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第319章

作者:怪诞的表哥

  跟在薛崭后面的是任木兰,扶着刚刚被救回的张三娘,她们身后,则是偃师县的差役们。

  反而真正做事的姜亥与那些伙计此时并未入堂,因为这些人不需要朝廷的奖赏。

  事情到此有惊无险,张家的众人连忙拥着张三娘去压惊、歇息。

  崔祐甫则叉手行礼,问道:“几位县官,偃师县……”

  “我等自会与令狐少尹解释。”高崇冷着脸叱道:“还轮不到寿安尉多嘴。”

  崔祐甫也没想到高崇如此嚣张,淡淡一笑,告辞而去。

  其实,以崔祐甫在寿安具的处境,还真就拿高崇一点办法都没有,无非是摆撰世家子弟的架子。此时心里想的还是薛白竟快要打开局面了,也许能引以为援……

  安顿好众人,吕令皓已是焦头烂额,没有再回那满是血腥味的中堂,而是在令解中忧心忡忡。

  “明府。”

  高崇大步进来,径直说道,“我怀疑张三娘之事有所不对,像是薛白设的局,他开始向我们动手了,这是要不死不休的态度。一旦他借机把案子先办成掠卖公卿之女,郭元良就洗不清了。”

  “我知道。”

  吕令皓叹了一口气,道:“我早与你说了,犯忌讳的事少做,否则岂会如此被动?”

  高崇道:“眼下说这些还有何用,收拾首尾要紧。”

  “那你待如何?当着张家诸人、各县官吏现在便动手除掉他?”

  以高崇之嚣张,对此也有些无奈,最后微微一笑,道:“容他几日也无妨,我等得起。”

第234章 谁负责

  偃师县牢占地不小,若挤得满满当当,能装两百余号人。

  薛白任县尉以后,往里捉了三次人。

  第一次捉的是郭家奴牙行的掌柜,当夜便被放了;第二次捉的是想要殴官的漕帮,以涉及到骊山刺驾案的名义强拘着,几个县官暂时不敢放人,但在找机会放;今夜是第三次,捉了暗宅的人贩数十个。

  “打算放了吗?

  “啪!

  听得薛白淡淡一句问,齐丑当即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苦着脸赔笑道:“县尉太风趣了,小人担不起。”

  “我没心情与你风趣,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是吗?”

  “是!当然是!”

  齐丑以肯定的语气应了,压低声音道:“小人剖心剖肺地与县尉说几句……从小人领县尉进城,可就说了不少实话,县尉应该看得出来,小人与他们那些伤天害理的人大不一样,求的也就是安稳过日子罢了。不然,高县丞为何更倚重那李三儿啊?”

  薛白耐心听着他这些废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拍了拍齐丑的背,道:“若非如此,我的人已要了你的命。

  齐丑一个激灵,忙道:“县尉你是懂我的。”

  “我能信你?

  能!

  “他们逼你放人,如何?

  “不放,道理小人明白,人是我们去捉来的,高县丞哪能饶过我们,小人得跟紧了县尉。

  齐丑其实也没底,说话时不停看着薛白。

  薛白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是从容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让他觉得“长安来的大人物,背景深不可测,哪会怕几个地头蛇”。

  明白就好,与弟兄们说清楚。”

  “县尉放心。

  “漕河上的淤泥也该清一清了。”

  最后这句话齐丑也听明白了,薛县尉要除掉李三儿,往后偃师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还得是官差说的算。

  “县尉慢些,小人给你照些亮。”

  齐丑遂殷勤地提着灯笼,恭送薛白出了县牢,与薛白刚到偃师县由他迎接时,他承诺过的一样。

  驿馆前站了一排人,皆是张家的奴仆,个个精神饱满,一看就是会做事的人。

  “薛……”

  “我是偃师尉薛白。”薛白走到馆门前,抢先开口,扫视了这些人一眼,道:“张三娘在我这县尉辖境出事,我难辞其咎。我想代县署登门道歉,并再问些情况,好将恶汉绳之以法。”

  其中一个张家奴仆当即抬手,正要说话。

  “等着!”

  另一人喝叱了一声,仰头,傲然扫了薛白一眼,双臂环在胸前,自转入驿馆。

  薛白便在馆外等了很久,才见对方一脸不爽地出来。

  “让你进去。”

  说罢,这张家奴仆手往背后一摆,站在那骂道:“登门的礼节都没有。”

  不一会儿,郭涣、元义衡便派人载着一整车的礼物到了。

  “这些都是吕县令给张家小娘子的礼,还请笑纳……”

  “我一定不会推脱。”

  “好,薛郎说的,那便对我家小娘子负责到底吧!”

  驿馆内,张家管事已赶到前庭,一脸不悦道:“若非知你才上任不久,张家不会放过你!

  县署。

  “他真是这般说的?”

  “是,一字都不差。”

  吕令皓当即苦了脸,道:“那我上任得久,张家就要拿我出气了?”

