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环 第72章

　　“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在场有一半人不是‘永恒烈阳’的信徒？”

　　“你不是？”卢米安颇为愕然。

　　这不是他敏锐，听懂了莉雅的暗示，而是在场五个人，除去异常的副本堂神甫，剩下四个里面，瓦伦泰肯定是，卢米安自己也勉强算，已经有一半了。

　　莉雅轻轻颔首，带动铃铛脆响。

　　她微笑低语道：

　　“莱恩是‘机械之心’的人，我是第八局的，都不属于‘永恒烈阳’教会。”

　　卢米安听姐姐提过，“机械之心”略等于“永恒烈阳”教会的裁判所，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负责处理超凡事务的分支机构，第八局全称是因蒂斯情报和国土安全委员会下属第八局，是共和国在超凡领域最官方的组织。

　　“我还以为你们是教会派来的？”他一边找了张椅子坐好，一边好奇问道。

　　莉雅挨着他坐下，笑吟吟说道：

　　“最近这几年，各国边境地带，尤其是管辖权有争议的地方，出了不少涉及超凡的危险事件，所以，一收到来自科尔杜村的求助信，我们就很重视，经过前期的排查和情报搜集，确认真的有问题后，上面决定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进科尔杜村摸一摸具体情况，为后续处理提供最可靠的参考。

　　“谁知道，这里……”

　　她突然说不下去，忍不住叮叮当当地摇了摇脑袋。

　　这里的异常和恐怖简直超乎她想象。

　　有的时候，她都觉得瓦伦泰将事情完整汇报上去，请求直接摧毁科尔杜村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不过，她还不想死，不得不压制职业本能和心中的道德。

　　这时，副本堂神甫米歇尔.加里古拿起圣坛上摆放的典籍，将目光投向了准备祷告的四個人。

　　莉雅随即抬起双臂，交叉于胸前，微微埋低了脑袋和身体。

　　“……”卢米安看得都有点愣住。

　　你还说伱不是“永恒烈阳”的信徒！

　　莉雅感应到他的目光，侧头笑道：

　　“执行任务的时候假扮其他教会的信徒，神灵是不会怪罪的，不信你看……”

　　她用嘴巴指了指自己另外一侧。

　　来自“机械之心”的莱恩也将双臂交叉在了胸前，很是虔诚。

　　原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卢米安本想这么嘲笑莉雅和莱恩，但大家都开始祷告了，他不能落后。

　　等他也摆好姿势，闭上了眼睛，副本堂神甫米歇尔.加里古翻动圣典，庄严诵念道：

　　“神说，‘要有光’，这世上便有了光……”

　　身处常来的教堂内，听着熟悉的布道词，卢米安忽然有些感慨。

　　之前来祷告，他只是随大流，向来不专心，很多时候还会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而现在，他多么地希望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哪怕需要他做最虔诚的祷告。

　　曾经他不太喜欢的活动，如今竟然都让他无比怀念。

　　等卢米安等人离开“永恒烈阳”教堂的时候，本堂神甫和那几个杂役都还没有醒来。

　　莱恩望了城堡所在的方向一眼，由衷感慨道：

　　“那位夫人比我想象得要强大很多。”

　　“有多强？”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斟酌了一下道：

　　“似乎触摸到了神性的大门又似乎没有。”

　　你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如果不是最近要仰仗莱恩他们，卢米安已经把心里的话讲出了口。

　　不过，在神秘学高端知识上一点不差的他大概能猜到莱恩说的神性大门指的是什么：

　　序列4！半神半人的开始！

　　他想了下道：

　　“我觉得普阿利斯以‘夜夫人’形象出现时，状态有点奇怪。”

　　他之前已经将彼岸世界和“夜夫人”的传说告诉了莉雅等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莉雅笑着说道，“像是一个缝合怪，而且属于还没有缝合成功的那种。”

