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他笑说那乔先生来得正是时候,他来接您回家。
我喉咙滚动,一时不知怎样应对场面,我清楚乔苍和容深争夺的绝不单纯是女人,而是一口男子气,是彼此在这座城市,甚至这片省域争斗不绝双雄逐鹿的底线。
始终沉寂的奔驰忽然有了动静,在细细的颠动后,后窗缓慢摇下,一顶寒光凛冽的警帽悬浮在空中,里面漆黑一片,又被宾利挡住了阳光,什么都不清晰。
低沉的男音随后响起,副驾驶的武警点了下头,触摸一个按钮将灯光打开,骤起的昏黄光束中,警帽下那张严峻的脸孔浮现,他面无表情侧头,隔着大约一米不到的间距,望向端坐车中泰然自若的乔苍。
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休憩,总之对这缕足以射穿皮囊的视线无动于衷。
周容深盯了他三五秒钟,主动开口,“乔总,刚刚平息了这么大风波,就迫不及待向我下战书吗。”
乔苍听到他说话,从容潇洒摘掉深咖色墨镜,卡住窗框,佩戴腕表的手探出车外,垂摆在半空,十分慵懒悠闲捻了捻指尖,“周部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手痒向谁下战术,也不会往你这枪口上撞。”
周容深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宾利,以及乔苍半身酒红色高订西装,他淡漠的神情微微漾起一点波澜,“乔总前不久刚刚损失名下三分之二的巨额财产保自己平安,这笔钱足以买下一座三四线小城市,未曾想生活竟还如此奢华。看来是罚得轻了些。”
乔苍不急不恼,将手臂弯曲收回车中,关节肘抵住窗框,食指在唇上略微停顿,眼尾似笑非笑,“周部长稍有低估我。三分之二只是一个比例,要看割据在怎样的基数上,一亿与数百亿同样割裂,性质怎会一样。”
周容深微笑点头,“乔总小心些,再有下一次割据,再大的基数,也抵不住倾家荡产。”
“多谢提醒,不过下一次的可能,比周部长知法犯法步上刑场还要小。”
周容深下属闻言脸色惊变,上前一步要盘问理论,被他伸手阻拦,他笑着说了句与君共勉,便吩咐武警关灯,重新将身体隐匿在黑暗中。
“小张,请夫人上车。”
周容深语气不容更改,威胁味十足,乔苍的秘书蹙了下眉,下属来请和主子亲口命令意义不同,周容深已不是市局局长,他倚仗清剿毒窟的功勋傍身,在公安系统连升三级,副部长的官职摆出去,任何场面都是一剂响亮的炸弹,面子争着抢着送给他,乔苍刚从一场大难中走出,不是节外生枝的时机。
秘书反复掂量权衡后,在乔苍开口吩咐他请我上车前一秒,几步跨回车旁阻止他,“乔总,不能和周容深硬碰硬,何小姐与他是夫妻,他死而复生,这段婚姻关系也起死回生,您怎能明目张胆夺走国家高官的夫人。咱们从长计议,主要还在何小姐,是否愿意和他结束。外人于情于理都是干预不了的。”
乔苍抬眸,冷厉的目光扫射他,“将人带上车。”
秘书有些焦急,“乔总,这事咱不占理,何小姐也不可能跟咱走,您何必为难她,现在息事宁人,不都是为了何小姐能好过一些吗。”
乔苍闭了下眼睛,他的确毫无能力抹杀我是周太太这个身份,更无法以他霸道凶狠的处事方式,强硬让我抽离。不论权与钱都不可更改的历史,只有时间和谈判,才能从根本化解,而主动权仍掌控在容深手里。
他越是步步紧逼不肯退让,容深越会更加握紧,而我也只能狼狈夹在中间百般煎熬。
乔苍一声不响,侧脸几道青筋狠狠颤了颤,摇上车窗隐匿在玻璃后,下属打开车门,掌心抵住我额头,将我搀扶进入,与此同时宾利扬长而出,甩出一片浓烈的烟尘,巷子口也空荡下来。
下属坐在驾驶位,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周部长,会所与赌场都有省委的高官保,咱不能勤于过问。再说这些场子一直问题不大,毕竟内地查得严,虽说经营违禁,也是大多数这行都会涉足的项目,比如黄和赌,盈利多纳税也多,稽查没找到大的纰漏。公安部那边您直接发批文结案就是。再者乔苍两日前已经亲手接管盛文。”
周容深眼眸在车窗前一枚垂吊的铃铛上停住,“你觉得他会安分吗。”
下属笑,“自然不会,乔苍是狼子野心,金三角的毒不碰了,也不是咱的威慑,而是他自己想要金盆洗手,沿海这边的黑帮头目,乔苍依然是龙头,他位置被推崇到这里,想撤也撤不了。不过他做事很小心,这一次教训作为前车之鉴,他更不会留蛛丝马迹给我们。”
周容深探出手臂,拨弄了两下铃铛,叮叮咣咣的声响在车内浮荡,“钱和势力,就是一颗野心膨胀的根源,尤其是他,他生来就具有站在塔尖上的雄心,这点雄心,再配备他强悍毒辣的手腕,乔苍永远都是我们最大的劲敌。”
我坐在他身旁,一句话不说,下属将车驶入街道,并进车流,朝远方的十字路口驶去。
