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耕细作
说着,文通天又摇摇头。
“不对,朱教授如今年岁尚不足半百,怎么可能认识余慕文。”
忽然文通天瞪大了眼,不觉惊惧地后退了两步:
“难道,你是余慕文先生轮回转世之人?!”
朱萧索依旧目光冷淡,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文通天自言自语。
但是。
或许是文通天做贼心虚。
与沉默不言的朱萧索对视一番之后,更是惊怖连连,
“你是余慕文!你真的是余慕文?!”
朱萧索的目光并未有什么变化。
可在文通天的眼中,仿佛洞察一切的仙神。两道灼灼之光,打亮了它全身最肮脏之处。
文通天喃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无数次在夜里惊醒,梦见你来找我索命,索要你的诗文。”
“本以为可以安稳过了一生,却不曾想行将就木之时,又见到了你。”
“冤有头,债有主……”
说完,文通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冷汗涔涔地从文通天的额头渗出,填在了脸面的沟壑中。
文通天缓缓顿首:“余……余先生,对不起。”
朱萧索虽然不了解情况,可是此情此景一看便知,文通天的诗文,大概是从一个叫余慕文的人手中偷来的。
朱萧索索性将计就计,顺着文通天已经支离破碎的心防,继续发问。
“既然叫我余先生,为何杀我?”
而后,以一道真假易便,施在文通天身上。
文通天的额头贴在地面的石板之上,久久未动。
朱萧索也不着急催促。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些许年月。
不差这一会。
又是许久的静默。
文通天忽然一声长叹。
听起来对什么事下定了决心。
“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先生。”
接着,文通天便讲述着当年往事,自陈罪过。
“当年我在仙门求学之时,因为资质太差,只能当做杂役弟子。偶然与在仙门扫地的先生相识。先生见我喜欢文墨,便多聊了两句。相谈甚欢,引为忘年交。”
“先生才华横溢,却从不显露。更搜集了万篇不曾面世的天人诗文,却不肯走文经流派。我曾悄悄看到过先生从没有公开过的诗文,询问先生为何不借这些诗文扬名。”
“但先生你却说,这些诗文都是来自已故先生们之手,他只是一个收集者。文经一脉,当以仁义为先,所以不能借此博名。”
“而且,准备在你死前将这些诗文公布天下,让天下人一起学习,让文经一脉彻底兴盛起来。”
“当时我正在杂役弟子之中苦苦挣扎,因为毫无背景,总是被人欺压,一直想要寻到逆天改命的机会。见先生有此等学识却打算公之于众,心中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恶向胆边生,我便想着伺机下毒杀了先生,将这些文章据为己有,以博得仙门高层修士的赏识。”
“先生未曾料想我有这种歹毒想法,所以中毒身亡。先生的诗文,便被我据为所有。”
说到这里,文通天神色更加愧疚。
“先生搜集的诗文,果然天下独绝。一经面世,争相传颂,国都纸贵。”
“我也因此被仙门赏识,各种丹药堆积,修为步步攀升。直到后来,被人视作文经流派的泰斗,尊称为‘文圣’。”
“如今积累了千古未有之文名,都是靠着余先生的诗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一篇也没有。”
“我也试着自己写过,可是修来改去,终究不如余先生搜集诗文的一根毫毛。”
“今时今日,余先生转世投胎来向我讨债,也算是报应不爽。”
说完,文通天如释重负,看向朱萧索的目光,也已经有了死意。
“文通天能死在先生的手中,无话可说。”
又冲着朱萧索俯首一拜。
朱萧索已经从文通天的话中听明白了七七八八。
果然如他的娘亲萧轻语所说。
此世之中,只能容纳一个穿越者。
与萧轻语同时存在于修仙界近千年的文通天,并不是穿越者。
只是个因文杀人的小偷。
而被他杀死的余慕文,或许才是个穿越者。
正是因为余慕文的身死,才给了萧轻语穿越的机会。
朱萧索又想到,萧轻语自陈是五代十国生人。
