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是,臣当时年轻识短,让陛下见笑了。”
“当年你助朕攻入洛阳、除掉安禄山,朕问你为何,你说你辅佐安禄山造反是为了改变世道,结果发现错了。这是真话吗?”
“回陛下,是真话。”
薛白道:“但如今变了。”
严庄微微一滞,预感到不妙,继续遮掩,应道:“臣变迟钝了,也变懒了。”
薛白深深看着他,道:“朕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反抗不公,渐渐看明白了,你是出于自私而已。”
“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好不容易平定了天下,有人想着造福人民,你想的是牟一己之利,故而才迫害忠良,煽动士卒闹事,不是吗?”
“臣惶恐,臣不知这些传言是何处来的,臣一直恪守……”
“还敢狡辩?!”
薛白突然喝了一句,当即有禁卫推门而入,且把裴奰也提了上来。
“严庄小人!”
裴奰一进来便对严庄大骂不已。
“陛下面前你还敢否认?!若非你狼子野心,设计于我,我岂能至此地步,厚颜无耻的乞食奴、婢生子,你这等小人竟也能忝居高位,祸害生黎!”
他大概也知自己难逃一死了,干脆一逞口舌之快,骂得颇狠。
严庄拜倒在薛白面前,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裴奰指证完成,薛白问道:“严庄,你认罪吗?”
“裴奰冤枉臣,恳请陛下明鉴。”
“陛下,罪臣有证据。”裴奰道:“他侵吞叛军的缴获,收买将领,结交胡人,种种恶行,臣皆有罪证,他逃不掉!”
严庄依旧不肯认罪,还反问道:“裴奰,你冤枉了颜杲卿,还要构陷我,意在何为?”
裴奰大怒,忽道:“陛下,严庄不肯认罪,必是为拖延时间……他结交了叛军要造反,臣请斩杀了他震慑河北诸将。”
严庄脸色微变,连忙俯下头去,道:“清者自清。”
薛白愈觉失望,挥挥手,吩咐将他们拖下去。
之所以见严庄,薛白并不是需要他的口供,只是念在他出身微寒,本该支持新政,想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但既然严庄想拖延,薛白也大可等着看看,那些河北降将们是不是真的还敢再反一次。
***
次日,范阳官员听闻天子拿下了严庄,顿感风声鹤唳,深怕逼反了河北将领。薛白却是不以为意,再次微服出巡,去见了杜甫。
杜甫任河北提兴学事司,在范阳城中自有偌大官署,可他空闲时却也会跑到城外亲自教导一些寒贫人家的子弟,作为一种上行下效的引导。
久而久之,人们便在燕郊盖了个草堂供他们教学,名为“浣花草堂”。
薛白微服而来,也没惊动旁人,这日与杜甫坐在草堂中,谈的便是严庄之事。
“严庄虽受过出身贫寒的苦,却没想过庇护世人不再同样受苦,可见此同情之心并非人人生而有之,需靠教导而来啊。”杜甫感慨道。
薛白笑了笑,道:“杜子美这是教书教出经验了。”
杜甫忽眉头一拧,道:“发生了这等大事,陛下如何还出城来?万一严庄的同党兵变,岂不危险?”
“你久在范阳,说说哪些人是严庄的同党?哪些人又会兵变?”
“自是那些跋扈将领、内附胡人。”杜甫道,“河北情势之复杂,便复杂在这些动不动便要拔刀相向的桀骜不驯者身上。”
“那朕便看看,他们敢不敢对朕拔刀相向。”
杜甫依旧不安,踌躇地要尽快送薛白入城。
薛白则安之若素,捧着茶喝着。
他没表现出来,但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严庄之事让他意识到,在现今的大唐,并没有那么多人像他一样想改变阶级之间的巨大差距。
那些庶族、寒门拼了命地反抗,并不是为了改变这世道,而是为了成为高门世族,转过头来欺凌他人。
这让他感到想要达成的理想遥不可及,改变来改变去,终究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想着这些,薛白的目光向窗外看去,见到一个年轻人正捧着书,在教一群衣裳褴褛的孩子们读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琅琅的书声传来,薛白放下茶杯,问道:“那莫非是降将张忠志的儿子?”
杜甫讶道:“陛下竟识得他?”
薛白顿觉欣慰,莞尔道:“终究是子美兄改变了大唐。”
第611章 一波又起
“叮叮当当”的声响中,狱卒苗大壮晃着手里的钥匙,将押着的中年男子推进牢房里。
“老实待着吧你!”
苗大壮锁上门,转身正要走开,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命令。
“慢着。”
那声音不响,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苗大壮转过身,不耐烦道:“有甚鸟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狗贼,你是我儿。”苗大壮啐了一口,“我管你他娘是谁。”
“我是严庄。”
“管你是盐装糖装,在我这,你怎么装都没用。”
苗大壮骂骂咧咧,往木栅上又踹了一脚,却见那中年男子端坐在茅草堆上自有一股处变不惊的态度,这是他在以前的囚犯身上从来没看到过的。
他揉了揉眼,仔细一瞧,暗忖这是官气啊。
严庄不急不徐又道:“你不妨去打听一下,我曾两次造反,扶立过两个皇帝,包括当今天子。如今你我有缘,我可送你一场富贵。”
“富贵?”苗大壮不当一回事,“鬼才信你。”
“你的气运到了,大富大贵指日可待。”
苗大壮懒得多理会这囚犯,直接就走掉了。
严庄眼神里浮过思虑之色,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假寐,维持着高官贵人的风范。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顶的小气口终于透出光亮来,终于,那狱卒带着叮当作响的钥匙声来了。
“还真是严公。”
苗大壮语气稍微敬重了些,却还有带着傲慢之色,道:“可惜了,严公你成了牢囚,还能给我带来甚富贵?”
