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薛白道:“我方才杀了李璬、李珍、杨洄。”
“该杀。”李隆基道:“这些孽畜,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宗室社稷,支持李亨谋逆,你杀得好。”
薛白道:“我怕我杀错了。”
李隆基摇头,道:“当年正是李璬与李亨勾结,诬告你阿爷向他讨要两千盔甲,以至于朕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李珍、杨洄亦是帮凶,这些人二十多年前便是大唐祸乱的根源,可惜朕心软,没能及早除去。”
“可李璬说,他是得了你的授意,试探张九龄。”
“朕岂须试探谁?”李隆基淡淡一摆手,“谈这些无用,当务之急是李亨之叛,这是朕的中旨,由你统率长安禁卫平叛……殿外那些侍从也带去,比起朕的安危,社稷基业更重要。”
高力士再次从御案上捧起一个匣子,摆在薛白的面前。
打开来,里面有中旨,还有兵符。
薛白看了看,包括如今统领宫中禁卫的主将李昙,李隆基也命他听从自己的调派。
“好教殿下知晓。”高力士道:“长安城现在已被忠王控制,豫王更是带兵要去截杀殿下你。”
话音才落,有新的消息送了过来。
李亨、李俶已带兵至丹凤门前,扬言薛白造反,要赶来护驾,正在逼迫丹凤门的守卫开宫门。
一个消息没有念完,紧接着又是下一个消息送来,说是李昙担心不敌,请太上皇帝暂避。
形势紧迫,高力士遂道:“殿下,大唐社稷就靠你了。”
薛白一点都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份让李昙听凭自己调任的命令,道:“我的心腹兵马被吐蕃牵制在秦陇,仓促之间只好与李昙共同对抗李亨父子,这种时候李昙若忽然倒戈就可以除掉了我吧?”
***
丹凤门。
站在门楼上望去,隐隐的光亮把长安坊划分得整整齐齐。
“论实力,李倩比李俶强得多。因此,你要做的是趁他们交锋时,杀掉李倩。”张汀正站在李昙身旁低声说着。
李昙道:“你怎么叫他李倩了?”
“确认过了,但不重要了。”张汀道:“你只要杀了他,还管他姓甚名谁。”
“他未必信得过我。”李昙道。
“李亨还有后手,我没有完全弄清楚,但应该能对李倩有所威胁。”张汀道:“他没有旁人可以合作,只能用你。”
“知道了,我会见机行事。”
张汀又道:“除掉李倩之后,怎么做知道吗?”
李昙道:“自然是拥立忠王。”
张汀摇了摇头,勾了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低声道:“到时先杀李俶,再除李亨。”
李昙一愣,见了张汀那灼灼的目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们的目的是让李佋即位,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李俶,助李隆基是最好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丹阳门外,李俶的兵马愈发鼓噪不已。
偏偏薛白还没有来。
李昙不由疑惑,道:“莫非出了意外,万一让李倩……”
没过多久,派去递消息的人也回来了,李昙打听了一下,得知太上皇帝以百余人围着薛白,才放下心来。
“直接杀了李倩,如何?”
“只怕他的人会失控。”
“称是李亨所杀。”
“可以。”张汀道:“安排一队人给我,我去紫宸殿。”
“你一妇人,又是李亨之妻,能做什么?”
“让你安排便是。”
李昙只好招过自己的副将,低语了几句,让他随张汀前往紫宸殿。
张汀走后不久,便有亲卫向李昙道:“将军,忠王遣使来了,是否放吊篮下去。”
“又来?”
表面上,李昙还与李亨是连襟,如今正是亲密合作之时。李亨还不知他已完全倒向了李隆基,想必又是派人来劝他打开宫门。
他走到宫墙的墙垛处往外看去,并未看到有人进到一箭之地内。
“使者在何处?”
“在此!”
“噗。”
随着这一声响,李昙身后的亲卫已然扬起刀,一刀把李昙劈死在地。
“兄弟们!宫城生变,正是我等立不世功业之时,随我打开城门,迎忠王、豫王入宫,取滔天富贵,人人封侯!”
***
大明宫中有太液池,池中有岛,名为“蓬莱山”,表达着李隆基向往长生的心愿。太液池水连着漕渠,自从韦坚挖通漕渠之后,天下珍宝就可以直接运到太液池,送入左藏库。
那些年,李隆基都不必出宫,只需要坐在望春楼中,就能看到来自各地的贡品。
今夜宫变,水门早已紧紧封闭。然而,夜色中,却有人爬上了停泊在蓬莱山的船只。
接着船橹摇晃,小船划过波光粼粼的水面。
坐在船上的大汉悠闲地哼着歌,仿佛回到了开元天宝年间献宝的盛况。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渐渐地,粼粼波光也映照出了太液池边粼粼的盔甲光亮。
百余勇士装备完毕,已有人拎着一个宦官过来,像是拎着一只小鸡。
“说,太上皇与太子在何处?”
