满唐华彩 第153章

作者:怪诞的表哥

  他则在沙盘上演示,与薛白讲述他需要怎样的砲车。

  等到管崇嗣买了石脂回来,薛白闻了闻,一股辛辣味扑鼻。

  王忠嗣竟是直接搬了一块石头到院中,倒上石漆,火折子一点,“轰”地便燃起熊熊大火。

  杜五郎吓了一跳,只觉热气扑面,目光看去,黑烟把院子熏得乱糟糟,一片狼藉,场面十分骇人。

  “啊这……是自己家……”

  王忠嗣像没看到,任火势熊熊,与薛白继续说话。

  “此番薛郎出手保了我一遭,我看得懂、也记在心里。可惜军情紧急,不能久在长安,待拿下石堡城,再寻报答。”

  “王将军客气了。”薛白也不与他婉言客气,“能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且我也有私心,只盼王将军报功时莫忘了我的请求。”

  “好,坦荡。”王忠嗣道:“你若不能中进士,可到我幕下历练,我为你举荐为官。”

  “多谢将军,春闱若不能登第,必投奔将军门下。”

  王忠嗣久在边镇,说话自在惯了,却也不是全无分寸,笑道:“当然,以薛郎之才,必是能及第的。”

  “谢将军吉言。”薛白道:“对了,还有一事,不知可否请将军……”

  “但说无妨。”

  “将作监主簿萧邡之检举我们私造军器,不论目的如何,并未真伤及我们。听闻他已被下了刑部大狱,他家人却无辜,且他儿子曾与舍妹有婚约……”

  “好!”王忠嗣大手一摆,道:“我会保萧家。”

  “多谢。”

  “不必谢,你气量恢宏、格局宽广,我便小器了不成?朝中有只斗鸡,近年来动不动就索人全家,我早看不惯。”

  于薛白而言,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知会对萧邡之灭口的必是东宫,恰让王忠嗣来保一保无辜,看其人与李亨是否万事都一条心。

  ……

  烈火裹着石头烧得发出了“噼啪”声,王忠嗣亲自提了一桶水站在一旁等着,人也像石头。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他猛将一桶水浇下去,受热的石头突然受凉,“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石漆可用。”王忠嗣道,“石堡城昼热夜寒,此法或可行。”

  商议妥当,又请了匠师安帛伯依这办法造军器,薛白方才告辞。

  ***

  出了王宅,杜五郎才舒一口气,只觉被那股杀伐之气压得憋坏了。

  他有些遗憾,没能与王忠嗣说上话,连见礼都不曾。

  但想来四镇节度使忙着边关重事,岂有闲心理会自己一个少年郎?他反而愈发感到对方了得。

  “大将果然是大将,与这长安城里的人都不一样。”

  “嗯。”

  “对了,你也知道我的事了吧?”杜五郎道:“我与三娘……那个……”

  薛白道:“看三娘的心意,若她肯嫁你,待你春闱授官之后议亲便是。”

  “真的?!”

  “我说了不算,问你阿爷,问柳娘。”

  “哎,你怎么一直唤你阿娘叫‘柳娘’,多生分啊。”杜五郎道:“我还得每次替你哄她,免得她积闷在心里。”

  薛白懒得与杜五郎说。

  如今他的才望已在渐渐积累,连李林甫都不敢轻易再构陷他,那等到及第授官、人脉铺开……总之有了足够的实力,他或有可能去当薛平昭,谋求河东郡公的爵位。

  真假他根本不在乎,反正不可能真把谁当成亲爹亲娘去孝敬。重要的是,能否接得住这个身份。

  眼下还差很多,但已有了想法。

  ***

  出了延寿坊,已是下午。

  两人驱马回了长寿坊薛宅,恰见一辆奢华马车停在门口,却是虢国夫人要见薛白。

  薛白早有预料,这次则将青岚也带上。

  ……

  “这是你的贴身婢女?”杨玉瑶喜欢美人,一见青岚便仔细打量了一会,讶道:“还未开脸?”

  “是。”

  青岚听了,恨不能把脸埋到衣领里去,杨玉瑶愈觉好笑,向薛白道:“你不碰她,可别说是为了我。”

  “为了专心学业。”薛白道:“她是皇甫德仪娘家的孙女,因此有人指我与她是李瑛余孽,相互勾结。”

  “是是是,一心仕途,真了不起。”杨玉瑶掩嘴而笑,啐道:“你这妖怪,又想利用我。”

  “不是利用,我想给她谋个功劳,好赎籍入良,此事已拜托了王忠嗣,担心往后有人又以此作文章,先与你说一声罢了。”

  “这小婢子,三生有幸遇到这样的主家……明珠,你带她去玩,吃些糕点,裁几件新衣衫。”

  “是。”

  待婢女们退下,杨玉瑶拈起一颗樱桃,轻轻一丢,丢在薛白脖子上,啐道:“许多日不来,原是攀上了玉真公主,往后用不到我了。”

  “想知我为何如此?”

