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我动作稍顿,复而继续,“想好什么。”
他炙热指尖拂过我的脸,将长发全部捋到耳后,半明半暗的烛火晃过我额头与眉眼,媚气又温顺的模样仿若湖泊内倒映的半弦月。
“往后的日子里,继续算计我,想着怎么杀我,为我制造麻烦,更名正言顺凌驾撒娇,掌控诱惑我。”
我故作愤怒推开他,“就不能是为你洗手做羹汤,熨烫衣裳,煲汤暖手?合着我除了与你作对,就一无是处了。”
他笑容更浓,“如此贤妻良母才会做的事,何小姐可能吗。”
我仰头理直气壮,“不可能。但你也不许说。”
乔苍似笑非笑说我压迫他,刁蛮任性时像极了世人口中的母夜叉。我被他气笑,趁他不注意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次日上午阿碧来报信儿,说曹先生那边给了回话。
我刚穿好旗袍,锦绣堂的丝绸,王桂庄的裁缝,整个广东都是出了名的精致,旗袍连针脚都看不出,尤其是月牙白和绯碧色,水灵清透,格外娇嫩。
我系上盘扣,坐在梳妆镜前涂抹胭脂,让她进来关上门再说。
她左右打探,确定无人跟上绣楼,才闪身进屋合拢门扉。
我轻抿嘴唇,问她桃粉色好看还是豆沙红好看。
阿碧不喜红妆,她从小就打打杀杀,对女人的东西向来无趣,她随手一指,选择了桃粉,我咧开嘴笑,用了豆沙红。
“何小姐,曹先生的人潜入局子,把胡爷给做了。”
我哦了声,“多久的事。”
“四日前。曹先生耽搁到今天才告诉您,是打算等那边风波平息,省得走漏了惹麻烦。”
死个毒枭确实是大事,老挝原本不占理,这下可要对云南的条子兴师问罪了,条子急了自然要追究凶手,曹先生不想我牵连其中,才会隐瞒到风平浪静再说。
曹荆易的本事还真不逊色乔苍,手腕硬胆子也大,说干就干,我估摸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得手,他竟然几天就解决了。
我放下盛朱砂的陶瓷盒,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好事,胡爷死了,我就可高枕无忧。老K掌握的那点底细,黑狼一定会为我抹掉,从此金三角只会多一个谜,而永远无法解开。”
我吹了吹杯口热气,阿碧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我余光看出她不对劲,让她有话直说。
“胡爷凌晨两点被杀死在关押室,但条子十点曾提审他,他把苍哥咬出来了。”
我手上的杯子应声坠落,砸在坚硬的地板,四分五裂水花四溅,我脸色煞白,“什么?”
阿碧说云南省缉毒大队的高官出面联络了广东省厅,要求调查苍哥。
我怒喝,“凭什么。就凭胡爷一面之词?”
阿碧摇头,“苍哥在金三角贩毒走私,条子早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势力太大,又没有把柄遗漏,这才迟迟没动。胡爷是金三角叫得上号的毒枭,生意做得很广,他的口供非常重要,他咬出了谁,十有八九都跑不了。曹先生让我转告您,这一次苍哥凶多吉少,白道等了这么多年,准备收网了。您最好尽快和他撇清关系,自保为重。”
我薄薄一层衣裙下的皮肤,无法抑制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仿佛浸泡在深海内,撕扯得闷沉而窒息。
我捏紧拳头,“收什么网。”
阿碧看了我一眼,“要出手拿苍哥了。”
我手心颤抖抹掉桌上残留的水渍,曹荆易的本事这几次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腕与智谋担当一场战役的幕后军师绰绰有余,连他都劝诫我远离乔苍,和他斩断得干干净净,借此自保,可见他的确大难临头,而且胜算渺茫。
仅仅是广东省的条子出动,未必能将局势倾倒,可云南省缉毒大队是全国选拔上去的最好的缉毒警,他们对于侦破围剿很有一套,熟知毒贩心理路数,对乔苍暗查这么多年,没点把握也不会贸然拉网,两方联手对抗乔苍,他很难绝处逢生。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重新返回窗前,将目光投向外面湛蓝静谧的湖泊,“胡爷都供出了什么。”
阿碧说,“苍哥与萨格在一起两月,虽说他另有企图,也一直在防备萨格,但无可避免,金三角的往来交易,贩毒网,人脉,多少暴露了些,最关键胡爷非常精明,心思很重,他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私下多留了心眼,暗中对苍哥与萨格一直多方打探,萨格把他当盟友,戒心不重,让他钻了空子。故而他对苍哥的掌握,只多不少。”