“都、都在紫宸殿。”
那宦官才说完,喉咙就被割了一刀,“扑通”一声被丢入太液池。
一个披甲的大汉抬起手,往四面一指,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你们说怎么回事?禁军全都守着四面宫墙,这么大的宫城,让我们横行无阻,哈哈哈。”
“走!”
一行人于是迅速赶往紫宸殿。
***
紫宸殿。
“朕这把年纪了,只在意社稷安稳。你是朕的子孙当中最出色的一个,朕岂会除掉你?”
李隆基喟叹着,语带悲凉,道:“错只错在朕当年为人欺瞒,误杀了你阿爷,使得你再不愿相信朕。”
薛白道:“你与达扎鲁恭暗中约定盟约,以吐蕃牵制我的兵马;再笼络张汀,让她收买田神功除掉我;不料,我未死于田神功军中,你遂让李俶与我互相残杀;可惜再次失算,我自禁苑入宫,你只好假意安抚我,让我去与李俶自相残杀,不是吗?”
李隆基道:“若要杀你,你孤身而来时,朕已能够下令杀你。”
“我在禁军中威望尚高,你没把握一声令下就杀了我。自以为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能以计谋除去我。”薛白道:“可惜你当年看错安禄山,如今亦看错我了。”
李隆基摇头叹息,颓然道:“你既不信朕,罢了,罢了。”
他不再多言,再次挂着羯鼓,赤脚走在毯子上,一边踱步,一边敲鼓,自得其乐。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曲声起,伴随着脚步声以及盔甲铿锵声,一队卫士从殿后鱼贯而出,列队在了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恍若未见,依旧沉醉于他的羯鼓。
而在他身前,那些披甲的卫士也不言语,向薛白一步步地包围过来。
杜有邻惊骇万分,道:“太上皇,你岂可如此?!”
回应他的,只有鼓声。
薛白不慌不忙地向后退了几步,望了一眼殿外的月光。殿外原本就列有两排守卫,此时也已向他围堵了过来。
杜有邻见状,心下悲怆万分,道:“殿下,是臣误了你啊!臣一向是个庸人,愚笨万分,竟真让殿下步了奉天皇帝之后尘,冤!”
历史总在重复上演着同样的事。
披甲而立的薛白,似乎与当年披甲入宫的李瑛融合成一个形象,唯有李隆基,还是一样的绝情绝性。
“太子李倩,违逆人伦,罪戾滔天,更披甲入宫,逞凶行恶,拿下!”
高力士大喝了一声。
薛白身前身后,便都有护卫拔出刀来,向他大步而去。
李隆基一边打鼓,一边开了口,叱道:“孽畜,可知你真是朕的孙儿?!正是如此,你更该死!”
他的声音如雷般作响,宣告着他的无比的愤怒,也宣告着薛白的罪孽。
“杀!”
鼓声激荡,杀气四溢。
几个禁卫已冲到了薛白的面前,显出他们狰狞的脸。
而在薛白身后,同样有禁卫扬起了刀。
两边同时挥刀。
寒光闪过。
“叮!”
刀刃相交,却是薛白身后那些禁卫挥刀格挡住了他前方劈来的刀锋。
之后,刀一转,一挥。
“噗。”
血溅紫宸殿,率先倒在地上的却是李隆基安排在殿后面的亲卫。
同时,十余人已经迅速护住了薛白与杜有邻。
“咚、咚。”
鼓声还用力响了两下,才停了下来。
李隆基错愕看去,喃喃道:“你的人?”
“太上皇被叛逆挟持了!”薛白大喝道,“救出太上皇!”
“喏!”
随着这声大喝,保护薛白的为首将领抬起头来,赫然是老凉。
他原本是驻守在华州,仓促入京,来不及带太多的人马,薛白遂将他安排在禁军之中不起眼的位置,李琮一死就率先倒戈。
但能守在李隆基身边,绝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怎么可能?”
李隆基也是惊讶万分,暂时想不出自己为何会用了薛白的人,可现在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拦住他们!”他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救太上皇。”
薛白说着,捡起一把刀,劈倒一个还敢阻拦他的禁卫。他一出手,那些禁卫心态就有些崩溃了。
正此时,身后又传来了呼喝声。
“李倩反了!杀了他!”
“快杀了他!”
呼喝声中还掺杂着妇人发疯一般的尖叫,一队人马飞快地向紫宸殿奔来,披着盔甲笨拙地爬着石阶。
薛白一点都不担心李隆基逃掉,迅速杀败了紫宸殿内的敌兵,率着老凉等人就站在石阶的最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人。
哗啦啦地声响之中,他们拿出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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