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偏偏因为李腾空与李季兰今日跑到薛宅,耽误了许多时间。就在队伍即将出城之际,后方有一女子纵马追了过来。
“十七娘!”
李腾空回过头,讶道:“阿姐怎么来了?”
李十一娘骑术高超,策马奔到她面前,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十七,救救家里吧!你向玉真公主求求情可好?”
“阿姐慢些说,出什么事了?”
“啖狗肠,唾壶诬陷阿爷谋反。”李十一娘恨声道:“阿爷生前这些狗才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全跳出来了!”
李腾空并不意外,却还是感到一阵无力。
长久以来,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愣着做什么,快去向公主求情啊。”李十一娘催促道。
李腾空遂转头看向玉真公主,她还未开口,玉真公主已摇了摇头,以最干脆利落的态度道:“你是出家人,不该为这些俗事所扰,随为师走。”
队伍没有停下,依旧在继续前行。
李季兰拉过李腾空的缰绳,小声道:“走吧。”
她们都很清楚,李家的结局,便是连玉真公主也不可能改变。天下人十多年的积怨,必须有一个交代。
就连匆匆赶来的李十一娘其实也没有抱太大的期待,眼看玉真公主坚决不救的态度,也不敢再劝,当即扯过缰绳,准备回去保她与杨齐宣自己的小家了。
李腾空的马匹被李季兰拉着,又往城门走了十余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下定了决心,赶马上前,向玉真公主道:“真人,徒儿不孝,得拜别真人了。”
“不必做没用的事,懂吗?”
“徒儿若不能问心无愧,往后修再多的道也是假的。”
玉真公主淡淡扫了李腾空一眼,道:“让你修道,为的是脱开世俗的束缚,不是让你自寻烦恼的。”
她当女冠,为的是享福,岂是为了修道?
偏李腾空是个呆子,道:“徒儿境界太低,解不开俗世束缚。”
“你若去,不会再有回头路。逆贼之女,流放也好、发卖也罢,我不会再出手救。”
“是,徒儿不悔,只辜负了师父一片苦心。”
玉真公主头也不回,径直驱马出了城门。
她算是有情义,但终究是出身皇家,该无情时自能做到无情。
李腾空当即驱马追上李十一娘,问道:“杨国忠诬陷阿爷,可有证据?”
“既然是诬陷,他肯定是要伪造证据。”
“家里情形如何?”
“全部捉拿啦,连十四娘夫妇都没逃过,她夫家还自诩清流。”
“不能去平康坊了,这边……”
那边,李季兰回过神来,连忙也去拜别了玉真公主,调转马头去追李腾空。她骑术却不佳,转眼已见不到李腾空的身影,想了想干脆赶向薛宅。
***
“吁。”
李十一娘勒马,跟着李腾空在一间大宅前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陈希烈的宅院,不由问道:“你怎知我们近来在与陈希烈合作?”
“听说了一些事。”
李腾空匆匆应了一句,上前叩门,与门房禀明有极重要之事求见。
“稍待。”门房说了一句,自入内去通禀。
李十一娘目光闪动,道:“你从薛白那听说的?陈希烈要与杨国忠争权。”
“猜的。”
李十一娘又道:“杨郎也被捉了,唾壶说是请他过府,其实第一个捉的便是杨郎。”
“该是为了证据。”李腾空道:“姐夫性情懦弱,只怕要成为杨国忠威逼利诱为人证的目标。”
“懦弱?”
李十一娘听了,不太乐意,道:“杨郎可不懦弱,他脾气坏起来坏得很。”
说话间,左相府的门房赶了回来,领着两人匆匆入内,一路拐进了一间花厅。
等了不多时,陈希烈慢悠悠地过来。
他近来事务愈少,每日不到中午便下衙还家,此时连官袍都已换了。
“两位李家小娘子,今日如何到老夫府上呐?”
“左相难道不知我家出了何事吗?”李十一娘嘴快,径直道:“若消息这般不灵通,还如何与唾壶夺权。”
陈希烈连连摇手,叹息不已。
李十一娘无奈,只好把杨国忠要诬陷李林甫之事说了。
陈希烈听罢,面露忧虑,抚着长须,叹道:“恩将仇报啊,若要还太尉清白,得禀明圣人,杨国忠是诬告……你们确定太尉与李献忠没有共谋吗?”
因李林甫死后追赠“太尉”,故而陈希烈如此称呼,显得十分恭谨。
被他这么一问,李十一娘反而不确定起来。
她也知道李林甫一向是害怕李亨登基,密令一些边镇节度使暗中准备武力阻止是有的,与安禄山便有共谋,但与阿布思是否有共谋,说实话她不知道。
陈希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再次试探性地追问道:“不会是……有吧?”
“没有!”李十一娘嚷道。
“那就好。”陈希烈道,“只是,小娘子们不妨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湮没的证据……”
他话音未落,李腾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把李十一娘拉到身后,道:“左相,你若也要对付我阿爷。往后还有何凭借能与杨国忠争权?”
“你说什么?”李十一娘讶道:“他?他也要对付阿爷?”
陈希烈苦笑着,竟是没有否认,他长叹一口气,道:“没办法,太尉一生行事太过不留情面,眼下是众怒难消,在此事上,我也只能与杨国忠站在一起。”
“左相糊涂了不成?”李腾空道:“世人有恨阿爷者,也必有追随阿爷者,此番正是疾风知劲草,可让左相拉拢一部分人心的机会……”
“错了,老夫不是劲草。”陈希烈打断道,“老夫行事,讲究顺大势而为。”
“呸!”
