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第554章

作者:怪诞的表哥

  王天运两步跨上,一刀劈下,嘴里爆喝道:“你阿爷!”

  “噗。”

  陌刀极锋利,劈断了对方举着格挡的长枪,劈在对方脖子上。王天运挥刀不是只用手臂的力量,而是借助上半身的惯性,这一刀直接将其头颅斩了下来,血溅当场,气势慑人。

  后面的南诏士卒们都愣住。

  唐军一拥而上,砍瓜切菜般挥刀乱砍。

  混乱中,却有人用汉语问道:“我是西泸县令郑回,可是王师?”

  王天运杀疯了,差点收不住刀,手中陌刀“呼”地调转了方向,砍在旁边一个南诏士卒身上。他一把拉过郑回,道:“当然是王师,王节帅麾下王将军,大唐王师。”

  “王将军,你可知我家小如何了?”

  “你家小如何了?”

  郑回着急道:“我替云南王写降书,鲜于仲通欲治罪于我家小。我阿娘却来信说得到杨国舅庇护,可是真的?”

  王天运眼珠直转,想到的却是高仙芝在小勃律国说谎的样子,一会骗小勃律王不攻他的城,一会赏赐绸缎稳住那些大酋,转眼又把他们全杀了。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诈”字。

  “对。”王天运道,“王节帅出发时就叮嘱杨国舅了,照顾好你家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事乃是薛郎办的,你知道他吗?造骨牌的薛郎。”

  郑回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他昨日撕了母亲的来信,一直担心到现在,此时才算是安定下来。

  “王节帅若攻下太和城,可会屠城?”

  王天运又不知王忠嗣的打算,揣摩着郑回的顾虑,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王将军仁义无双,岂能有这等做法。”

  “如此,我带王将军去开城门。”

  “好。兄弟们,换衣服。”

  虽说王天运有自信一路杀出城门,但有人领路总是好的。他当即就相信了郑回,让他在前领路,继续奔向战场。

  一段路之后,前方又遇到一队南诏士卒。

  “王上命我巡视金刚城,我现在有要事要回报王上。”郑回道:“快让开!”

  不久前他才带人从这里经过,此时折返回去,倒也不太惹人怀疑。

  如此赶路便顺利得多,直到他们冲进了忙碌中的太和城,前方火光愈发亮,他们才很难再掩藏身份。

  郑回转过头,往王城看了一眼,停下脚步,向王天运打了个手势,迅速跑开,没让前方的南诏士卒留意到他。

  王天运一愣,没来得及拦住郑回,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拔出刀来,喝道:“杀过去!”

  所有的计谋、战术用尽之后,最后决定胜败的还是武力与勇气。

  穿过险路,翻过苍山,这队十不存一的唐军将士才终于有了发挥勇武的机会。

  他们扬起陌刀,冲向了无数敌人守着的那道城门。

  ***

  城门另一边,王忠嗣已站在了瓮城城头上。

  正指挥着战事,有士卒来禀报了一个坏消息。

  “节帅,鲜于仲通到了。”

  只这一句话,王忠嗣皱起眉头,已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回过头往苍山脚下望去,不需要火把都能看到一条条火龙往这边而来,看样子连阵形都散乱了。这种情况,若是有南诏军尾随着鲜于仲通的败军,是有可能驱赶败军冲乱唐军主力的。

  “薛郎,你带一队人去,拦住鲜于仲通,不可让他冲阵。”

  这是最得罪人的事,但太和城下攻城正急,王忠嗣一时半会没有更适合的人选,遂交给了薛白。

  “喏。”

  薛白也不推托,领了军令,直接招过一名校尉,领着人马迎向鲜于仲通的败军。

  “末将庞拔古,谨遵薛司马号令!”

  “好,随我守住山道,禁止败军冲阵!”

  奔在山路上时,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就在鲜于仲通的败军身后不远,南诏的追兵已经赶到了。

  不仅能看到火光,还听到了突兀响起的号角声。

  “呜——”

  南诏军不给唐军反应的时间,追到苍山下,当即开始冲击败军。

  “列阵!”

  庞拔古当即下令,同时冲着败军大喊道:“你们往两边跑,撤入阵后,冲阵者杀!”

  然而,当先杀来的一人却是脚步不停,嘴里大喊道:“放我过去,我是行军司马崔论啊,薛郎,是我!”

  庞拔古见崔论与薛白有交情,到嘴边的呼喝便收了回去,大喊道:“崔司马,往旁边避一避!”

  崔论依旧狂奔,道:“薛郎救我!”

  如此一来,那些逃命的士卒自然跟着崔论,不愿往两边避开。

  “杀了!”薛白转头向刁氏兄弟喝道。

  刁氏兄弟不是军中之人,毫无顾忌,刁庚当先横刀上前,无情地一刀劈下,劈断了崔论脖颈。

  薛白脸色冷峻,喝道:“敢冲阵者,杀无赦!”

  前方,鲜于仲通其实也在向薛白跑来,见此情形,愣了愣,默默往边上走去。

  “放箭!”

  庞拔古忽然下令,因为他发现南诏军已杀到了山下百余步的位置。

  南诏大将段俭魏的旗帜逼近过来,把唐军主力团团围住。

  留给王忠嗣破城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

  只要消息传到唐军主力之中,士气一跌,局势就再难挽回。

  “怎么办?”

