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天有饭开
“嗯?”书生明显有些讶异,“这是……数术家的作品?”
“数术家已经改名为数学家,兄台不知吗?”
书生有些尴尬地挠头:“啊哈哈,数术家之名流传万年,但只是最近才改成了数学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看这位兄台,似乎是位文人?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许关,说在下是文人,那可真是抬举了。在下现在还在备考呢。倒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听到许开说自己不是文人,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语带骄傲地说道:“我是弘明三十七年的童生,你可以称我为封原杰。”
说着他把稿纸递还给了许开。
弘明三十七年是大魏的年号,距今大概五年了。
许开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封兄,此前倒是怠慢了。想不到封兄竟然是一位文人,还真是在下之幸。”
封原杰身旁那个老农也诚惶诚恐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深怕身上的泥土沾上了这位文人老爷身上。他一边挪开一边连连道歉,最后干脆一咬牙站了起来,好在最后封原杰并非刻薄之人,还是让老农坐了下来。
许开看了一眼那个老农。
至于许开身旁的那个大胖,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对许开说道:“你让让,我喜欢窗边。”
许开将自己的稿纸拿了回来,正欲准备继续自己的演算,忽然听见他这么说,当即打量了他两眼:“我略懂医术,阁下看情况身体颇虚,应当是许久熬夜没睡了吧,不妨先睡一觉如何。”
“呃……啊。”
话语落下,那胖子果然沉沉睡去。
许开低头,继续自己的演算。他看得出这人似乎家境不凡,但他懒得跟这人胡闹,于是懒得管他,随手施了点手段便让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封原杰惊讶道:“许关,想不到你还懂些医术啊。”
“没什么,跟老家那边的郎中随便学的,算不得什么手段。”许开随口回答道,继续自己的事情。
看到许开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封原杰提醒道:“许关,伱对这些有兴趣是好事,但如果你想要在科举制上有所建树,现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读其他的经典。数……数学家虽然现在也加入了科举内容之中,不过毕竟占的内容较少,不值得你投入这么多精力学习。”
“嗯,受教了。”许开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封原杰见此有些来气,不过他认为许关听不听得进去是自己的事情,于是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问起了自己之前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许关,你去过大历?”
“去过,还住过一段时间。”
“那你去过东亭县吗?”
听到这句话,许开终于抬起了头:“算是去过一次,只是路过,一天都没有停下就离开了,怎么了吗?”
“我听说那边的政策与其他不同,相当压制文人。据说东亭县还是大历第一天才的封地所以没人敢去理会,这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世风日下?不,这个先不提,我在那边倒也听说过,只是严格执行律法,将一些本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不再视而不见罢了,这怎么叫压制文人了?”
“我辈文人与凡人有着巨大的差距,便是有特权。那些小罪,徒增麻烦而已,还会浪费文人读书的时间,实在不该。”
“嗯……说的不错,但是我听说那边有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让凡人也能做到一些以前只有文人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这个。”许开拍了拍火车壁,“这火车不就是无需文气吗?”
“奇技淫巧,不足道也。”
“……”
许开因为这句话有了一瞬间的停顿,而此时,却有另外的人在这个间隙开口了:“这位封兄,我恰好是弘明三十八年的童生,我听你们说话也有一阵子了,我倒是听说过,东亭县附近的农夫也对东亭县很不满。”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听说东亭县那边连田赋都不收了,怎么会对那边的情况不满呢?”许开忽然说道。
“确实,就是因为他们不收天赋,那些商人来东亭买粮的价格都比其他地方低,导致他们的粮食没人买了,不得不跟着降价,可他们还要交田赋,这怎么过得下去?”