严庄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再来,淡淡道:“你来找你的富贵,我给你指一条路。”
“哈?”
“你到城北丁旺赌坊,找张掌柜,问他‘是否想知道严庄说了什么’,之后,他每问一句话,你便向他收十贯钱。”
苗大壮当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道:“真的?”
严庄淡淡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苗大壮不自觉地搓着手掌,暴露了他对这份钱财十分动心。
可他也有一股小人物的精明劲,嘴上却道:“不对,你想害我哩。替你带话,可是犯大唐律的事。”
严庄闭目不答,一副笃定的模样。
苗大壮眼珠转动,自思量了一会,嘴里说着“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便大步走掉了。
严庄睁开眼,看着那离去的脚步愈到后面愈快,心知苗大壮一定会替他带话。
那丁旺赌坊乃是燕军降将张忠志开的,张忠志投降之后,把三个儿子都送到了范阳府学为人质,但却在平卢广纳姬妾,又生了许多子女,连私下让人开赌场都是起名“丁旺”,隐隐透露出有可能与朝廷反目之心。
严庄手里有不少张忠志的把柄,如今他落了狱,张忠志必然关注事态的发展,一点小钱肯定是愿意花的。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夜里,苗大壮又回来了,神态已然完全不同,抑制不住的眉飞色舞。
“好嘛,严公你还真有些能耐,张掌柜让我来问你几句话。”
严庄道:“这不过是些小钱,我说了,你将要有大富贵。”
“我就爱赚小钱,不求大富贵。”苗大壮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说有的没的。”
“好。”
严庄心中微哂,老老实实答了,一二日内,他便助苗大壮赚到了不少钱。
可接着,在苗大壮正志得意满之际,严庄问了他一句话。
“那些钱,你敢花吗?”
苗大壮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你若敢花那笔钱,旁人知你突然暴富,必知你在牢狱里收受贿赂,于你有杀身之祸,那些钱,劝你趁早丢了吧。”
“放屁!”
苗大壮自是不可能把到手的钱财舍弃掉的,心想着藏起来总是早晚能用的。可渐渐地,他也感到不踏实。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拿钱带话,已经上了严庄的贼船了。
严庄只要一开口就能戳破这件事,自己要么丢掉差事,搞不好还要被杀头咧。
苗大壮想到这里,难免心虚,当即就露了怯,眼神游离了起来。
严庄遂道:“放心吧,你命里有这一场富贵,谁也拿不走,我便是来助你的。”
他是连安禄山都能怂恿叛乱的人,要想拿捏一个小人物,更是手到擒来。于是连哄带骗,让苗大壮替他联络了更多的降将。
这个过程中,苗大壮又收了许多钱,愈发不安起来。骤然得到了超出他能力太多的钱财,使得他完全被这些钱财俘虏,成了钱的奴隶。
由此,严庄也就能更容易地操纵苗大壮了,寻了个机会,故作神秘地问了一句。
“你可知自己的富贵在何处?”
“你要是想让我放了你,那不可能,我也做不到。”苗大壮十分警惕。
严庄嗤之以鼻,道:“我不需你放了我,只需你找纸笔来,让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出去。”
“不行,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同谋了。”
“呵。”严庄道:“你可知近来与你联络的都是什么人?他们手里握着范阳几乎所有的兵马,他们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能与我同谋,便是你登天的造化。”
“你说得这么神,还不是在这里蹲牢狱。”
“我蹲的是牢狱吗?”严庄道:“是时机。”
苗大壮还没见过这么有气场的人,又被唬住了。
严庄见状,终于向他透露了一些东西,缓缓道:“范阳毕竟是范阳将士们的天下,现在天子跑来作威作福,诸将皆感不满,尤其是我被打入牢狱,更是要激起大变乱啊。”
这话,苗大壮信。
安禄山、史思明造反时,他已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经历过当时的动荡。
“这封信我写了,若能阻拦叛军,那你是功臣;若不能,待到时局有变,你还是功臣。明白吗?”
苗大壮愣愣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庄懒得再作解释,道:“拿纸笔来。”
苗大壮至此已经懵了,遂出了大牢去寻了纸笔来,严庄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两页,折好,仔细叮嘱了苗大壮该如何将它送出去。
“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此事之后,你富贵可期矣……”
这件事之后,严庄也就没有更多手段了,坐在牢中耐心等了两日。
他掐指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又在送饭时让苗大壮近前来。
“想必这两日内,范阳城就会有变乱发生。介时,你第一时间来此,开门放我出去,我保你一场荣华。”
“我都说了,我放不了你,牢头能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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