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都什么时候了?圣人已年过六旬。而他当年为了上位,巴结武惠妃、一心助寿王登上储君,曾设计前太子,亲手酿造了三庶子大案,使圣人一天之内杀了三个儿子。
若哪日让李亨登基,他满门抄斩指日可待!
忧心忡忡、忧心忡忡。
可吉温在做什么?办韦坚案,东宫却毫发无伤。吉温捞钱捞了整整一年,还不够?昨夜大事当前,还敢拿他傻子哄!
“薛白,伱说。”
薛白义愤填膺,道:“吉温主理刑狱多年,罗织罪名的本事太厉害了,我认命,愿死。”
他似乎自觉说不过吉温,干脆破罐破摔的态度。
但这态度又与杨慎矜不同,杨慎矜那是对李林甫摆脸,薛白则只是少年心性,被吉温气坏了。
“本相让你说。”
“是,吉温要扣押太子良娣杜氏,但为何不拿杜二娘,而拿了杜大娘?我从京兆府出来时,杨家别宅都已经被包围了,如何通知死士转移?”
越说越气,薛白话到最后,干脆也不解释,转而攻击吉温。
“还有,吉温说‘东宫死士如入无人之境’,我走到东市时,亲眼看到他刚刚遇到东宫死士寥寥数人,便带着二十余人飞马逃了,照这般拿贼,一辈子也拿不到!”
最后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让郭千里再也忍无可忍,跳脚大喊道:“右相!吉温就是个废物,大废物!末将要被他气死了!此事金吾卫有数十人可为证!”
吉温辩解道:“我只有一队右骁卫护送,是你的金吾卫跟着逃……”
“所有人都瞧见你逃了!末将就不明白了,这般明显的事还有何可论的?找找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连拖片刻都不能拖住。有你这样的废物,还如何扳倒东宫?!我们所有人得罪了一国储君,就为了让你们拿麻袋装财宝吗?等到那天,我一门老小早晚要被你这废物害死,嗐!”
“郭千里!”吉温大怒,指着郭千里尖叫起来,“我看你也勾结东宫!”
“你凭何说我勾结东宫?!”
“你个陇右兵……我早就怀疑你是东宫的人了!”
吉温所言,指的其实是郭千里的性格、人品、履历等等,确实不像右相门下。
“你方才说了吧,‘等到那天’,你说那是哪天?!东宫门下。”
“放你娘的大屁!”郭千里大怒。
“你……”
“放你娘的大屁!你张嘴便放大臭屁!”
“右相!你看他……”
“鸡舌瘟,莫废话了,来厮杀一场!我剁了你!”
郭千里这才破口大骂了几句,竟有相府侍卫上前,将他往外拖去。
“右相!”郭千里悲呼道:“为何拖末将?!末将句句实言啊,末将对右相忠心耿耿啊!”
“右相!末将没一句假话啊!”
“……”
声音越来越远,也不知他是被拖到哪里去了。
但能被拖出去,可见该禀报的他都禀报了,李林甫也相信他所说都是实话,没有再留他在堂上骂娘的必要。
皎奴亦是如此,她虽然不在堂上,其实所见所闻必然都已经转述给李林甫了。
正是因为郭千里、皎奴说的都是实话,否则方才吉温一番分析,就能要了薛白的命。
对质还得继续。
薛白一见郭千里被拖走,登时激动起来。
“吉温!你说我与东宫勾结,还有东宫死士就被你查出来了?就你这办事办得一塌糊,一整日待在京兆府划名字的废物,能查出我与东宫勾结了?!我可去你……”
“放肆!薛白,你太放肆了!”
李林甫开口一喝,薛白立刻老实收声,低下头,嘀咕道:“右相,我无话可说,让吉温活埋我罢了。”
第46章 罗织罪名
说到活埋,李林甫稍稍抬了抬手,示意婢女代为问话,给了薛白一个解释的机会。
“薛白,韩朝宗为何放你出京兆府?”
“他讨厌吉温。”
“什么?”
那婢女本是看着卷宗上以朱笔勾出的疑点在照本宣科地问话,难得惊愕了一下,下意识擅自多问了一句。
“韩朝宗说‘鸡舌瘟令人憎恶至极,老夫欲行,岂容他使人挡门’。”薛白道:“这话,不止我一人听到。”
“荒唐!”吉温插嘴道:“右相,此子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杨慎矜高声道:“右相,韩朝宗作风确实如此。”
薛白却觉得,杨慎矜还是不要开口乱帮忙比较好。
李林甫果然不爱听杨慎矜说话,喝道:“都住口。”
“喏。”
婢女继续问道:“门房说辛十二追着你出去,你可见到他了?”
“他一出门便留意到了,我怕他拦着我,熄了灯笼,绕到坊东门出的平康坊,坊楼的武侯可作证。”
“你在道政坊遇到了吉家奴仆?为何让他们去找吉大郎?”