开了大约十几分钟,周容深打破静默,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下属,“先去市局。”
下属问不回茯苓路吗。
周容深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不尘埃落定,只会后患无穷。
下属似乎猜到他指的哪件事,透过后视镜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脚踩油门换了另一趟方向。
这漫漫路途,我一动不敢动,掌心和脊背浮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几乎湿透了衣衫。我蓦地有些感慨,一个月前我对黑狼还能百般挑逗勾引,当周容深的面纱终于揭开,我却又不知所措了。
他和我紧挨,中间不过一拳距离,随着几下碾过坑洼的颠簸,而触碰到一起,再也没有分开。他身上清冽冷浸的气场逼慑得我六神无主,我早已不用山茶花,而他仍是那味道,五年来一幕幕往事,或是欢喜,或是温柔,或是情浓,或是猜忌,涌上我颤抖的心口,堵塞了胸腔,一时间我堕落其中,拔也拔不出。
他长情吗,他念旧吗。
倘若他是,与沈姿分道扬镳不会那样无可挽回的决绝,他这半生所有刻骨的风月,所有打破的底线,所有近乎自虐的纵容与忍让,全部因我而起,因我而终。
我们拥抱的最初,各取所需,虚情假意,我爱他的权,爱他的钱,爱他为我遮风避雨,他爱我的容色,爱我的肉体,爱我在他身下千娇百媚,纯情放荡。
我和他的爱,起始于性,原始的,贪婪的,狂暴的性。
他会在我皮肤留下牙印,掐痕,鞭痕甚至蜡痕,他曾撞击得我窒息,是真的窒息,距离休克只差一两秒钟,他也曾让我流了许多血,疼得昏厥。他白天是衣冠楚楚的高官,夜晚是发了狂的猛兽,我还不适应他,还拿捏不准怎样取悦他,甚至惹怒他的时候,我几度险些死在他身下,死在他性爱的折磨里。
直到他某一天,忽然对我百般温柔,让我感到快乐,感到刺激,感到尊严,那是他疼惜我,爱上我,为我动摇的开始。
我装作漫不经心侧过头,逆着窗外疾驰倒退的街景,阳光透过树叶,透过房檐,透过楼宇的间隙,一缕缕一柱柱洒落,漾着春情波光,漾着南城的妖娆,笼罩在他沉寂冷冽的脸孔,仿佛晕染上一层斑斓精致的浓墨,这幽深的颜色,恰似十九岁那年我初见他,在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中,他无声无息朝我回眸的惊艳。
是惊艳,一个风度翩翩,英俊夺目的男子,留在我脑海最深的印象。
神秘,引诱,揣测。
我该知道,仅仅是那一秒钟,我就该知道。
这个男人,不是我毁在他手里,就是他毁在我手里。
那强烈的悲剧的错觉,被我一念贪婪而遮掩。
世人说何笙于周容深,就像毒药于英雄,任他大刀阔斧所向披靡,也终是倾倒在断肠的剧痛里。
他刚包养我时,宋薇薇曾见过他一面。
她隔着人潮拥挤的集市,满脸花痴凝视送我抵达商场转身离去的周容深,她说,“他真是谜一样的男人,他的细胞里全部是荷尔蒙,是男性的欲望,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许许多多女人都在好奇他,好奇他这副皮囊之下,包裹怎样一颗心,好奇他脱掉代表正义和威严的警服男欢女爱时,会如何亲吻,如何抚摸,如何调情,如何嘶吼颤栗,如何疯狂喷射。
也忌惮他的正义,他的冷酷,他的沉默。
我动了动压在他警服衣摆上的手指,清晰烙印的红色痕迹,是一片波浪纹。
“你身上的新伤旧伤,都好了吗?”
我不知他是否满意这个开场白,他轻描淡写一句好了,彻底放过这两年他经历的所有悲惨与艰辛,也放过了我们原本都活着,但不能相认的苦痛。
放过得干干脆脆,可我知道他比我承受的更重,更多。
他不舍让我心疼,让我难受,所以绝口不提,这世上被雾气盖住的真相,越是一清二楚,越是残忍刺骨。
我迟疑抬起手,穿过虚无的恒温的空气,触摸到他的眉眼,他微微阖动,没有回避,我找到几处细小的伤口,大约一到一点五寸,横向的白痕,上面有类似缝针遗留的纹路,每寸上两三道,很淡,可他肤色偏深,在刺目的光束下,仍十分清晰,这是我一次差距,在金三角的时候他应该化了妆,遮掩了瑕疵,我冰凉的指尖颤抖掠过这些疤痕,“你的脸。”
他一把钳制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的握住,打断我哽咽的质问,“陌生吗。”
下属看到这一幕,立刻升上挡板,掩去了后方的一切。
我抿唇摇头,“很熟悉,如果陌生,我也不会一眼认定,黑狼就是容深。”
他淡淡嗯,“还喜欢吗。”
我不知怎样回答,只能沉默。
他又问,“你喜欢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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