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这样,我们先瞒下来,分别去找李昙、找杜有邻商议,看谁给我们更多。”
“好。”
李俅脑子很混乱,他原本已经放弃了皇位,可现在想到,若是薛白已经死了,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是少数还能够平衡双方势力的人。
然而,还未行动,他就被第一道难题绊住了。
“血怎么办?”
“擦了。”
“擦不掉啊……怎么办?”
到了最后,兄弟俩也没能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就这样出了殿,蹑手蹑脚的。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都低着头,没有看他们,一度让他们以为能瞒过去。
“楚王?郑王?”
忽然,还是有宦官叫住了他们,他们抖了一下,不知所措。
“这是?”
“药汤,是药汤洒了。”李俅道:“父皇正在静卧,你们不要进去打扰,之后再收拾。”
“奴婢该死。”那宦官上前,小声提醒道:“若有意外,该去见皇后才是。”
“对。”
李俅恍然大悟,连忙道:“快带我们去见母后。”
如今的风气,唐廷后宫有部分妇人都工于心计,喜欢参与政事。但李琮的发妻窦氏不同,她早年在十王宅被监视看管,没有亲生子嗣,也没有任何争权夺势的经验,待李琮登基时她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因此甚少涉足朝政,存在感很低。
但现在不同了,李琮一死,大明宫中最有话语权的,恰恰是这个总是被人忽略的窦皇后。
“母后在哪?”
“请两位大王换身衣物,再随奴婢去仙居殿。”
“好。”
那宦官带着他们换上了宦官的服饰,洗干净了脸,一路到了仙居殿。
殿内很僻静,有宫女轻声道:“皇后在静室。”
说是静室,其实是佛堂。窦氏信佛,正跪在一尊小佛像前为李琮诵念祈福,听得动静,一回头,见两个养子这般打扮赶过来,她当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两行泪水滚落下来。
“母后。”
“难道是,圣人?”
李俨、李俅当即恸哭,含泪点头。
窦氏亦是悲伤不已。
过了一会,李俅小声道:“母后,李昙告诉阿兄,忠王一系设计除掉了太子。也许我们该召集宰相来商议。”
听了这话,李俨吓了一跳,道:“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我吓坏了,现在想来,我们为何要帮他们?有了母后的支持,我可以代替三郎。”
“啪啪啪。”
忽然有鼓掌的声音从旁响起,一个女子悠悠然道:“你还想到了这一层,倒也不算傻。”
李俅目光看去,认出了她,张泗。
“你,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望表姐。”张泗笑了笑,“不行吗?”
窦家与张家一直有联姻,都是围绕着燕国夫人窦淑抚养李隆基长大的恩情,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彼此间亦有亲缘。
李俅脸色煞白,道:“你不怕三郎了?”
“他都不在长安了,有何好怕的?”张泗道:“倒是你,本事不大,居然还想着坐享其成?”
她这人喜欢赌,性格不太好,俯到李俅的耳边,又道:“你没本事守住的位置,现在我们抢回来,你还想从我们手上抢?”
“我没有。”
张泗并不理她,转头又拍了拍李俨的脸,道:“我郎君与你说过有消息就报他吧?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只是……没找到他。”李俨低声应道。
兄弟二人都知道,张泗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已经能够出入一扇宫门了。那只要请出太上皇主持局面,宣布李琮驾崩,大局已定,轮不到他们翻出花样了。
张泗笃定地笑了笑,扶起窦氏,道:“表姐,这就走吧。”
“好。”
窦氏又低声诵了一句经,起身。
“母后。”李俅不甘心,问道:“为什么啊?母后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儿子,却要帮外人?”
窦氏缓缓道:“谁是外人?”
李俅心说当然是李亨。
可窦氏没有停留,随着张泗前往含凉殿。
***
安兴坊。
密集的脚步声不停在响着,送情报的人进进出出。
“夫人,我们的人已进入太极宫,请出太上皇了!”
张汀闻言,反而十分讶异,问道:“这么快?没遇到阻拦吗?”
“有,但太极宫的防备没有我们想象的严。兵马一到,宫门的守军一看我们人多势众,也让开了。”
“不对。”张汀道:“只有那么一点人守着太上皇吗?樊牢呢?”
“樊牢还在禁苑。”吴溆道:“他刚刚接任,禁军的将领都还没认清,能调动得了几个人?”
“太顺了,太极宫的布防绝不至于如此松散。”张汀眉头紧皱,不喜反忧。
“下官也察觉到了,两宫的兵力似乎少了很多。”
张汀道:“是薛逆,他暗中调动了一批禁军,为了……为了除掉田神功!”