薛白道:“是,我对吉温起了疑心,查了他的儿子。”
他对皎奴说的是,吉温包庇王鉷、两家的儿子正好又在一起赌,这很可疑。这话皎奴必定已告诉李林甫了,此时在堂上倒不必说出来。
“既已让吉家仆奴去了,你为何也去?”
“我对吉温起了疑心,怀疑他派人夜间行走是想与东宫……”
“你才可疑!”吉温大怒,再次插话道:“每次东宫死士杀人伱都在!”
“是,我立功太心切了,一找到线索便追着查。”薛白发了脾气,“我做得太多了,多做多错。吉法曹擅长编排罪证,我肯定无可反驳,到时认罪便是。”
吉温道:“休在这装模作样,你就是勾结了东宫……”
“够了!”李林甫怒叱道:“东宫何罪?让你敢用‘勾结’一词?!”
——先把东宫的罪证找出来,废物!
吉温终于意识到,自己事情办得实在太过糟糕,惹右相发怒了。自从有了薛白,右相对办事的要求就严苛了起来。
他额头上当即有冷汗沁出。
方才的思路错了,岂能与杨慎矜、薛白、郭千里这些真正能做事的人在正事上争辩?
这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当改变策略才行。
***
吉温眼珠一转,竟是担着李林甫的怒火,慷慨陈词道:“右相!哪怕东宫死士不是藏在杨家别宅,薛白却必与东宫有勾结,他杀我的奴仆便是铁证啊!”
他已放弃了对付杨慎矜,只攻薛白。
薛白却不着急,等了一会才反驳道:“我便是杀了你的奴仆也大可承认,但我为何杀他们?”
“你为救杜氏!”
“那你为何扣押杜氏?”
“她勾结东宫!”
“东宫何罪?你干脆去十王宅把皇子皇孙全都拿了吧。”
吉温气急,面向屏风行礼道:“右相,这竖子说的是何等……何等……何等诡辩之言啊!”
李岫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吉温,是你先派人扣押杜氏,只须说有何证据,休再胡搅蛮缠。”
吉温一愣,暗道李十郎怎能帮着外人说话呢?
他根本就不知杜氏为何会在自己的别宅。
于是抛出了他唯一的证据。
“此事简单,只须让我的奴婢,与薛白身边那两名右骁卫、杜氏姐妹一对质,谁杀人了马上便知!”
“原来吉法曹办案,是让自家奴婢作证?”
连罗希奭也皱了眉,暗道这种事由自己这些走狗办也就是了,吉温如何敢劳右相亲自问?
但李林甫还是吩咐了下去,招人对质。
薛白遂道:“右相,我请审问武康成,吉温指证杨中丞的证据何在?若无证据,吉温又为何敢请右相调兵?”
“带来。”
“喏。”
没过多久,吉家的奴婢、田家兄弟却已都到了。
“右相,这七名奴婢本就在相府问话,田家兄弟则是天亮时就在前院等候薛白。”
“好!”吉温大喜,“先让他们对质!”
***
田神玉的盔甲被解了下来,有相府护卫上前搜了他的身。
这让他很忧虑,他知道自己一被询问就会露馅,不由唤了一声,就想听听田神功的声音。
“大哥。”
“叫什么?摸你怎么了?”田神功不耐烦道,他举着双手向相府护卫赔笑道:“身上脏,兄弟们见谅。”
“你们算很干净的。”
“是吗?”田神功应道:“最近常来右相府,注意着哩。”
“穿上。”
两个相府护卫冷着脸,丢过厚袄。
他们带着田家兄弟到了大堂,走向管事苍璧,低声禀报了几句。
“大管事,搜过了没藏武器。”
“嗯。”
“还有,他身上一点血腥味没有,指甲缝也没有血迹。”
苍璧点点头,小心翼翼转向屏风。
……
堂上,已有人大哭起来,那是吉家的一个奴婢,指了指薛白与田家兄弟,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杀了好多人……”
杨钊当即出列,问道:“你们怎么说?”
“小人没有杀人。”田神功道:“小人奉右相之命跟着薛白查案,薛白说吉温为了争功抢走了重要人证,让小人去抢回来,可不敢到官宅杀人,也不知为何要杀人。”
杨钊踱了两步。
田神玉跪在田神功身后,见他走来,不由心道:“完了,杨参军知道我脑子简单,转来套我话了,说什么?大不了就招了,发配到边军去。”
可惜,杨钊从来就不在乎他们兄弟哪個缜密、哪个粗莽。
他也不在乎薛白、吉温哪个要死,唯独不允许有人把脏水泼到右骁卫头上来。
两步踱向吉温的奴婢,杨钊开口,道:“他说没杀。”
吉温连忙使眼色,向杨钊示意会有大好处奉上,催促别的奴婢指认。
“快说。”
“就是他们,奴婢藏在暗中看到了……”
“右相。”薛白道:“吉温是这些奴婢的主家,在旁不停逼迫,这是逼他们做伪证。我请求将这些奴婢带下去,单独询问,匿名举证。”
“荒唐!你这是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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