　　莱恩跟着点头：

　　“我们对‘夜夫人’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在我们因蒂斯和费内波特王国交界的这片区域，过去几年，出现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有的叫‘夜夫人’，有的叫‘黑尔特夫人’，有的自称‘仁主’，有的自称‘恶主’，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抓到过任何一位‘夫人’，对她们还是缺乏系统性的了解。

　　“嗯，‘彼岸世界’是第一次听说。”

　　莉雅一边往村广场边缘走去，一边叮叮当当说道：

　　“我倒是从对‘彼岸世界’的描述里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卢米安从来不觉得询问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莉雅侧身往南方眺望了一眼：

　　“在费内波特的‘大地母神’教会，有这么一句话：

　　“灵魂回归大地。”

　　灵魂回归大地……卢米安脑海内一下浮现出了那片荒野和在荒野上徘徊的亡灵们。

　　他不得不承认，莉雅产生的联想确实有一定道理。

　　来到村口榆树下，莱恩环顾了一圈道：

　　“我们不要再招惹那位夫人了，在解除循环这件事情上，她就算不是助力，也不会成为敌人，我们只需要注意她的动向，看能不能利用她说的那个特定时间节点。”

　　不招惹难道不是因为明显打不过吗？卢米安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嘴巴。

　　他转而询问起瓦伦泰：

　　“还有几分钟？”

　　他这是担心错过时间，姐姐触动循环，让一切重启。

　　瓦伦泰拿出一块黄金铸成外壳的怀表，啪地按开看了一眼：

　　“还有十分钟。”

　　“那还好……”卢米安舒了口气，对莱恩等人挥了挥手，“我去找奥萝尔了，你们如果没事，帮忙找找西比尔丈夫让.莫里的下落，调查调查谁在散布星座即将改变，大家将迎来好运的流言，有了收获可以直接去我家找我，再见，我的卷心菜们！”

　　这本来就是莉雅他们打算做的事情，自然没人有异议。

　　…………

　　告别联合调查组，往约定的村子边缘走去时，卢米安陷入了沉思。

　　完成对教堂地底的探索后，他对科尔杜村的异变有了一个完整的推测：

　　导致循环的必然是本堂神甫那伙人，他们悄悄崇拜邪神至少有大半年，暗中在教堂地底献祭了不少外地人外国人，换来了不少“恩赐”。

　　四旬节前，靠着牧羊人皮埃尔.贝里带回来的三个非凡者，或者其中之一，本堂神甫和蓬斯.贝内等人获得了“恩赐”，前者更是一下变成相当强大的非凡者，于是，他们以四旬节为起始，开始了一场盛大的仪式。

　　到了第十二夜，仪式最后阶段，那位以宿命为名的隐秘存在接受大规模献祭，预备着完成本堂神甫等人祈求的某件事情，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变故，仪式未能完成，那涉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力量散逸出去，带来了时间的循环。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变故，卢米安想到了那位神秘女士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你本来就属于即将被重度污染的人，幸运的是，那位伟大存在遗留的印记被激发，相应的力量降临在了你的身上，将污染源封印住，形成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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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关键（第二更求月票）

　　科尔杜村外蜿蜒流过的小河旁，明媚的阳光下。

　　席地而坐的奥萝尔套着那条轻便的蓝色长裙，闭着眼睛，听完了卢米安的反馈和推测。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

　　过了近一分钟，奥萝尔才斟酌着开口：

　　“如果真是第十二夜的仪式出了什么变故，造成那位隐秘存在降下的力量散逸，带来整个科尔杜村和周围地带的时间循环，那我相信当时在这片区域的人，乃至灵，都无法幸免。”

　　“什么意思？”同样坐在地上的卢米安有点没听懂姐姐的逻辑。

　　奥萝尔详细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那既是力量，也是污染，一旦散逸开来，这片区域所有人都会相对平等地承受这种污染，有黑色荆棘符号或其他高位存在庇佑的才能勉强不受影响。

