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环 第495章

　　路上不多的行人们全都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

　　卢米安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了旅游指南里对狂暴海各个岛屿的共同性描述：

　　气候变化剧烈，出门记得带伞或帽子。

　　很显然，卢米安没有重视这则提醒。

　　他也不急，就那样背靠着咖啡馆两扇玻璃窗间的墙壁，静静地看着雨水滴落成线，看着晚归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不同的街道走去。

　　哗啦的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动静，白色的水雾遮蔽了大部分视线，这让卢米安仿佛置身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望着这样的景象，卢米安回忆起了以前流浪时的事情：

　　流浪者很多时候是没法预料到天气会怎么样的，也就难以提前去教堂等地方躲避，所以，他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缩在街边某个能避雨的角落里，恐惧、担忧、不安、沉郁地看着雨幕，祈祷没别的流浪汉来争抢临时的庇护所。

　　而现在，他的心情已完全不一样了。

　　狂暴海的大雨来得快，消退得也快，不到两刻钟，街上就只剩下还未排去的那些积水。

　　卢米安低笑了一声，重新将双手插入裤兜，沿着只是湿漉漉的街边走向港口，登上了“浆果号”。

　　刚推门而入，卢米安就看见卢加诺在用干燥松软的毛巾给路德维希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他自己也是一副掉进了水里的模样。

　　“没带伞？”卢米安笑着问道。

　　卢加诺尴尬回答道：

　　“我以为我是‘耕种者’，可以提前预测到天气的变化，所以没有带伞就领着路德维希去街上买夜宵了，他说他今晚不想再吃蛋糕和饼干，哎，谁知道，我是预测到了会有暴雨，但暴雨只用了几十秒钟就下下来了，当时我还想抱着路德维希，抢在下雨前冲回船上……”

　　见这位“医师”没找客观原因，只是埋怨自己能力不够，卢米安好心地帮他补充道：

　　“这就是狂暴海的天气，‘耕种者’都没法预料。”

　　这同样是狂暴海这些岛屿明明也在“大地母神”教会治下却不像费内波特王国本土那样总是丰收的原因之一。

　　“是是是。”卢加诺松了口气。

　　卢米安转而望向头发已不再滴水的路德维希，随口问道：

　　“你有闻到什么气息吗？”

　　有没有特别诱人的“食物”藏在附近？

　　路德维希啃了块玉米饼道：

　　“有死亡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卢米安略微皱起了眉头：

　　“夜市附近有人死了？”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

　　“下雨时，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这……这代表什么？卢米安不懂就问，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路德维希坦诚地做出回答：

　　“不知道，后来没有了。”

　　下雨时有，下雨后没有……这是狂暴海自带的，还是被狂暴海天气异变激发的的本岛异常？卢米安琢磨了片刻，没急着写信询问“魔术师”女士。

　　这是他的消化机会，他觉得不到关键时刻都尽量不要借助高位者的力量，以更好地消化。

　　夜晚，带着心事的卢米安睡了过去。

　　迷迷蒙蒙的梦里，他看见了不少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

　　那有苍白的“撒玛利亚妇人泉”，有山峰般巨大、滴着泛黄“岩浆”的“血皇帝”残影，有从泉眼里探出的未知之物……

　　画面突然一转，卢米安独自徘徊在了地底的幽深黑暗里。

　　他仿佛变成了蒙苏里鬼魂。

第626章 挖坟

　　无尽的黑暗，逼仄的环境，浑噩的思绪，让卢米安即使在梦里也异常烦躁，恨不得撕开这个牢笼，打碎眼前所见的一切。

　　他逐渐明白这是在做梦，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清醒过来，但却怎么都无法成功，每一次，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感觉自己总算醒了，可转眼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更沉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卢米安自然地醒了过来，看见拉着帘布的窗口有些许光芒渗入。

　　早上六点了。

　　卢米安抬起右手，抹了下额头，发现上面有一层快要干掉的冷汗。

　　“这是灵性的预警，还是我昨天思考汉特岛死亡气息时回想起了‘撒玛利亚妇人泉’和‘血皇帝’残影，之前还考虑过目睹魔鬼会神秘死亡这点和蒙苏里鬼魂的相似之处，所以和它们又产生了联系，遭受了浅层次的污染？”卢米安无法准确解读这场梦境的完整意思，只能提醒自己接下来要足够的小心，并牢记自身到汉特岛的最初目的：

　　只是调查魔鬼传说，不是解决那个魔鬼。

　　先不提他有没有实力应对那个魔鬼，是否需要请求援助，仅是“大地母神”教会在这里经营了一百多年还没有完全铲除掉该目标就说明，哪怕“塔罗会”的诸位大阿卡那牌一起来，也未必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卢米安翻身下床，拿出得自微风舞厅的金壳怀表，按开看了一眼：