  “这……明府也未必就怕了张家。

  “麻烦。”吕令皓叹道。

  元义衡也不知如何说,想来想去,只能埋怨高崇,低声道:“人心不足,已是一辈子花销不尽,高县丞非要做些犯忌讳的事。”

  吕令皓也是这般觉得。

  他背靠宫中大宦官,自认为比高崇要清高的多。

  “说这些有何用?他要替那么多人卖俘,停得下来吗?”

  “那也不该把手伸到公卿之家。”

  “够了。”吕令皓道:“让你出主意,嘀咕这些还来得及吗?你方才说,张家要薛白负责,是吗?

  “是,他毕竟是县尉。”

  “这你就不懂了,以薛白的才干、人脉、圣眷,张家早便想与他联姻,这才是他该负的责,我看此事还得由他担。”

  “明府说的是。”元义衡身为幕僚,主意虽没出,拾遗补阙却是很擅长,道:“此事万一让高县丞担了,那是了不得的大事;而若让薛县尉担了,那只是一桩小事。明府真是洞悉时局啊。”

  驿馆中已全部换成了张家人,薛白走上楼阁,已不必再担心有人窥视。

  推门而入,杜始正坐在那整理牌符。

  牌符的样式就像是丰味楼墙上的菜牌,有特殊的防伪记号,上面的内容无非是“甲字三号”之类的,其实是调动伙计的令牌。

  “人手不够啊。

  “不怕,才开始,先拉拢分化他们。

  “我担心你的安危。”杜始搂住薛白,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也会是我们的地盘。”

  “嗯。

  “怎么不穿裙子?

  哪有时间换?”

  这两句之后,两人嘴上说的还是正事。

  离开了长安之后,杜姱不似以前那般自信,总有些焦虑。

  “终于能当面与你说,这个局我设得不好,几日之内要找出能牵动各方关注的公卿之女,还得把消息散出去,太仓促了。

  “我知道,不必求全,能达到这两个目的就可以,目前算顺利。”

  “来不及挑人选,既要出众,又要见过世面,还得有身手,否则不能深入虎穴。”

  “还是深入虎穴了。

  “嗯。

  “见过她的人多吗?

  “不算多,在近处见过她的就更没几个,但我们得抢在郭家人到之前镇住场面。”

  “好。”

  “我很担心,长安那边如何解释?”

  “没关系,只要把他们的罪名定死了,如何解释都在我们。相反,我们若败了,解释权就在他们。这种局面,胜就是全胜,败就是完败,故而,不需有顾忌,不需求全,无非是不择手段去干。

  次日天蒙蒙亮,薛白才从驿馆出来,竟是径直回家去了。

  吕令皓一直派人盯着,等到午间,不见他有所动作,反而大为忧虑,竟是亲自登在堂上等了好一会儿,薛白才过来了,一看便是才睡醒。

  “薛郎这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竟还能睡得着?”吕令皓急道:“我可是一夜未睡,就在令廊苦等着啊。

  明府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我等案子结果,等张家小娘子消气。马上便是年节了,莫因我们这小县之事,惹得圣人心情不佳!”

  薛白毕竟是长安来的,闻言,没掩住那不以为意的神情。

  三个县官之中,他刚到偃师,与张家小娘子看起来关系颇好,又救人有功,目前看起来责任最小,才能如此一脸轻松。

  “明府想如何结案?”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薛白反问道:“敷衍张家?

  吕令皓脸色难看起来,反问道:“你待如何?

  “误会了,我绝不敢逼迫明府。”薛白苦笑摇手,道:“我还是去清丈田亩吧。

  “是我失言了。”吕令皓换上温和的语气,“出了这样的事,薛郎也不能坐视不管,昨夜你在驿馆待了那般久,张家小娘子是如何说的?

  我就没见到张家小娘子。”薛白实话实说。

  “张家到底要如何交代,薛郎好歹问一问,若是要补偿……

  明府。”薛白不得不提醒道:“明府竟觉得张家缺什么补偿吗?”

  “是,是。”

  吕令皓受了下属这口气,因他想把薛白补偿给张家。

  毕竟,那长安公卿在曲江宴上没能捉成的女婿,如今到了他的一亩三分地。这就好比扬州的花魁以往再出风头,行路到偃师被劫了,也只能在他榻上曲意承呈。

  张去逸在长安,也只是圣人表亲。吕令皓在偃师,却是一县之主。

  “我们偃师,能摆平此事的只有薛郎你了。不看我这县令的面子,好歹顾念偃师百姓,回头事情闹大了,受苦的又是谁?

  “与百姓何干?平息了此事,还能免了今年的租庸调与和来不成?”

  吕令皓明白,薛白不愿让高崇带着李三儿去催缴,相当于明面上夺了县尉之权。

  这个让步还是要给的。

  “虽不能免……这样,本县出面,让各家再捐一些。等事情平息了,薛郎再带着差役去征税不迟。

  “我昨夜与张家管事聊了聊。”薛白一得好处当即给了回应,道:“张家肯定得要有交代,绝不肯大事化小,否则,面子下不来。”

  “懂,应该的。”

  吕令皓做了大让步,不想,等了一会就这一句,只好再问道:“张家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