我皮肤原本未曾消下去的冷汗,又浮起一层新的,密密麻麻几乎把旗袍打湿,“这么说,条子已经拿到了乔苍贩毒走私的实际证据。”
阿碧面容凝重点头,“曹先生通过自己的势力打听内幕,得知云南缉毒大队将派出所有精干警力,由卧底黑狼带队,只要挖出苍哥的藏毒地点,立刻伏击。往常这样的围剿,上面都会下指示,留活口,这一次并没有,显然是势在必得。胡爷已经帮条子缩小范围,定位了西双版纳和景洪地盘的三分之一,条子正在追踪。”
我的镇定被击溃得支离破碎,身型猛烈摇晃,朝前方敞开的玻璃扑倒,额头撞击在坚硬的棱角,磕出一块青紫,阿碧纵跨一步搀扶我,将我从悬空的窗外扯了回来。
我反手抓住她袖绾,一字一顿说,“毁尸灭迹。”
她皱眉,“苍哥陷入重重埋伏,他的一举一动条子心知肚明,他的藏毒地点非常庞大,怎么可能无声无息。一旦他做了,相当于自投罗网,这不是更早掉入条子的陷阱吗,直接以这个为证据,足够拘押了。”
我双眼猩红,犹如放在一把烈火上炙烤,烧得骨肉焚化,我咬了咬牙,“让胡厅长推掉所有事务,立刻来珠海见我。”
我仓促吃了点东西,刚过午后便去庭院的楼台上等,这座楼台最初没有,是一片种植罂粟的花圃,罂粟不允许私人种植,不过常府有权势护航,条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罂粟是唐尤拉最喜欢的花,她什么都不爱,只钟爱这一种,她说蕴含毒性的花才拥有出过目不忘的美丽,而这种美丽因为存在攻击性,残杀性,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常秉尧纳了我,将罂粟尽数铲除,修筑了一座楼台,让我在这里为他跳舞,这楼台早已弃用,一冬过后落满残花,看上去有些萧瑟。
我掀开帷幔,在石凳上坐下,随手捧起一卷书,书是乔苍数月前遗落,第一百零五页内还夹着一支烟,烟头点燃过,只是没有戏便掐灭,参差不齐的烟丝拥挤在孔中,我轻轻一碰,便簌簌飘落。
我招呼不远处锄草的家丁,将书本交给他,吩咐他送回姑爷的屋子。他接过匆忙离开,我侧脸看向纱蔓后摘花的阿琴,她高高举起手臂,踮脚蹦蹦跳跳,早已大汗淋漓,仍距离枝桠一簇盛开的紫花差了很远,我托腮凝望这一幕,回忆纷涌而至,欢笑与嬉骂,吵闹与撒泼,在那条长长的灯笼街,缀满月色与灯火的花海中,一页页翻开,合拢。
那年双十年华,粗略一算,这繁华往事,过去了这么多年。
如果写成一本书,大概也开始泛黄。
仿佛一杯过喉的酒,苦辣酸甜,沁入胸腔,割人心肠。
“别摘了,留着它开下一季吧。”
阿琴听到我制止,她松了手,嘟囔着掸去肩膀和头顶的枯叶,“这花开得真好看,就是太高了。”
我收回视线,落在石桌一角的钵盂上,“她若不高,人人采撷,又能活多久。”
阿琴卷起一帘纱蔓,高挂在房梁上,风突破阻碍肆意灌入,拂动我的裙摆和长发,她探头看了看不远处迅速靠近的人影,喘着粗气说,“胡厅长来了。”
我让她下去泡茶,捧起钵盂走向一侧长椅,倚着柱子哼曲儿,胡厅长在台阶下忽然迟疑两秒,他抬头看我,又往四周瞧了瞧,不知在打探什么,才开口喊我,“周夫人。”
他话音未落,人走到跟前,紧挨着一樽石凳,我没有理会,也不抬头,仍自顾自向池潭中抛洒鱼食,兴致勃勃观赏浮萍后浅浅淡淡的波光,我不开口让他坐,他便不敢坐,只能弯腰站着。
我晾了他一会儿,估摸火候差不多,随手指了指凳子,他躬身坐下,我捻了捻指尖的鱼腥味,“省厅最近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还瞒着我。”
胡厅长听这句话,立刻明白我让他来是兴师问罪,他眼珠狡黠转了转,“周夫人,这种机密不方便泄露,再说您位置虽然高,到底不是公安内部人,您问了我当然要向您汇报。您不问,我也没有搁在心上。”
我凝视一条游得最欢畅,颜色也最艳丽的响尾金鱼,将鱼食特意多洒给它一些,“我现在问了,你说来听听。”
胡厅长进退两难,他知道内幕透露给我,乔苍也势必得到风声,一旦打草惊蛇,很有可能错失良机,可不说又混不过我这关,他正在踌躇,我放下钵盂,探出手臂在池潭内荡了荡,粼粼波纹泛起金光,恍若一面年头悠长的铜镜。
“乔苍是哪里人。”
胡厅长眯眼思付,“老家在北方,十几岁到了漳州,后来结实常秉尧,就跟来珠海做事,论不上具体哪里人。”
我意味深长看他,“他的生意,他的家都落在广东呀。”
他恍然大悟,“这样算,那是广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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