在前世比朱萧索早生了千年,在此世也比朱萧索早生了千年。
或许,两世的时间岁月流逝,是一模一样的。
朱萧索掐指一算。
文通天偷的余慕文的诗文,已经面世数千篇。
在朱萧索的印象中,其中最晚的诗文,已经是前世的晚唐时期。
而萧轻语又是五代十国生人。
如果余慕文真的是穿越者,恐怕在此世仅仅活了几十年,就被文通天毒杀。
真是个短命人啊。
第69章 士论
千年心机,终究不是完美无缺。
因为那个没有被克服的心魔,也随着他一起生活了千年。
侍奉两国国主的文通天,在保持沉默的朱萧索面前,却如毫无城府的新雏一般,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有的往事都说了出来。
与余慕文相识相交,后来却因为眼红他的诗文,将其毒杀。
文通天做贼心虚。
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些事情。
朱萧索听后,直觉惋惜。
如果让余慕文活到善终,将所有的诗文公布于天下。
千年之后的今天,自己或可以看到更加璀璨的文章。
没有文家,也就没有了七七八八的麻烦。
马保莹和陈朴南,或许还可以与自己对酒当歌。
朱萧索幽幽一叹。
既然文通天把自己错认为余慕文。
那便将计就计吧。
“文通天,我的东西,你可还待着?”
文通天失落地闭上了眼,缓缓点头。
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斑驳发黄的书籍。
朱萧索一眼看出,这书籍是用仙门特质的纸张订成,所以千年之后仍旧没有破损。
文通天将这本书高举过头顶:“这就是余先生当初所著的《士论》。”
朱萧索伸手一招,将这本书取到手中。
书籍很厚,应该有上千张纸。
封页上写着“士论”两个大字。
旁边则写着“余慕文 编”四字蝇头小楷。
朱萧索翻看这本《士论》。
第一页。
只是前两行,就让朱萧索认识清了余慕文和文通天的差距。
“《登鹳雀楼》
王之涣 作。”
朱萧索继续往后翻。
所有的诗文,余慕文全都标注了前世诗人的姓名。
毫无疑问,余慕文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重生者。
或许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
余慕文,一个羡慕文豪之人。
虽然好文,但是余慕文坚持不将这些异世璀璨明珠据为己有。
在自己最喜爱的事情上,拒绝了最大的诱惑。
如此守心,竟然有一股圣人之风。
朱萧索十分佩服。
就在自己翻阅之时,瞥了眼神色如同枯槁的文通天。
“你是不是已经出圣境大圆满,却没有公开?”
“是。本来布局《滕王阁序》数百年,就是为了入神做准备,被你给拦截了。”
朱萧索又问道:“文通天,这《士论》中的诗文,你可仔细看过?”
“余先生《士论》之中的诗文,每一篇我都翻阅过千百遍,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那为何还带在身上?”
文通天哑然失笑:“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冥冥之中,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每篇诗文,都有这诗文的作者。你却都冠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仔细查找过,这些做出千古名篇的诗人全都没有打探到。所以我想应当是余先生在某处遗迹之中找到了上古之前的文章,便据为己有了。”
“我承认,我有罪。”
朱萧索拿起书本,说道:
“你可愿在死前,将此世昭告天下,撇清自己与这些诗文的干系?当然,我也会一同与那《滕王子安序》还有《杨慎赋》撇清关系。”
文通天听后,咧嘴一笑:“就算与这些诗文撇清关系,我也逃不过一死?”
“我杀你,是因为马保莹和陈朴南。杀人偿命,没什么好争辩的。至于让这些诗文物归原主,则是你应有之义。”
“应有之义?”
文通天听后失声而笑。
“这么说来,在你眼中,我抄袭文章的罪过,完全可以通过澄清的方式洗脱。”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