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是,公孙大娘暂辞了供奉之职,要回老家郾城探亲,路过洛阳。”
“这你也知道?”杜有邻捻须想了想,因知杜始早筹备在洛阳开丰味楼,问道:“你靠酒楼打听的消息?洛阳那家丰味楼如何了?
杜始抬手比划了一个“三”字,示意她要开三家,沉吟道:“但周铣一个洛阳县令,如何能请得动公孙大娘?”
“我如何知晓?”杜有邻抚须道,过了一会,他愕然道:“怎么?你要为父问一问?”
“阿爷带五郎一道去吧。”
“他?”
一说到杜五郎,杜有邻的气势终于起来了。
“不争气的东西……”
杜五郎其实不愿意跟杜有邻去赴宴。
旁人虽看不起他那点小事,但他确实忙得很。若非得了二姐的嘱咐,他才不愿把时间花在听阿爷教训上。
就很奇怪,他阿爷越来越喜欢教训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啊,景色真好。
过了洛水,进了承福坊一处偌大的宅院,杜五郎不由感慨了一声。
杜有邻当即又训叱道:“休要大惊小怪,丢了京兆杜氏的颜面。”
“哦。”
杜五郎不说话了,眯着小眼扫视着周铣宅院里的奴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五尺六寸、微有些跛脚的身影。
因他二姐说过“那人能当日得知薛郎来洛阳,必是从令狐滔或周铣处得到的消息,而那人很可能是冒名藏身,寄身奴仆的可能性很大,你见过他的背影,去看看。
此时宴还未开始,庭中宾客众多,已搭了个台子,那是留给公孙大娘到了堂上,主人周铣带着一个身材微胖、一身华袍的年轻人上前相迎。
“杜公也到了,来,为你们引见,这位是郭元良,太原郭氏后裔,万金之子,哈哈。”
称我‘二郎’便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使不得,使不得。”杜有邻见了一美婢捧着装了精美金箔的匣子上前,吓得骇然失色,连连摆手,“真是太贵重了。”
但他最后还是收了,否则堂上旁人面子不好看。
周铣这才满意,笑道:“说来,公孙大娘也是郭二郎为我引见的,这才是大礼。”
“能请得动公孙大娘舞剑,亦可见明府之声望啊。”杜有邻已觉尴尬,问道:“不知郭二郎与公孙大娘有何交情?”
郭元良于是缓缓说起这其中的旧事。
“公孙大娘是位善心人,每当见到同乡的幼儿流落长安,都想出手相助,她许多弟子都是我阿爷出钱赎买,送到她身边习艺的。
郭公真是大善人啊……公孙大娘是郾城人吧?”
“是,承蒙杜公夸赞。”
郭元良应着,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红衣少女在台上试剑,他不由轻笑一声。
“那是李十二娘,也是郾城人。”
舞台与庑房之中搭起了棚子,围着帷幕,几个穿着舞剑服的女子正踮着脚、探头往外看。
“你们在看什么?”
李十二娘手持单柄长剑,挽了个剑花,道:“马上可要开场了。”
她在公孙大娘的弟子当中,年纪是最小的,技艺却属最高超的一批,因此时常敢督促师姐们。
偏她们却不理她,吱吱喳喳地说着话。
“我真听闻状元郎到洛阳了,怎这般宴席也不请他?”
“说过了,薛郎去的是偃师县。”
“没趣,我特意穿了新衣衫来。你们说,这趟回了郾城,可还再回长安?”
“怎么?你还想着阿蛮与薛郎成了亲,你与她当香火兄弟?”
“羞死人了,别说……”
李十二娘听得大摇其头,打断道:“哎,你们终日只想男子,技艺如何能精湛?”
“喊,小十二你以后就懂了。”
李十二娘才不懂,手上挽了一个剑花,走到公孙大娘身边,接过一条带子,替公孙大娘绑袖子。
公孙大娘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与师父说了也不信,郭元良他们就不是好人。”李十二娘嘟囔道,“师父是给圣人舞剑的,却给他们舞剑。”
“奴牙郎岂有好人?可人家对你有恩亦是不假。”公孙大娘道,“为师也不仅是给圣人舞剑,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长安街头给苦哈哈们表演,一文钱一文钱地挣,如今老了,技艺差了,反而摆起架子来不成?”
“师父……”
“好了,去把郭二郎今早赠的那把剑拿来,再端壶酒。”
“喏。”
李十二娘应下,依言去拿了剑。
精美……就像圣人赐给师父的鎏金团花纹六曲银盒,据说是范阳节度使费了大力气铸造的。
那剑很沉,用料足,铸造得也极好,剑柄上雕的是梨花,镶的绿松石,工艺很是她持着长剑,转到侧院,招过一个女婢,问道:“能否给我一壶酒,烈酒。天冷,我师父舞剑前要暖暖身子。”
“是,供奉稍待。”
李十二娘便等着,忽然,她余光落处,恰见到花厅后面有两个汉子忽然捂住了另一个婢女的嘴巴将其拖到后院。
她想都没想,就快步往那边赶去。
粉壁后是一条长长的小径,小径后有一排庑房。她猫下腰,轻手轻脚从一间间庑房前走过,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招吧,管事已经查到你了,你是不是认识王彦暹?”