“那他们也去东亭县就好了啊。”
“说是这么说,可有几个能舍弃祖祖辈辈的基业去东亭县?更何况现在还在迁徙空屠界的那些土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混乱,迁徙户籍都严格了很多,不是说想迁就能迁的。”
“……”
许开没有说话。
那人接着说道:“听说布匹也差不多,那边搞出来了什么……水力织布机?总之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反正织布的速度快了很多,其他地方的不少织布的都因此破产了。”
“原来如此,东亭县的施政原来如此不得人心啊,看来不是那个第一天才的名头,恐怕早就有人不惜上京也要告他一状了吧……”
“据说……”
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原本是这两个童生之间交流,后来有些胆大的也壮着胆子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后来,不少人都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虽然偶尔有认为东亭县有可取之处的,不过大多数人都对那边的情况贬斥居多。
从热议扩大之后,场间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只有一直埋头计算的许开、柱着一把锄头的老农以及还在睡觉的胖子。
“嘟——”
火车的鸣笛声压下去了车厢内的讨论声,许开起身朝着封原杰拱手:“今日听君一席话,倒也受益良多。不过在下却是要离开了,日后有缘再见。”
封原杰也拱了拱手。
许开下了火车。
跟着他下的也有不少人,其中之一便是那位老农。
许开走在这座黄陂府城中,老农也一直跟着他。
许开走进了一间酒楼,老农还跟着他。
许开在一间包间坐下,老农也坐在了他对面。
许开点菜,老农也恬不知耻低跟着点了几道自己心仪的菜品。
“老东西,跟着我这么久了,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老农上一刻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老农模样,坐下去的那一刻就变成一位身着长袍风度翩翩的的老者。
“东亭侯,好久不见。”
第449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东亭侯,许久不见。”
看着这个浑身泥土的老农转瞬之间便变为了一个衣着大气身姿挺拔的老先生,原本面上恭谨上菜内心却不屑的店小二当即一惊,心想难道文人老爷来了?
而且这一手可不是童生秀才那种能做到的。
于是小二悄然来到了后厨,告知了掌柜的一声。
“祁伤永,你都突破上四品无需蹈红尘了,还这样乔装打扮隐藏文气,莫非是有什么癖好不成?”
这个老农便是祁伤永。
许开之前便有些想要来大魏,所以离开帝都之后,他第一个便来到了大魏境内;而祁伤永的情况则是大魏作为第一个引进东亭县的那些科技造物的皇国,祁伤永对这里也有着不小的兴趣,于是也来到了这里。
然后,二人相遇了。
“哈哈,东亭侯过誉了。”祁伤永一边轻笑着摇头,一边挥手在房间内下了一道禁制,如此常人无法进入这间包间,更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蹈红尘本就有些好处,只是不像突破上四品那般是必须的罢了。据说圣境存在也会蹈红尘,不过他们更加深入,其中应当是有一些常人不知晓的秘密,老夫活得久了倒是知晓一些蛛丝马迹,据说与虚无缥缈的‘命运’……或者说,‘天验’有些关联。”
“让我来告诉你吧,圣境存在蹈红尘便是完全浸入其中,如此能够将第六感最大化,以此增强自己与目标在冥冥之中的联系,从而寻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其中也包括了境界的突破。”许开不耐烦地喝了一口他特意向小二要的汽水。
当初他得知人族八位亚圣为了寻找他特意蹈红尘之后,便去调查过这件事。而在天庠书阁之中,以他的权限,自然能够阅读这些书籍。
那八位亚圣,便是借此增强自己与许开的联系,在冥冥之中感受,最后,有两位亚圣成功与他见面,只是由于轮回池的遮断,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东亭侯见识广博,老夫自愧不如。”
“你要是能考上天庠,就能去书阁查阅了,这事的权限不算高,五成左右的天庠学生都能查阅相关的卷宗。”
“……”
祁伤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没有考上天庠一直是他内心的一大遗憾,甚至到了心病的地步。虽然他总是被誉为“百年一遇”“天纵奇才”,但没有考上天庠,这些称赞都是虚名。
今天被许开如此直接地揭露——不,看他还详细地为自己解释天庠的书阁,应该是无心的——他的心病,自然也让他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但祁伤永温文心坚韧,自然没有因为这点打击就一蹶不振,于是他说道:“今天在火车之上,那些人的说话,大人都听到了吧?”
“是伱不知不觉地影响了他,让他说那么多话吧。”
“东亭侯好眼力,不过,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让他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罢了。”
啪。
许开将喝完汽水的杯子矗在桌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所以,你是在借他的口向我提建议?”