  “过来说。”杨玉瑶抬脚勾了勾薛白。

  “咸宜公主指我是薛锈之外室子,我亦不知真假,可万一再遭构害,必死无疑,多备些自保的手段……”

  “别怕,姐姐护着你。”

  杨玉瑶听罢,俯首从薛白脖子上咬走她方才丢过来的樱桃,秋波一扫,媚态横生。

  “想降妖了。”

  “降得住吗?”

  薛白有了动作,逼迫着杨玉瑶,眼中有些取笑她不够厉害的神情。

  她不甘示弱,轻哼了一声。

  “我有紧箍咒,紧紧箍住你这只大妖……”

第117章 结交边将

  清晨,罗希奭准备离开皇城,往平康坊见右相。

  他仔细审讯过萧邡之,惊讶地发现此案的背后主使竟真是右相门下的一名御史。

  是有人没沉住气,擅自动手?亦或是被收买了?罗希奭首先怀疑杨钊。

  萧邡之不知对方姓名,但此事简单,召集御史辨认即可,很快就能查出来。

  “罗御史!”

  还未出安上门,身后忽有刑部吏役匆匆追来。

  罗希奭勒马,回头问道:“何事?”

  “人犯……人犯萧邡之,死了。”

  “什么?”罗希奭讶道:“如何死的?”

  “不就是……不就是……被罗御史你刑讯弄死的吗?”

  “胡言乱语!”罗希奭大怒,叱道:“你知本官是谁,敢说本官用刑把握不了分寸?!”

  ……

  重新回到昏暗的牢房,火把的光亮下,萧邡之挂在刑架上,低着头,浑身都是伤口。

  罗希奭走进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罗御史,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实属常事。”

  罗希奭一把拎起萧邡之的头发,仔细观察死人的眼睛,喃喃道:“他是被人灭口了。谁做的?刑部尚书萧隐之?查!”

  “罗御史……”

  “还叫我?我绝不可能失手!”

  身后脚步声起,罗希奭一回头,见来的是王鉷,连忙腰一弯,趋步上前,恭声道:“中丞竟亲自来这等肮污之地……”

  “出何事了?”

  “刑部,刑部吏员有问题,把重要人证弄死了。”

  “分明是罗御史用刑过当!”

  “中丞了解下官……”

  王鉷不嫌晦气,亲自探查了尸体,皱眉沉思,招过裴冕问道:“你如何看?”

  裴冕上前附耳道:“若定案为灭口,对右相、王公皆无好处,本是萧、薛两家因婚约不遂而引起的小事,反成了阴谋,让人看笑话。”

  “如何做?”

  “查。如柳勣案,查到最后是萧邡之诬告,但该杖杀的都杖杀了,该有的结果也有了。”

  王鉷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罗希奭,此案伱莫管了,交给裴冕来办。”

  “中丞,我……”

  裴冕轻轻拍了拍罗希奭的背,轻声安抚道:“莫冲动,审案不重要,为官才重要。你不是吏,是官。”

  说罢,裴冕离开刑部狱,招过几个心腹,吩咐道:“把萧邡之家小押到大理寺狱,本官要一一审讯。”

  “喏……”

  ***

  与此同时,杜五郎正从薛家出来,准备往国子监。

  “杜誊!”

  抬头看去,巷口却是站着一个美少年,正是萧璠。

  不等杜五郎反应过来,萧璠已冲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你们为何陷害我阿爷?!”

  “陷害你阿爷?我们?”杜五郎迷茫道:“我听说你阿爷到了刑部大牢,但我不知道为何啊。”

  “我阿爷去状告你们,反被拿了,还不是被你们陷害的?!”

  “你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杜五郎叹息一声,摇头不已。萧璠跟在他身后,责骂不停。

  “一定是你为了抢亲,陷害我阿爷,你给我放人!否则我绝不饶你……”

  滔滔不绝,杜五郎只当是耳旁风,一路打着哈欠往务本坊走,反正萧璠总没有卢丰娘絮叨。

  一路到了国子监,却见前方有几个官差押着一名老仆。

  “五郎快跑!”

  “找到萧五郎了,拿下!”

  萧璠还在发愣,杜五郎忽想到昨日隐约听到的薛白与王忠嗣的对话,一拉萧璠便跑。

  “跑啊!”

  “站住!”

  ***

  “呼……呼……你走,去延寿坊……西街二巷,找王将军救你……”

  “我会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