“是,三年前县尉救过我的命。”
“是你藏了王仪?”
“没……没有……”
“还狡辩!后进院的钥匙已经从你屋里搜出来了,他躲在哪里?”
“我……我说了,你们能饶我吗?”屋中的婢女已经大哭起来,泣声道:“翠儿只是犯了小错都被杖死了……我……我还能活吗?”
“贱婢,有的是办法让你招。”
啊!
不要……
里面“嘶”的一声响,李十二娘当即踹门进去,也不拔剑,只用剑鞘就以一敌二击退那两个壮汉。
“你快走!”
那婢女当即就跑,跑到院门处,却是撞在一人身上。对方直接便捉住她的头发,一巴掌抽上去,将她抽得满嘴是血。
“贱婢,带下去。”
“喏。”
庑房中,李十二娘才打退那两名大汉,跃过屋门一看,小脸当即便绷了起来。
“这不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吗?”郭元良笑着,把手比到膝盖以下,道:“还记得吗?
你小时候才这么高,是我给了你一块定胜糕,救了你的命。”
他抬手一指李十二娘,调侃道:“小不丁点大就不知道有多馋,看见吃的都走不动道。”
“馋”这个字入耳,李十二娘有些生气,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可惜,我没看出你是个白眼狼。”郭元良道:“我这辈子救人无数,最不该救的就是你,真是一点忙都不肯帮啊。”
“你把她给我放了!”
“我送出去的人,闯了祸,我得负责到底,对周县令是这样,对公孙大娘也是。
说着,郭元良的脸色郑重起来,道:“你不懂事,就别多管了。我只提醒你一句,人不能忘了自己的出身,忘恩负义,是要遭世人唾弃的。”
下一刻,有端着酒壶的婢女跑来。
“表演要开始了,快过去吧。”
“阿爷,我先走了。”
“表演尚未开始,你要去哪?”
“肚子疼。”
杜五郎凑在杜有邻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抱着肚子便往外走。
出了这周铣的大宅,他匆匆登上了马车,马车当即转回杜家,杜五郎却不知何时下了车,独自到了道德坊的丰味楼。
“二姐。”
“真找到那人了?”杜始有些诧异。
“有一个婢女端酒过来时,与我说,有人要见我,让我申时三刻,一个人到星津桥。
“见你?为何?”
我也是春闱五子,名望很高的。”
杜始道:“那你去吧,我派人暗中保护你。”
“那我真去了?”
先去换身衣服。’
申时三刻,一身普通布衣的杜五郎走上了洛河上的星津桥,转头看着周围的行人如织,忽有些担心。
换了衣服,对方不就认不出自己了吗?
也不知傻站了多久,夕阳在洛水上洒下点点金光,天马上要黑了,不少行人都赶着要回家。
忽然,有个卖糖葫芦的撞了杜五郎一下。
“那艘船到桥下了,跳下去。”
“哎,你?”
不等杜五郎唤,对方已走远了。
他只来得及转头扫了一眼,却不知哪个是二姐派来的伙计,而紧接着那艘船已经到桥下,他直接错过了在左边跳船的机会。
真是不想跳……
“哎哟!”
船夫只顾划浆,船篷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既狼狈又文雅。
“你是谁?”杜五郎问道:“是你给我的纸条吗?”
“你是春闱五子杜誊?
“你认得我?”
“我家阿郎与杜公子美是至交好友。杜公在巩县、在陆浑山庄时,与我家阿郎相谈甚欢,后多有书信往来,提及过五郎。
“真的?我以为他只夸薛白。”杜五即问道:“那你阿郎就是王县尉了?”
“是,我名叫王仪,从小与阿郎一起长大。”
“你有什么话告诉我?”
“说来话长。”
王仪转头看问洛水上的船只,眼神有些担忧,之后才说了起米。
“骊山宫的刺驾案,阿郎听说了。那些难民里有人被逼得造反了,有可能;里面原本就藏着反贼,也有可能。”
“什么意思?”
“阿郎病时说,圣人十年不到洛阳,而天下钱粮悉集于洛阳,河南府乱像丛生,乃是最先开始糜烂的一个地方,若不能痛下决心,割肉治疾,不出十年,天下必乱。
“怎么可能?”杜五郎震惊不已,他还是初次听到这种说辞,脱口而出道:“从古至今,可再没有这样的盛世。”
“盛世?”
这两个字忽然让王仪红了眼,反问道:“你知道这盛世怎么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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