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薛白牵着杨玉瑶的手一直跑了很远。
“我……我跑不动了……”
杨玉瑶拉着薛白停下,不停地喘气,人都倚在他怀里。
“还得走。”
薛白不由分说,抄起她的腿弯,一把便将她横腰抱起。
杨玉瑶轻呼一声,她自觉腿长且胸大,并不算轻,未料到他有这般力气,把头往他肩上一埋,终于在惊慌之中安下心来。
这次没跑多远,薛白拐过巷角,推开一个没关的小门,抱着她进了一间小宅院,将她放下。
“这是哪?”
“不知道,我们躲起来。”
这小院竟然没人,两人栓上院门,小心翼翼穿过花木小径,寻了一间看起来久无人居住的奴婢房偷了进去,一起在角落坐下。
杨玉瑶好不容易顺了气,回想方才的场面,竟是轻声笑了起来,声音虽轻,妩媚不减。
薛白转头看去,只见她跑出了微微细汗,原本白皙的脸蛋泛着红,让她的笑容更显娇艳。
两人目光对视。
杨玉瑶马上就想到了年节前,在丰味楼外、在她的钿车之中,薛白说不愿认杨慎衿作父之后,忽然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彼时的温存,她一直记着……
脑中才泛起回忆,下一刻,薛白已翻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方才的奔跑中,她华丽的披帛已经掉落了下去,显出她引以为傲的身段。
杨玉瑶没有再说“你来服侍我”之类的话,长长地哼了一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陌生的环境,对危险的恐惧,这些都让她感到不安,却也让她更愿意依赖眼前的男子。
她却还颇为傲气,在间隙喃喃了一句。
“来,姐姐教你……”
***
达奚盈盈敲开鸡蛋,一块蛋壳掉落,显出里面的晶莹洁白。
为了压住心中的烦躁,她反而很有耐心地一点点剥着,终于将它完全剥开,握在手中,有点温热。
她张开嘴正要吃,有人匆匆赶来。
“娘子。”
达奚盈盈停下动作,将那新剥的鸡蛋握回手里把玩着,问道:“追到了?”
“丢……丢了……”
达奚盈盈柳眉一皱,不明白薛白为何如此强势,宁可大动干戈从她这里抢,也不愿欠她的人情。
“丢了?”
***
薛白其实不太喜欢杨玉瑶当时那句“你来服侍我”,因此元月以来每日颇为努力。
他会抱着很重的石头深蹲,感到双股发涨发麻,肌肉似乎快要被拉断,汗水流淌而出,然后淋漓尽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滴落。
“嗒。”
“嗒。”
汗水滴在乌黑的青丝上。
杨玉瑶侧过头,脸却比方才更红了。
她原本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虢国夫人,此时却像是一朵不堪春雨的花朵。
***
康家酒楼。
满地都是抱头呻吟,不停打滚的人。
裴冕皱着眉,出了雅间,围着栏杆走着,观察着大堂的情形。
让他最惊讶的是,老凉、姜亥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根本不逃,很快他的人就能拿住他们……干脆灭口算了,设法以酒后斗殴定案。
忽然。
“是谁行刺虢国夫人?!”
随着这一声大吼,一队金吾卫赶到,有将领按刀入了大堂,怒吼一声。
“郭将军。”
杜五郎抬手一指,喊道:“那些人都是想行刺虢国夫人的凶徒……还有,是这两个英雄保护了虢国夫人!”
裴冕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他千算万算,唯独漏了薛白身边那个女人。
他此时才意识到,其实薛白的计划也非常简单,要回老凉、姜亥的家眷,一股脑藏到虢国夫人府中保护起来,如此而已。
薛白才不怕他派人跟踪,东宫根本不敢与杨三姨子翻脸。
裴冕知道,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所有人否认行刺虢国夫人一事,这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酒后斗殴,不能办成大案。
“该死。”
他轻声骂了一句,之后忽然想到薛白说的“我们可以与东宫合作”,不由愈发茫然。
“薛白,如何能这般确定杨三姨子能信你、保你?你们真是合谋了不成?”
***
雨还在下。
这是个多雨的节气,连名字都叫雨水。
庭院中,一朵花在风雨中摇晃着,显得颇为可怜。
正是“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著处不胜娇。”
……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长安的暮鼓再次响起。
小屋中,两个跑步过来的人还在喘气。
“还走得动吗?”
“没,”杨玉瑶脸色潮红,道:“没力气了……”
“那休息一下再走。”薛白也是尽了全力,大汗淋漓。
“你。”杨玉瑶休息过之后,眉头却蹙起,语气十分不满道:“前番还敢在我面前装嫩,原来却有过很多女人。”
“怎么?你嫌我污?”