　　六点零一刻。

　　虽然时间尚早，但卢米安却感觉到了紧迫，“浆果号”后天上午就要离开汉特岛了，他只有两天的时间来调查魔鬼的传说，大致弄清楚真相，锁定相应的嫌疑人。

　　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他的“阴谋家”魔药很可能就此消化掉。

　　对信息的搜集、筛选和利用，同样是阴谋的重要一环！

　　而如果卢米安是“阅读者”途径的序列7“侦探”，仅用两天时间就调查成功涉及高位力量的百年悬案这点足以让他从初步消化跨越到完全消化。

　　…………

　　上午九点，汉特港郊区，“回归墓园”。

　　卢米安拿着一束黄色小花，穿行于绿树成荫的墓地内。

　　有了路德维希的告知和昨晚那场梦境，他修订了之前的方案，没急着去森林内寻找失踪者的遗骸，而是来到这里，打算挖坟！

　　他想调查一下那些因在森林深处目睹魔鬼身影而神秘死亡的受害者究竟死于何种问题，会不会像被蒙苏里鬼魂杀掉的那些人一样，表现出自缢自残等情况。

　　而据搜集到的情报显示，上一个向“大地母神”教会报告魔鬼出没的人正静静躺在“回归墓园”的角落。

　　他名叫安东尼奥.埃利亚斯。

　　没多久，拿着一束黄色小花的卢米安找到了那块墓地，看见石头墓碑上除了刻有亡者的名称、出生和死亡日期，还有一段简短的墓志铭：

　　“这個可怜的人被魔鬼夺走了生命。”

　　卢米安弯下腰背，将花束放到了墓碑前，然后直起身体，静静注视起盖着石板的坟墓。

　　他的脑海内，安东尼奥.埃利亚斯的情报飞快过了一遍：

　　本地人，非外来者，有父母、妻子和孩子，九个月前去森林内狩猎时看见了徘徊的魔鬼，他对自己将要死亡的命运非常恐惧，在“大地母神”教会的教堂和修道院待了足足五个月，之后，他打算当三年船员，远离汉特岛，规避掉潜藏的危险，谁知道，他第二次随船出海时，被人发现死在船舱底层……

　　卢米安左右看了一眼，从附近的树木下捡了十几二十根枯枝，围绕着安东尼奥.埃利亚斯的墓地插了一圈，形成了一个矮小的、简陋的、没任何效果的围墙。

　　最后，他将一根枯枝平放在了相邻的两根树枝上，让它们组合成一扇摇摇欲坠的、根本无法让人通过的门。

　　做完这件事情，卢米安跨过“围墙”，来到了墓地内。

　　紧接着，他弯下腰背，伸出右手，触碰了下枯枝构成的简陋之门。

　　与此同时，他身上一个黑色印记激发了。

　　眨眼的工夫，从外界看过来，卢米安的身影消失了，安东尼奥的墓地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多了一圈干枯的树枝。

　　而实际上，卢米安从“旅者的行囊”内抽出了刚买的铁钎、铲子等物，正在撬开石板，挖掘泥土。

　　“虚构之瓶”！

　　卢米安利用自己修建的“墙”和“门”，完成了“虚构之瓶”这个契约能力。

　　不到两分钟，靠着对墓地结构的观察和两次精准的爆破，卢米安清空了棺材上面的泥土，撬开了涂着黑漆的木板。

　　浓烈的腐烂气息一下蹿出，卢米安随手将它们点燃。

　　等待了一会儿，他蹲了下来，戴上手套，翻看起已没什么血肉残留的白森森骨骼。

　　他最先拿起的是安东尼奥.埃利亚斯的颅骨，只是简单扫了两眼，就发现颅骨内侧有一道又一道裂痕，而外部完好无损。

　　“死因是大脑炸了？”卢米安想象了下可能造成这种现象的伤害，觉得不管是哪种能力导致的，安东尼奥的大脑、小脑和脑干在他死亡时，都应该已经炸成了一团浆糊——没道理坚硬的颅骨内侧都裂开了，而柔软的大脑还没什么事。

　　卢米安又检查了一遍安东尼奥.埃利亚斯的其他骨骼，没找到别的伤痕，棺材内遗留的污迹也未提供别的情报。

　　至此，卢米安才初步判断安东尼奥的死因是脑袋发生了从内到外的爆炸，这爆炸的物理破坏力并不强，连颅骨都没有完全炸开，但摧毁大脑足够了。

　　“我用‘注火’，精准地控制火焰的量和质，应该可以达成类似的效果，魔鬼又是怎么办到的呢？”卢米安对“魔鬼”途径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姐姐的笔记、塔罗会提供的资料、芙兰卡的讲述，真正和超过序列6的魔鬼打交道只有一次，那就是拿波瑞狄斯利。