  不少士卒心里泛起不安,回过头看向太和城,希望正在攻城的同袍不要泄气。

  ***

  “不许回头,全力攻城。”

  王忠嗣面沉如水,如此下令道。

  他麾下的河陇将领们抿着嘴,克制住转头看向苍山的冲动。

  但他们不用看也知道,段俭魏已经杀到了,唐军前后受敌。

  鲜于仲通不堪大任,今夜若是功败垂成,一人一刀将他剁成肉泥也无济于事。

  “嘭!”

  忽然,一支灿烂的烟火窜天而起,在空中爆出一朵五彩的花。

  战场上所有人都愣住,南诏士卒们尤其不明白这是什么,有人丢下武器,捂着耳朵逃开了。

  “是王天运!”

  唐军将领们欢呼了出来,他们能想像到,是王天运杀到城门边之后所有手段用尽了,想到只有一枚传递信号的烟花可用,就这般荒诞地放了出来。

  可它真的是有用的。

  “嘭。”

  烟光绽开的同时,城门动了一下,打开了一条缝……

第357章 成王败寇

  “呼——呼——”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王天运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城门。

  篝火的光照着瓮城,他看到一个个袍泽转头向他看来,眼神里绽放出惊喜之色。这些眼神汇聚在一起,成就了他无上的荣耀。

  他再也不会知道在旧时空里他也曾翻过苍山,最后却孤军无援,落得悬首辕门的下场。虽然每一次他都拼尽了全力,可战场上有时就是需要很多的运气,这次,他足够幸运。

  “进城啊!”

  瓮城中的南诏士卒们还在抬头看着烟花,唐军已冲向城门。

  王天运还在推城门,转眼被人潮包围,他的袍泽们把他抱在怀里,用力拍打着他的背。

  “好样的,啖狗肠,真是好样的!”

  王天运哈哈大笑,故意大喊道:“安西军才是最强的!”

  这次,河西、陇右的将士们懒得与他争辩,纵容他,跟着大喊道:“安西军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

  王天运笑到浑身力尽,却依旧没有休息,而是接过一个酒囊,咕噜噜地灌了一口,把酒囊丢给麾下士卒,抹着嘴道:“我来带路,攻占王城!”

  他像是有花不尽的精力,饮了酒之后又精神奕奕,转身向城内冲去。

  唐军一入城,南诏军的士气就在崩溃的边缘了。

  蒙舍诏之所以能统一六诏正是因唐军的支持,他们对唐军一直心存敬畏,需要有接连的大胜才能渐渐克服,当这种胜利的希望被打破,敬畏便化成了恐惧。

  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很快就影响到了战力,唐军入城之后,迅速在战场上形成了主导地位。

  “叛军守城主帅在那里!”

  王天运来的路上就向郑回问了太和城守将指挥的位置,此时抬手一指,指向了城中的一座箭楼,唐军遂直取敌楼,往那边杀了过去。

  对于南诏军统帅牟苴而言,变化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前一刻,他才看到段俭魏率军赶到,南诏大胜在即,下一刻城门就突然被打开了。

  他甚至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军已杀到了他所在的箭楼之下。

  牟苴探头一看,见局面已不能挽回,不由哇哇大叫道:“完了!完了!”

  他生得粗鲁凶恶,完全是一副“南蛮”模样,只看外貌,仿佛是没开化的野人。可他遇到事心里实则一点都不慌张,嘴里乱叫着,眼珠子却是直溜溜地转。

  “投降啦!”牟苴大喊道,“快把降旗挂起来!投降啦!”

  说着投降,他毫不犹豫就把盔甲卸下来,高举着双手下了箭楼。

  他想过了,唐皇帝要治理六诏与滇东的爨部,离不开南诏。虽说南诏这次叛了,但只要他投降的态度够好,能全身而退,往后还有叛乱的机会。

  “别放箭,别放箭,我投降啦!”

  面对着外面冰冷的箭簇,牟苴摆出害怕的模样,缩着脖子蹲下,一点一点往唐军挪去,动作显得十分滑稽。

  同时,他嘴里继续大喊道:“别杀我,我对你们有用!我能让南诏士卒们都不反抗,我能到王城劝降阁罗凤啊……”

  王天运冷笑一声,没有杀牟苴,等着王忠嗣过来作主。

  不一会儿,王忠嗣在诸将的陪同下过来,王天运听到高适正在说话。

  “段俭魏的兵马就在苍山下,这南蛮怕是诈降,想要拖延时间。当务之急,是要攻破王城……”

  王天运对高适的看法深以为然,上前行了军礼,低声禀道:“节帅,末将有话要说。”

  王忠嗣对这位翻越苍山的大将十分看中,点点头,附耳听他说。

  “节帅,南诏人可以诈降,我们也可诈他们,让阁罗凤出城投降,等他们都缴械投降了,杀与不杀,还不是节帅与圣人说的算。”

  王忠嗣摇头道:“既已杀进城,有何必要再行欺诈之术?”

  “这有甚打紧的?”王天运道:“高将军在西域,用的就是这些办法,先把这些大酋召集起来,赏赐他们,让他们安排部众,然后一并杀了。”

  高仙芝极会骗人,王忠嗣也是有所耳闻的。

  小勃律国一战就不说了,仅去年一年,高仙芝先是与石国约和,然后趁其不备,出兵偷袭,俘虏了石国国王及其部众,尽杀其老弱;反程的途中,又以突骑施背叛为由,偷袭突骑施,俘虏其可汗。

  这么做真的很有用,但王忠嗣不喜欢,他认为欺诈之策不得已可用,高仙芝屡屡失信于人,哪怕是失信于敌人,早晚要有反噬。大唐要收服、治理云南之地,就该树立威信。何况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为减少一点小麻烦而行诈,太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