　　“你想想，当时那种情况，不就像是堤坝溃塌，洪水迅速淹没了整个地方，包括屋顶吗？除非提前备有船只，否则身体必然湿掉。”

　　卢米安想象了下那样的画面，犹豫着道：

　　“也就是说，村里每个人都被散逸的力量污染了，等同于循环的一部分？”

　　他口中的一部分不是指加入了循环，被循环影响，更准确的表达是构成循环的组件之一。

　　闭着眼睛，金发轻挽的奥萝尔轻轻点头：

　　“我怀疑不仅是杀死本堂神甫会导致重启，杀死科尔杜别的村民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这就相当于试图破坏循环组成部分，必然会有应激的变化。”

　　“可我们昨天下午才杀了那个接生婆……”卢米安这句话没有说完，自行停了下来。

　　他瞬间想到了很多，迟疑着说道：

　　“这是因为城堡内的人受到了其他高位存在的庇佑？

　　“这也是普阿利斯夫人说她能在特定时刻脱离循环的原因？

　　“她没有被那股力量污染，不是循环的一部分，属于被影响的人，可以借助漏洞或契机离开？”

　　奥萝尔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她才说救不了我们，没法带我们出去，因为我们已经被污染，和循环是一体的。”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声：

　　“或者说我们已经死去，目前是以循环组件的形式活着。

　　“难怪那位神秘的女士说她强行解除循环会导致这里每一個人都死掉，因为我们就是被强行解除的循环本身。”

　　卢米安沉默了，他本想反驳姐姐，说没有这么悲观，但这很好地印证了那位神秘女士的话语。

　　他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以那位女士自由出入循环的表现，以她敢于提及隐秘存在的位格，就算没法无损破除循环，庇佑两三个人离开应该也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对于这个问题，现在有了更加合理也更令人绝望的解释。

　　隔了几秒，卢米安寻找起反例：

　　“阿娃、雷蒙德、娜罗卡都死了啊，也没有导致循环重启。”

　　闭着眼睛的奥萝尔笑容复杂地说道：

　　“可能在开始循环前，他们就已经死掉，没有参与第十二夜那个仪式，也就没有被污染。”

　　她的意思很明确，没循环前的世界线里，娜罗卡死在了四旬节前，阿娃和雷蒙德则被献祭于庆典上，都没有等到第十二夜，不属于循环的一部分。

　　她想了下又道：

　　“今天失踪的让.莫里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按照正常的发展，他应该是于四旬节后，第十二夜前，发现了异常，想逃离出去，结果惨遭灭口，我们的调查只是让这件事情提前了。

　　“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雷蒙德的尸体不是被献祭掉了吗？循环一开始就不应该有他……”

　　听到姐姐的话语，卢米安一下联想到了教堂地底发生的事情。

　　那个穿戴黑色长袍的“无形之人”是由雷蒙德等人的灵组成的！

　　卢米安结合本身已经掌握的神秘学知识，试着推测道：

　　“可能四旬节庆典上的献祭不是直接献祭给那位隐秘存在，而是那个祭坛，属于第十二夜仪式的一部分，所以雷蒙德的灵才会出现在教堂的地底。

　　“他的尸体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但在循环前的发展里，蓬斯.贝内等人是可以离开科尔杜的，为了不让下游的人发现尸体，向上报告，引来调查，他们可能在完成‘顺水漂流’这部分仪式后，将尸体捞了回来。

　　“而循环开始后，那股力量有自身的极限，没能覆盖到蓬斯.贝内他们捞尸体的地方，他们则被体内的污染影响，无法产生离开这片区域的念头。”

　　奥萝尔想了一下，赞同点头：

　　“这么多天的循环里，除了保留记忆的你、那三个外乡人、普阿利斯夫人和她的手下，其他村民竟然都没有走出科尔杜村，入山打猎，采集野果的想法。

　　“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提醒，我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奥萝尔露出一抹凄凉自嘲的笑意：

　　“我们已经是一群怪物，靠着循环才能勉强以人类的身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