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第181章

作者:怪诞的表哥

  “好厉害。”

  李腾空回头看了李季兰一眼,莫名地,气氛更为尴尬,两人连忙散开,各自回屋。

  是夜。

  李季兰作了个梦。

  月色横空,花阴满庭,她提着绣鞋蹑着脚走过长廊,却见薛白与李腾空搂在那里……亲。她吓了一跳,转身就逃,薛白却追上来。

  “先生,我不能与腾空子抢你。”

  “我因你流鼻血了。”

  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两道鼻血。

  后来的画面就变了,那图集上的画面一直在晃动。

  她与她手拉着手,像是两朵在水面上摇摆的并蒂莲。

  李季兰真的被自己这个梦吓坏了,吓得出了一身细汗。

  ……

  “真人,徒儿大概是病了吧?”

  次日,玉真公主在李季兰的榻边,伸手探在她额头上,皱了皱眉。

  “发烧了。”

  “许是……夜里燥热,掀了被子。”

  玉真公主拿出一枚药丸塞进李季兰的嘴里,道:“为师开些药,无大碍。待病好了,再启程回王屋山吧。”

  “不可因徒儿而耽误了真人的行程,徒儿能否留在长安玉真观与腾空子一起?”

  李季兰低声说着,看了李腾空一眼,莫名有些脸红。

  再想到腾空子心无杂念,自己却梦到了那种东西,十分羞愧。

  但至少能留在长安,将戏文写完。

  ***

  八月初五,万岁千秋节,三品重臣与皇亲国戚们为圣人过了生日。

  次日,一队车马缓缓出了长安城,玉真公主又要离开,相送至十里长亭的人非常多。

  “姑祖。”李月菟上前万福道:“阿兄本早早就说好会来,可他如今被禁足了,千方百计都不能出来,只好让我代他相送。”

  “不妨事的,他身为皇孙,守规矩更重要。”

  玉真公主比别人多知道些详情。

  近来,东宫又有些岌岌可危之态,先是李俶被禁足,之后是裴冕案牵涉颇广,房琯、杜鸿渐等人皆被贬谪外放。

  须知七月中旬,圣人方任李泌待诏翰林、供奉东宫,朝中都以为东宫形势转好,结果不到一个月,中秋都未到,就像是一巴掌抽在了东宫诸人脸上。

  玉真公主不参与这些,她受李白影响讨厌安禄山,且她喜欢俊的,讨厌丑的,看不得圣人被那滑稽胖子逗得前俯后仰的样子,干脆回王屋山去。

  车马远去,长安古道安静下来。

  从次日开始,不断有被贬谪的官员在此启程,留下了许许多多遗憾与忧虑。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古道边的树林日渐添了秋意。

  终于到了八月十三日,中秋节的前两天。

  中秋夜,圣人要在勤政务本楼设宴,此事成了目前长安城的第一大事。

  朝廷旁的公务暂时都停了下来,以保证中秋御宴顺利进行为重。

  一名中年男子骑马走过古道,从东边而来,向西而行。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中年男子随口念着诗,身形虽落魄,眼中的精光却不散,显得极为干练,正是裴冕。

  他根本就没向朔方逃,因他知道索斗鸡必然会向西搜索他。因此,他离开长安之后向东而行,躲在蓝田驿附近,如今风声渐歇,方才启程往朔方。

  走过十里长亭之后又许久,时近傍晚,前方有一间驿馆。

  裴冕下马入内,径直向迎上来的小厮道:“我来会客。”

  “客官后院请。”

  裴冕走进后院,先观察了一眼,马厩处拴着马和骆驼,院中堆着货物,可见东宫确实准备了一支商队送他去朔方。

  他这才稍稍放心。

  因他不傻,心知太子既能两度和离,不是没可能杀他。且太子极为倚重李静忠,而李静忠乖戾阴骘,并不好相与。

  当然,今日东宫派来的人也许做了两手准备,可能杀他,可能护送他。

  “客官请。”

  裴冕推开一间屋门,目光一扫,屋中有八人,皆是回纥人,为首的一人他认识。

  “骨屋骨,殿下让你来送我走吗?”

  “裴先生若真愿意去朔方,我们明日启程就是。”骨屋骨道:“且来喝酒。”

  裴冕过去坐下,捧起酒杯,却不敢喝。

  骨屋骨让手底下的人都下去,问道:“裴先生,李翁让我问一件事,去年你把陇右死士转移出长安城,盔甲武器藏到了何处?”

  “此事,我早已告诉过李翁。”

  “李翁派人看过了,那里没有盔甲武器。”

  “没有?”

