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第170章

作者:怪诞的表哥

  问题出在根上,薛白也无办法。

  “我只是一介白身,并无权力在此等军国重事上向圣人进言,国舅也不知边事。”薛白道:“裴兄希望我如何帮忙?”

  裴谞缓缓问道:“有资格在圣人面前议论东北边事的,能说句公道话的,该是西北将领?”

  他这是想请东宫和解了,西北将军当然不是个个都亲近东宫,但眼下,在边事上的话语权能压过安禄山的,绕不开四镇节度使王忠嗣。

  今日来既是通气,也是想通过薛白结交王忠嗣。也许王忠嗣一两个月内攻下石堡城,到时一句进言就能保裴宽。

  薛白会意,摇了摇头。

  但他再一想,裴宽也是无可奈何了。

  眼下这个被哥奴把持的朝堂,除了王忠嗣,还真就没有别的有份量的重臣敢出面与安禄山论边事。

  “裴公想亲近东宫,我不反对。眼下我只是白身,且岁考在即,此事便不掺和了,专心学业。”薛白思忖到最后,缓缓开口。

  裴谞一愣,问道:“此为何意?”

  “划清界限。”

  “可……”

  “都是圣人的臣子,凡事该就事论事。”薛白正色道:“否则,难道我们是朝中拉帮结派的朋党吗?”

  裴谞目光闪动,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他微微苦笑,道:“今日来我却还有一事……本是想与你议亲事。”

  “眼下这关节?此事只能作罢了。”

  ***

  薛白才不想娶裴家的女儿。

  他如今立下了志向,自也有了娶妻的标准。

  既不能是李氏公主又不能是树大根深的世族之女,门第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能支持他但不是支配他,有名声有才干最好,其后性格、才情也得好,能服人且大度,品行能让人敬佩。

  毕竟是家国天下,如此才能安稳……

  想得太远了,他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有的没的无聊念头,拿起文帖以及一大袋西域大红枣,去了颜家。

  ***

  “一个大西瓜……”

  “阿兄,西瓜是什么?”

  “寒瓜,继续,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送给你……”

  院子里,蝉鸣声响了一会,倒也不吵,庭边的树丛里开着白色的小花,给人一种悠闲之感。

  薛白与颜嫣一前一后,慢腾腾地打完一套拳,收拳,吐气。

  “记住了吗?”

  “哪有这么快就记住的。”

  “哦。”

  “阿兄明日再过来教我。还有,今天的故事也太少了吧?”

  颜嫣近来气色确实有好一些。

  她以前血气不足,脸色有些苍白,今日打完拳脸颊却颇为红润。

  “岁考主要考帖经,不考故事。”薛白道。

  “我有季兰子的戏文看,她可比阿兄勤快多了。对了,她能直接到阿兄家中去拜会吗?总得把戏文给阿兄过目。”

  “我明日过去吧。”薛白并不想放李季兰到家里来。

  如今颜宅最多的就是丹参、黄芪,近来薛白每日前来,颜嫣喝黄芪汤的时候,韦芸都会熬一碗丹参给他喝。

  打完拳,两人坐在庭中的石桌边捧着碗喝。

  “好苦,黄芪汤里放了好多当归。”

  颜嫣叹了一口气,见薛白都喝了丹参汤,只好继续灌药。

  “阿兄喝这个有什么好处吗?”

  “不知道,哦,师娘说固气养元。”

  ***

  是夜,薛白做了个梦。

  梦到他处在两块巨石中间,本来待得好好的,忽然左边跑来一个大胖子,右边则跑来几人,男的女的道士都有,两边都开始推动巨石。

  薛白本以为自己要死……幸运的是,巨石似乎变成了别的东西,软绵绵的,才没挤死他。

  梦到后来,果然还是变了味。

  他醒了之后坐在那发了会呆,心知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胖子要来,裴家吓得投奔了东宫,自己又何去何从?

  忽有些后悔在梦里时没能给这些人每人都甩上一个大巴掌。

  “让你们推。”

  ……

  下午去了玉真观。

  走过辅兴坊的小巷,这次竟是见到了广平王李俶。

  “薛白?这么巧。”

  李俶眼睛一亮,热情地上前攀谈,道:“我前来探望姑祖,你呢?”

  “广平王不是被禁足了吗?哦,我这般问,太过失礼了。”

  “无妨,姑祖不久便要回王屋山,我遂请求前来见她。”李俶再次问道:“你来此何事?”