“什么?”
“我们除掉他的计划失败了。”张汀瞬间惊觉,道:“果然是‘伪游云梦’之计,快,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长安!”
原本各个计划出奇的顺利,吴溆正处在狂喜之中,这时也是吓了一跳。但张汀屡次与薛白交手,显然更了解薛白。
“怎么办?”
“入宫。”张汀道:“李亨在哪?带我去见他。”
“还在十王宅,有人守着。”
“杀进去!”
……
十王宅前,李俶已经赶到了,正在与守卫对峙,试图劝说他们倒戈。
李俶是个非常擅长招揽人心的人,除了薛白,他这辈子还鲜有在招揽人心之事上失手的时候。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说服了看管他的家令、守卫们帮他。但前次薛白灭佛,他虽然试图做些什么,却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底牌打出来,而是利用此事让张汀重获自由。
原本敌对的两人一朝联手,终于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现在,李俶很有信心收服看管李亨的这些守卫。
“都别动手,我是奉太上皇之命来接阿爷入宫见圣人最后一面的。”
“豫王,你曾起兵叛乱,让我们如何信你?”
李俶道:“眼下吐蕃虎视眈眈,太子不在长安,圣人病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放下武器,我都有重赏……”
忽然,脚步声匆匆而来。
“杀了他们。”
随着这一声叱,赶来的一队人马毫不犹豫举起了刀,对着围在那的守卫就砍。
“都住手。”
李俶惊讶不已,连退了几步,但见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须臾改了主意,反过来命令自己带来的人道:“敢拦我带走阿爷的都杀了,别留下活口。”
他脸色却很难看,走向赶来的张汀,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杀人,万一激怒了朝臣……”
“不觉得太顺了吗?别被眼前的情形麻痹了,薛白随时可能会回来,我们没时间让你假仁假义了。”
张汀冷冷地说了一句,见门外的厮杀已经结束了。
她抬脚,踩过血泊,入内,见到了正在廊下观望的李亨。
李亨愈发显老了,满头华发,身形佝偻,探头探脑的样子像是一个小偷。
他见到张汀,愣了愣,一瞬间眼神里泛起各种情绪,有恨意,有愤怒。他想着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等自己重登皇位,一定要她后悔,要她付出代价。
可不等她走近,他眼里的恨意已一闪而过,变成了无尽的欣喜与爱恋。
“汀娘!”
李亨深情地唤了一声,扑上前,握住张汀的双手。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地抛下我,你走之后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我不要与你和离。”
张汀没有任何的不耐,瞬间红了眼眶,道:“你难道不知吗?我是演给那些人看的,我只是想替你夺回你失去的一切,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痛。”
李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不,你就是我的一切,如果要失去你,什么大唐社稷我都不要!”
“不论你怎样误会我,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俶入内,听着这些,只觉想要作呕,上前道:“阿爷,入宫吧。”
“对,要快。”张汀道:“我们得在薛逆回宫之前定下大局。”
***
匕首被磨得锃亮,映照出田神功的脸。
他的面相与几年前有了许多变化,多了许多伤痕,也多了许多横肉,不知不觉地有了股凶恶的煞气。
出神地看了一会,他把匕首收入袖中,站起身来。
“今夜就动手,等殿下过来,我摔杯为号。”
“知道了。”田神玉应道。
“我再去检查一遍。”
田神功出了大帐,外面,他的亲兵整齐地列了两队,而周围的营帐里还埋伏了更多人。
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没有理由会出差池。
但不知为何,田神功还是感到很不安。
他思来想去,认为这种不安来自于对薛白的背叛。于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欠薛白的,当年若非他出手帮薛白杀人,薛白早就死在李林甫手上了。
至于讨伐南诏,也是他们兄弟出生入死,可最后功劳都记在了薛白头上。
因为这些想法,他心中的不安感消退了许多,重新回到营帐坐下,等待着。
“阿兄。”田神玉再次开口。
“别问了。”田神功道:“若不杀他,他迟早要杀我们。”
“我是想问,李泌也要杀了吗?”
“他当然得杀了。”
“可他不是与忠王很亲密吗?我们的军需辎重也是他在调派。”
田神功沉吟道:“他与李俶更亲密,但我们要扶立的却不是李俶,那人阴险得很,若助他,我们还不如助殿下。”
田神玉感慨道:“真是麻烦啊。”
“权力场很复杂,你不会懂的,听我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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