李十一娘大怒,一口啐陈希烈脚下。
“老软骨头,你这般唯唯诺诺,一辈子只配给人提鞋,老娘瞎了眼才与你谋事。”
陈希烈也不恼怒,摇着头,叹息道:“十一娘有句话没说错,你是瞎了眼,寻了那般一个夫婿。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了啊。”
“你什么意思?”
“晚了。”陈希烈道:“你们来晚了,杨国忠已经人证物证俱全了。”
李腾空讶然,问道:“什么物证?”
“老夫是软骨头,可安禄山是软骨头吗?此番,连安禄山也与杨国忠合作了,所有人都放下成见对付太尉,太尉这真是人人喊打喽。”
第363章 救星
李腾空乍知家中出事,考虑到朝中能与杨国忠抗衡者唯有陈希烈,毫不犹豫便来了,但她亦知李家的恶果早已种下,心中本就未抱太大希望,勉力而为罢了。
陈希烈比她预想的还要软弱,面对她阿爷那么强势的人隐忍也就罢了,竟连对上杨国忠都不敢硬气一回。
但此时得知安禄山与杨国忠合作了,却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她没有马上追问,而是先冷静下来思忖了一遍,方开口道:“李献忠的族人有不少在安禄山麾下,想必,安禄山要派人入朝作证吧?”
“小娘子聪明。”陈希烈抚着膝赞道,“若是太尉府中诸位郎君皆如小娘子心思敏捷,且再早个五年,事情还有转机,如今……晚了。”
“可没有物证呢。”李腾空道。
陈希烈不认同这句话,摇头道:“这些年,太尉为以武力阻止太子登基作准备,给了安禄山诸多便捷,如今正可成为他与李献忠勾结的证据。”
李腾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几乎绝望。
这确是致命的一击。
她预想中,要救家里,唯一的指望便是趁杨国忠没证据,向圣人证明这是一场诬告。没想到,平素最是恭谨的安禄山第一时间落井下石。
“不妨告诉你们。”陈希烈道:“朝中众人皆知,李献忠之所以叛逃,乃因安禄山冤杀其族人左贤王哥解。安禄山为消弥此事,早便在暗中串联杨国忠,对太尉落井下石……可惜,老夫得知风声,已太晚了,无能为力喽。”
他算是顾念情义的,在此关头,还能告知来龙去脉。这算是他对李林甫及其家人最后的情面了。
“老糊涂!”李十一娘大急,嚷道:“连我都看得出,你如今附和他们,早晚没好下场。趁现在,我们能帮你,搏啊!”
“伱们?”陈希烈甚觉可笑,“你们有何能耐啊?”
“我……”
李十一娘话到嘴边,顿了顿,想不出李林甫还有哪些忠心能干的门生故旧,遂道:“我夫家弘农杨氏望族,可为你助力争权,今番你若不知好歹,一拍两散罢了!”
“杨齐宣,已投靠杨国忠了啊,尘埃落定。”
“什么?!”李十一娘不信。
“杨齐宣是何样人,小娘子看不清吗?”
“不,杨郎不会的。”李十一娘咬咬牙,终于是实话实说,“他没那个胆量知道吗?他一惯懦弱,绝不敢背叛我的。”
她浑然不记得她在门外时还反驳李腾空,看似维护杨齐宣,维护的其实是她的颜面。
但夫妻一体的道理她还是明白。
“正是软弱,才能最先背叛啊。”陈希烈对此深有感触。
李十一娘如坠冰窟,脸色灰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一旦救不了娘家,那便保全自己,没想到最先捅她一刀的却是她的丈夫?思来想去,没了别的生路,她只能不信此事,连连摇头。
陈希烈其实早已安排了大理寺的差役等在门外,此时却一脸关切,道:“你们快逃吧,若能追上玉真公主,还能有条活路。”
李腾空道:“左相何不再考虑清楚?此事看似对付的是我阿爷,实则是威望之争。”
“请回吧。”
陈希烈不愿再多谈,起身,往内走去。
他还算客气,安排的是一群健妇来驱赶她们。
“不行,你一定得帮我们。”李十一娘道。
她不知还有何办法说服陈希烈,总之摆出她的夫婿来是没用了。
眼看就要被赶出去,忽然,她灵机一动,嚷道:“还有薛白。”
陈希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薛白会帮我们的,他与十七娘相好。”李十一娘道:“左相既然调他回京了,何不再等一等?薛白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到时也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她说罢,惊讶地发现陈希烈竟没有反驳,这说辞似乎是有用的。她是懂得借势的女人,最擅长搬出男人来给自己撑腰。
于是,她加了一把劲,又道:“你若不帮我们,等薛白回来,十七娘与他哭诉,到时与你为敌,你也不想再添一个敌人吧?”
这是颇为可笑的威胁。
可陈希烈竟还是没有反驳,而是把目光看向李腾空。
“老夫听闻,龙池宴上,太尉已当着圣人澄清了此等传闻。”
李腾空没说活,低下头,须臾,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迎着陈希烈的目光。她没否认,也没承认,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态度。
陈希烈沉吟了片刻,终究不可能因一个年轻人而与大势作对,继续迈步走开。
李十一娘大为失望,向李腾空嚷道:“你说话啊,你把相好的搬出来吓唬他啊。”
李腾空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陈希烈人老成精,不是几句虚话就能吓唬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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