薛白停下抚着她头发的手,支起身来,自穿衣服。
杨玉瑶道:“我没这般说……”
“我本就不是你的面首,我有自己的志向,不可能日日在府中哄你欢心。”
杨玉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傲气也上来,又气又不舍,最后见他要起身,却还是忍不住伸脚勾住他的腰,将他拉回来。
“何时说你是我的面首了?生怕人不知你心高气傲?且去我府上,我有事与你说。”
“真有事?”
杨玉瑶笑道:“你可知今日那些人并非是冲你来的?”
“嗯?”
“调动这么多人,岂止是为了你?那女人一直以来就与我不对付的。”
“你知道是谁?”
杨玉瑶神秘一笑,道:“你去我府上,我才与你说……”
***
暮鼓声已停,青门附近却还有人在行走。
姜亥、老凉抬头看向了酒楼雅间,咧着嘴笑着,亮出了牙齿。他们知道裴冕就在那里,而他们已经毫无顾忌了,随时都敢舍掉性命复仇;
郭千里派人护送两个出手救了虢国夫人的义士以及他们的家小去虢国夫人府,他自己则准备去寻虢国夫人,他知道薛郎君会送他一个功劳;
一辆马车在城门关闭前出了春明门,行到官道岔口,田神功提着薛灵,丢给候在那的两个老农,交代莫把人弄死了,他知道郎君没时间守孝;
丰味楼已关了门,杜家姐弟没来得及赶回杜宅。杜妗登上小阁,看着青门处的火光,骄傲地昂了昂头,今天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布置,虽然有一件事她依旧很不高兴,她却知道没有杨家姐妹的庇护,他们还是会很危险。
但总有一天,他们不需要庇护……
第78章 小礼物
正月底,天气渐暖。
辰时,杜五郎推门出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院中有几个婢女正在边晒衣服边叽叽喳喳,像春天的喜鹊一般。
“我看,青岚比薛郎君更急着搬出去呢,嘴里说着舍不得我们,心里全当自己是薛家的管家大婢。”
“换作是你,你不想吗?”
“不许说,再说我撕你的嘴。”
“嘻,我说什么了,只问伱想不想当管家大婢……”
杜五郎揉着眼往前院走,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站在檐下抬头看上面的喜鹊窝,是寄宿在杜宅的薛三娘。
她的脸颊在冬天冻得裂了皮,如今还未好,身材干瘦,也不知多大岁纪,平时不爱说话,连她名字他都不知道。
“杜家哥哥,快看,又来了一窝呢。”
“哦。”
杜五郎低下头,赶紧离开,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紧张。
走到花厅,卢丰娘正与柳湘君坐在那绣花,薛七娘、薛九娘在一旁玩耍。
“阿娘。”杜五郎上前见礼,“阿娘让我今日别去丰味楼,是有事吗?”
“薛白说是出了远门,却又听说他救了虢国夫人,这都在她府上好几日了,你要不去问问,看是否把人接回来?”
“我?我去接?”
卢丰娘道:“你不是随你阿爷去过一趟吗?虢国夫人府还送了许多礼物,不论旁人如何说她,她还是识得清流名士的……”
杜五郎挠着头走到第二进,只见薛家三个兄弟站在竹圃边拼命探头往书房瞧,很兴奋的样子。
他当即跑上前揽过他们的头,笑道:“你们在看什么?”
“大将军来了,好威风!”薛崭眼睛发亮,头都不知该往哪伸的样子,像个猴,“我伯父就是金吾卫大将军,但他从来不来家里。”
“走,过去看看。”
杜五郎带头,四个男孩踮着脚往书房走了一段。
不用太近,已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
“……”
“哈哈,天宝二载,李太白翰林待诏,我执卫宫城,那日他喝得醉醺醺要面圣,我扶的他,这诗便是他当时写给我的!”
“好诗,真是好诗。‘畴昔雄豪如梦里’,莫非郭将军这几年不太顺遂?”
“要顺了,马上就顺了。哈哈哈,就前些天,青门酒楼有人行刺虢国夫人,是我护卫有功,救回了虢国夫人,昨日封赏刚下来,由正七品下的中候升到从六品上的卫官了。偏是这案子定为酒徒闹事,不然我功劳不得更高?”
杜有邻终究是当过五品官的,比不了别人,见识却比郭千里要高,抚须道:“郭将军啊,正因为定案为酒徒闹事,才给你升迁封赏,不宜再乱说了。”
“这是何意?”
“唉。”杜有邻略略为难,干脆直说道:“朝廷是安抚你,让你莫再将此事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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