  “以文会友。”

  “薛郎才气,以文会友,雅哉。”

  李俶笑容温和,如薛白的至交好友一般,揽着他到一旁亲切说话。

  “你与右相府十七娘之事我已知晓,或便是你说的难言之隐。可惜,世事不由人,强求不来。”

  “是。”薛白道:“强求不来。”

  “想开些。”李俶道:“你往后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妻子,男儿成亲后还是该规范言行,善待妻子,对吧?”

  “广平王所言甚是,该善待妻子。”

  李俶愈发亲切,道:“我视你为知己,因此交浅言深了,莫见怪。”

  两人寒暄了几句,方才别过。

  薛白步入玉真观,回头看了一眼李俶的背影,想到张汀在圣人面前那些言语,微微皱眉。

  他觉得这位皇孙近来有些太过自由了。

第128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夏末,玉真观的庭院中景色正美。

  关中的园林难得有小池,更难得池上还种着莲花,盛开得亭亭玉立。

  今日,薛白却没有见到李腾空。

  他是一本正经地为了戏文而来,李季兰直接从前堂转来见他。

  风吹过池面,带来莲花的香气,薛白站在池边看了两折戏文,连连点头。

  “季兰子回长安短短时日,竟又写了两折。”

  “嗯。”

  薛白察觉到李季兰声音有异,目光看去,只见她偏着头,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

  李季兰本还在忍着,被这般一问,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如雨滴般流下来。

  她还挺能哭的。

  自己在那越哭越伤心,躲到树后面,不让薛白过来看她。

  “教先生见笑了……呜呜……”李季兰抽噎道:“方才师父问我,是否愿到百孙院作妾……”

  “广平王?他逼你了?”

  “可我才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又轻佻的女子,阿爷觉得我从小就轻佻……谁都觉得我轻佻……呜呜……我怎么就看上他了?分明都不知那是谁……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谁要到百孙院作妾……都觉得女冠好欺负,不要脸……”

  后面的话越说越含糊。

  等了一会,她才渐渐平息下来,转过身来,忧心忡忡问道:“先生,他要是一直纠缠,我坏了名声还怎么嫁人啊?”

  “嗯?”

  薛白一愣。

  她分明是个女道士,却满脑子只想嫁人?

  李季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薛白,见他如此惊讶,腾得一下脸红不已,扭过身去。

  “以广平王为人,定不会纠缠,你可放心。”

  “嗯。”李季兰低声道:“先生,你……伱流血了。”

  薛白抬手一擦,心知近来参汤喝得太多了。

  再想到她方才说的那句“不要脸”,他不由暗道这道观是非太多,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

  今日本是打算去见杜家姐妹的,但出了玉真观,薛白想到李俶之事,却是驱马往虢国夫人府而去。

  杨玉瑶正在自家后院打马球,听闻他来,颇为惊喜,衣裳也不换就迎出来。

  她一向不施粉黛,素面示人,平时还喜欢作男装打扮,今日便穿的一身圆领窄袖袍衫,秀发裹起,美艳中带着飒气。

  薛白却是少见她这般,不由多瞧了两眼。

  “看什么看?”

  “你袍装竟是更美。”

  “可见你根本不了解我。”杨玉瑶嗔了他一眼,“长安人惯会造我的谣,可知我在川蜀时,人称我‘雄狐’?”

  “打一场?”

  “好呀,马球场上我可不输你。”

  ……

  打过马球,出了一身汗,两人一起沐浴,杨玉瑶愈发欣喜。

  “不是说岁考将至,今日却有闲暇跑来打马球,你定是又有事求我。”

  “说是求,不如说是商量。”薛白问道:“广平王希望我娶和政县主,玉瑶以为如何?”

  “不行。”

  杨玉瑶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下。

  她会生气,是早有预料之事。

  薛白若不想得罪李俶,本不该把此事告诉她。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堂堂皇孙前来示好,婉拒也就是了,岂有告状害对方的道理?

  显然,此事杨玉环也没有与姐姐说。

  薛白偏就说了,又道:“此事我本已拒绝,可广平王有些誓不罢休的架势,让张良娣到御前说了。”

  “此事若让和政县主到御前一说就麻烦了。”杨玉瑶沉吟道:“广平王是大姐的女婿,我请大姐出面,警告他莫捣乱。”

  “我却不知他与杨家有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