　　他一下联想起了自己被拿波瑞狄斯利引爆欲望和情绪时的感受，联想起了对方被驱离时透过灰雾传来的呓语和由此产生的欲望起伏。

　　“对于普通人来说，先被诱发欲望的波动，然后直接引爆，大脑是有可能直接炸掉的，只要提高强度……对‘魔鬼’这种半神生物来说，应该不难办到……而且，它还可以利用那种呓语，在较远的距离上完成这件事情？”卢米安完成推理的同时，基本肯定了汉特岛确实隐藏着一个魔鬼，“罪犯”途径的魔鬼，位于“恶魔”、“欲望使徒”等序列之上的魔鬼。

　　确定了这件事情后，卢米安相信自己真要想找出那个魔鬼，还是相当简单的。

　　当然，前提是找出而不是解决，同时还得冒生命的危险。

　　取掉手套，他将右手伸入了“旅者的行囊”内，摸到了质感坚硬的“拷打”拳套。

　　有过“福生玄黄天尊”和“伟大母亲”的事情后，卢米安已经在猜测“欲望母树”是站在“囚犯”、“罪犯”和“吝啬鬼”三条途径顶端的邪神，所以，“玫瑰学派”的“纵欲派”和部分恶魔家族成员才会信仰祂，追随祂。

　　既然如此，用与“欲望母树”密切相关的“暗影之树”的树枝制成的“拷打”拳套有不小的可能在一定范围内吸引来魔鬼的注视，正像它的负面影响是遭受某些隐秘存在的注视，受到一些危险生物的影响和攻击一样！

　　“呼，没有无用的物品，只有不会使用的非凡者。”卢米安自嘲一笑，收回了触碰“拷打”拳套的右手。

　　他放弃了直接将那个魔鬼钓出来的打算。

　　这是因为那魔鬼还在岛上活跃，还在杀人，而“大地母神”教会居然没有将它彻底清除！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卢米安对正神教会的实力已有相当程度的认知，明白“大地母神”教会真要下定决心，完全可以将所有疑似魔鬼的居民都杀死，把这座岛屿给毁掉，就像“风暴教会”对班西港做的那样。

　　“大地母神”教会没这么做肯定不是不想，而是有某个原因阻碍他们这么做。

　　这让卢米安想到了森林深处那个燃烧着硫磺火焰的谷地，觉得那魔鬼正常情况下是杀不死的，只能封印和限制。

　　既然“大地母神”教会都办不到，卢米安也不觉得自己可以，那把魔鬼钓出来就失去了意义，反而让他陷入强烈的危险中。

　　卢米安现在的想法是，靠着自身虚假的位格和对邪神相关的吸引力，去森林内乱转，关键时刻再拿出“拷打”拳套，看能不能聚合到那片燃烧着硫磺火焰的神秘谷地附近，调查清楚魔鬼传说的来源。

　　…………

　　长着许多巨大树木的森林深处，卢米安沿着已多年未有人类踏足般的道路，不快不慢地前行着。

　　他间或拿出“拷打”拳套，全凭直觉地选择方向，然后在十几二十秒后收起。

　　近一个小时过去，巨大的树林突然稀疏。

　　一头棕色的、恐怖的巨熊从某棵树后转了出来，步伐沉重地走向卢米安。

　　“停下，外乡人！”

　　巨熊发出了嗡隆的人类声音。

第627章 不止一个？

　　看到一头棕色的巨熊竟然能发出人类的声音，而且用的还是相当标准的高原语，卢米安一点也不惊讶和恐惧，反而心生喜悦之情。

　　这说明他找对地方了！

　　据他所知，“耕种者”途径，也就是“大地母神”教会的主要途径，序列5叫做“德鲁伊”，可以变成近乎三米高的可怕巨熊。

　　而在汉特岛森林内寥无人烟之处，遇到这么一头会说人话的棕熊表明卢米安应该已经非常靠近“大地母神”教会严密看守之地，那很可能就是魔鬼传说里燃烧着硫磺火焰的神秘谷地。

　　未戴金黄色草帽的卢米安饶有兴致地审视了下棕熊毛绒绒的脸孔，没有掩饰自己不是普通人这点。

　　“好吧。”他发出了遗憾的声音，转过身体，往来时的道路走去。

　　走出二三十米，借助周围生长了有上百年的巨树遮掩，卢米安完全脱离了那头棕色巨熊的视线。

　　然后，他停了下来，背靠着树干，慢悠悠从“旅者的行囊”内拿出了一件物品。

　　那是一副茶色的金边眼镜。

　　“窥秘眼镜”！

　　卢米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强闯“大地母神”教会的防护圈，深入探索被他们封锁起来的那片区域。

　　那也许不比直面隐藏在汉特岛的那个魔鬼安全多少！

　　在搜集到足够多足够有效的情报前，卢米安是不会贸然采取类似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