“不,并非如此。”祁伤永否定了许开的说法,“我为东亭侯大人的话语和圣路所触动,所以开始游历天下,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与大人再见。只是这些时日,我也游历了不少的国家,却并没有见到本质的区别。反而,更加坚定了我自己的圣路。”
许开没有打断他的话,于是祁伤永接着说道:“就像今天见到的那些人一样,皆是‘下愚’而已。他们眼里不足,境界低下,智慧更是只有单纯的非黑即白一般简单。他们见不到东亭县县民丰衣足食的生活,见不到东亭县路不拾遗的风气,更是见不到见东亭上空,那萦绕着的国运比以前更加强盛、繁荣,就这么凭借自己的臆想便妄下论断,诋毁大人的政策——”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切还是跟我当初那时一样,没有改变。”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很是感概。
然后,他看向许开的双眼:“大人,这样的‘下愚’,真的值得作为你的圣路吗?”
许开还是不发一言,只是单纯地喝着汽水吃着菜。
虽然许开天赋卓绝,但祁伤永也活过了千年的岁月。虽然他不知道许开在想什么,但肯定是在想什么东西。
于是他感到一种满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人说我是木头。”许开忽然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什么?”
“左行裕那家伙说的没错,舆论果然是很重要的东西啊。”许开的声音更加感叹,然后他看向了祁伤永,“你买过《新报》吗?”
“《新报》?老夫没有听说过还有这家报纸。”
“东亭县,由中央帝国九皇子左行裕负责发行的新发行的报纸。”
“……九皇子?”
没有想到怎么又跟中央帝国九皇子从扯上关系,祁伤永竟然有些愣神。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很多时候,很多情况都表明这句话不一定正确。这些例子并不是说明这句话是错的。”
许开站起身来,走到祁伤永身前:“是因为有人把他们的双眼蒙上了。”
“……”
祁伤永当然没有听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也能明白这句的意思。只是现在,眼前的许开散发出来的气势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如果双眼都被蒙上了,那么再雪亮的眼睛也没有用处。就像刚刚那些议论东亭县的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东亭县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东亭县国运的昌盛,自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出来。而《新报》,便是要挪开那只挡住他们双眼的手。”
许开轻轻地拍了拍祁伤永的肩膀,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块银子,便要离去。
“多谢了。”
在离开之前,许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层祁伤永设下的禁制瞬间被破,许开消失无踪,唯有门外战战兢兢惶恐不已的掌柜与店小二在瑟瑟发抖。
第450章 我来题词
蹈红尘。
对于所有想要突破上四品的文人来说,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若是打扰了别人的蹈红尘,即使之前关系再好,双方翻脸也毫不足奇。有些时候,若是打扰了对方渐入佳境的蹈红尘,甚至可以成为生死大仇。
那么这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祁伤永敢于去扰乱许开呢?
连青云二品的延津侯罗万里都不敢打扰许开的蹈红尘,而不过圣道四品的祁伤永却这么做,
自然是因为他发现了许开并不是真的在蹈红尘。
哪怕他文气全部封闭,看上去就跟凡人无异。而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文人,几乎都是在蹈红尘。
若要真正地做到蹈红尘,必须要将自己的文气完全封禁,除非遇到了生死危机或者说一些提前设定好的特殊情况,不然无法解开,这段时间,完全与凡人无异,即使任人欺辱,也毫无反抗之力。
而提前设定好的特殊情况,条件一般都是比较严苛的。不然若是随时随地都能动用文气,那蹈红尘又有什么意义呢?
根本不能使用,和使用与不适用只在一念之间,带来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无数前人已经验证过。所以现在的文人,若要蹈红尘,都会将自己的文气完全封禁,而不单单只是收敛了事。
而祁伤永看出,虽然许开确实文气不露,但却随意地行使文气之力,让那个有着一个进士老爹的胖子陷入沉睡便是许开的手段。而如此随意地行使文气,许开必然不是在蹈红尘。
所以,他才会主动去接触许开而不担心会打扰许开的蹈红尘。
但正是如此,才让他更加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