  裴冕故作惊讶,整理着自己的须发,沉吟道:“不过,眼下去探看那些盔甲武器,万一被人发现了,会很危险吧,毕竟都是陇右军器。”

  骨屋骨抬头看去,天色已暗。

  “裴先生在朔方自有一份大好前程,京畿之事也该妥当交接才是。”

  “放心,我以性命担保,没人能找到那些军器,除非我死了。”

  “……”

  与此同时,一名回纥汉子正走到马厩边撒尿。

  驿馆的院中只挂了一个灯笼,将他的身影照在稻草堆里。

  忽有一只手从背后猛地伸出,死死捂住这回纥汉子的嘴,同时,匕首划过,割破了他的脖颈。

  “嗤。”

  血从脖子的伤口中喷出,因气息瞬间泄出,稍微有一点像是哨声,又被血流的声音中和,没有哨声那般尖细。

  很快,血洒在稻草上,尸体也倒了上去。

  “还有七个,加裴冕八个。”老凉低声道。

  “我会数数。”

  姜亥迅速比划了几下,意思是,在庑房里喝酒的六人,全由他一个人去干掉;老凉只需要杀裴冕与那个领头的,别让人跑了。

  老凉没有废话,点了点头,猫着腰贴到了主屋的门下。

  姜亥咧了咧嘴,眼中冒出兴奋之意。

  他衣服里穿了一件轻甲,手里拿的是一柄陌刀,足以让他杀了那六个醉汉。

  吹着欢快的口哨,走到了庑房前,里面的回纥人正在说笑,推门声响起时还转头说了句什么,之后用汉话相问。

  “你是谁?”

  回答他们的是姜亥的狞笑,以及那毫不犹豫劈下的陌刀。

  “噗。”

  “尻!”

  “噗。”

  一瞬间刀起刀落,血溅满屋。

  “干死他!”

  “……”

  骨屋骨始终不能从裴冕口中问出东西来。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李静忠实在没必要灭口,决定送裴冕去朔方罢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怒吼声。

  骨屋骨当即抄起刀,拉门而出。

  “噗。”

  破风声迎面而来,呼地砍断了他拉门的那支手臂。

  强壮的臂膀落在地上,骨屋骨半边身子都在泼血,痛得惨叫不已。

  第二刀已劈下,他就地一滚,想要躲。

  论武艺他也许比来人更高强,但这是偷袭,且来人心狠手辣,下手极果断,完全弥补了武艺上的差距。

  骨屋骨还在打滚,一条腿已被砍断。

  他痛呼之下还要拼命,来人却极有经验地退开,任他流血不止,自去追裴冕。

  ……

  裴冕第一时间想要翻窗逃,才跃下窗户,背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那是个酒坛,被掷过来将他砸在地上。

  再想起来,一只臭脚已踩住了他,冰冷的刀贴住了他的脸。

  “我有用!”裴冕语速飞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此时他才定眼一看,正好来人也俯身来看他。

  一照面,裴冕魂飞魄散。

  来的竟是老凉。

  在杨慎矜宅给这些老卒下毒的一幕浮现在眼前,让裴冕一颗心坠入冰窟,万分冰凉。

  老凉却没有马上杀他,利落至极的两刀下去,先挑了他的脚筋,不顾他的惨叫,道:“我听到了,那些盔甲武器你藏在哪?”

  裴冕又痛又怕,见有一线生机,忙止住痛叫,嘶着气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对了,你如今跟着谁?”

  “说。”

  “在长安城北,渭水附近,禁苑之外,那地方不好说,我可带你们去找。我若死了,你们就找不到了。”

  老凉不说话,意识到自己与裴冕耍心眼要吃亏,有心想一刀了结他。

  但他其实是斥候出身,刺探敌情的习惯让他直觉裴冕能抖出些对郎君有用的消息。

  “你是薛白的人对吧?”

  裴冕试探地问道,观察着老凉的反应,之后飞快地递话。

  “我知道对薛白极重要的事,李林甫让我查他身世,我查到了,还没告诉李林甫。对薛白至关重要,你带我去见他……”

  后方的庑房中,一身是血的姜亥走了出来。进了主屋,喝问道:“你是东宫的人,朔方那条线上的?”

  “啖狗肠。”

  不一会儿,姜亥出来道:“狗回纥自尽了,裴老狗你问过话了就给我,我还有仇要一桩桩地报。”

  老凉抬手止住他,想了想,道:“带走,给你慢慢折磨?”

  ***

  薛白在杜宅住了几日。

  这日醒来,却见杜妗正坐在他榻边。

  “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