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乔苍点了支烟,火光恰好隔空虚无的抵住他眉心,他眼底变得通红,似乎映下了远处波涛汹涌的火海,“如果情况不妙,就直接做掉,绝不能走漏风声,留下蛛丝马迹。”
奔儿头拉开门护送乔苍上车,自己坐在驾驶位,一踩油门直奔大门口,果不其然,东南北三大码头自发组织了二十人的巡逻队,将整个漳州港堵塞得插翅难逃,即使很出名很眼熟的马仔,想要出入港口,也要翻查个底朝天。
奔儿头义愤填膺骂了声妈的,“真他妈孙子,这谁挑头的。”
他本想猛冲出去,一溜烟开上公路,片刻不到就能甩掉这伙人,又怕事情闹大败露,只好在对方要求靠边停的手势示意下踩了刹车。
他摇下窗子,吊儿郎当龇牙,“怎么,哥们儿,自己人都不认得了?”
马仔拿着手电筒往奔儿头脸上照了照,借着这束光,奔儿头也看清了他,是北码头泽哥地盘的人,今晚没遭到波及,南北码头距离太远,风向也偏,只受了点烟熏。
“原来是奔儿哥,您这大晚上的公干?”
奔儿头一脸不耐烦,“这不是苍哥在场子应酬喝多了吗,让我去接一趟,苍哥的脾气你知道,凌晨三点招呼我,我也不敢晾他,他可是真下手。”
马仔恍然,“合着苍哥今晚不在,我说西码头怎么这么静呢,您不知道南码头着火的事吗?”
对方说着话,很有眼力见儿给奔儿头递上一支烟,他也没点燃抽,直接卡在耳朵上,“具体不清楚,但眼不瞎,看见了。”
马仔笑说这可是大事,莫说漳州市,整个福建省地界够大吧?没人敢火烧万爷的船,港口马上戒严,谁也不能出去,等万爷的人到。
“哥们儿,你不是泽哥的人吗,为他们南码头办事,这么费心?”
“哟呵,奔儿哥,您套我的话。”
奔儿头探出手臂,哈哈大笑拍了下马仔肩膀,“得嘞,泽哥义气,万爷没看错人。我不和你耽误工夫,我得赶着接苍哥。”
他说完立刻发动引擎,准备趁乱开出港口,没想到马仔寸步不让,手抓住窗框,“奔儿哥,您赏我个面子,非要走也行,把车门打开,我扫一眼,咱就各走各路。”
奔儿头舌尖舔过嘴角,脸色冷了两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栽我?我在漳州港不管事了是吗?”
“苍哥不在,西码头就是奔儿哥和刚哥主事,您的话好使,可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我也得守好这班岗。”
奔儿头看他贼眉鼠眼的往后座瞟,故意摇上一半车窗,只露出一道缝隙,他呵呵冷笑,“既然好使,麻利的送我出去,怠慢了苍哥,你他妈几条命?”
另一个马仔听见动静看了看车牌,脸色一变,匆忙推开挡路的马仔,点头哈腰,“苍哥的车没说的,您请。”
奔儿头朝窗外啐了口痰,伸出中指朝不识好歹的马仔戳了戳,拂尘而去。
经过三个小时的救援,漳州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终于被扑灭。
南码头两艘船毁于一旦,烟丝焚化为灰烬,东码头王世雄二度遭难,紧挨着南码头的那艘货船,船尾被烧成了黑炭,二十箱欧洲红土变成了残渣,他正好留宿后山的平房里,光着膀子站在山头破口大骂,“老子今年走背字儿,刚入夏做了西码头的垫背,眼瞅着秋凉南码头走火我又挨了黑枪,别让我找到是谁,我崩他脑袋开花!”
与此同时,万爷在睡梦中被手下叫醒,他披了件外衫抵达厅堂,凌晨一两点的天色彻底沉下,黑压压的仿佛没有尽头,他困意深深,握拳打哈欠,没好气质问什么事不能明早说。
马仔心惊胆颤,将失火一事告知他,没等他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我失职,没有守好货物。
万爷数秒后勃然大怒,他眉骨青筋直跳,整张脸像是丢在粪坑里洗过一样,又黑又臭,挺直腰板拍桌怒吼,“反了天了!我万鹏的地盘,也有人敢搞下三滥的买卖,纵火的混账抓住了吗?”
马仔摇头,“打捞出三具烧焦的尸骸,穿着同一款黑衣,但是图案标签都糊了,南码头的船舱底下发现三枚暗镖,歹徒就是用镖头划开了火种,引发了火灾。”
“谁的镖?”
马仔踌躇片刻,知道要惹大乱子,又不敢隐瞒,“广东珠海常秉尧,是他的镖。免-费-首-发→【追】【书】【帮】”
“他奶奶的!”万爷眸子猩红,心口原本就憋着一股气,又听说是他,更是怒意滔天,“他手伸得真长,这就按捺不住了,漳州港我容他一个码头,已经对得起他,他如此贪得无厌,我再让他,岂不是要把福建拱手送人?”
马仔之所以想瞒着,就是怕两方交火,常秉尧的手下都是精英,作战凶猛,向来没哪个帮派能讨到便宜,再者还有乔苍统率坐镇,他可是如今道上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王,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十之七八伤残,余下二三必死无疑。
他为难抬头,“万爷,乔公子那边还不知道信儿,不如看他意思,他和您来往颇深,与咱小姐也…”马仔瞧万爷脸色更沉,立刻打住,话锋一转,“他如果肯当说客,常爷没准儿是搞错了,对方服软,把面子给足了,咱也就撤吧。”
“我与他结交二十年,一起从底层往上爬,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万爷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从无失手,也从不错认,他就是奔着我南码头来的。这一次我决不会退让。”
次日天蒙蒙亮,乔苍在街边吃早茶,奔儿头蹲在弄堂巷子口,几个拉活儿的民工旁边,一人赏了一个牛肉烧饼,笑呵呵套话,论起这条街上的下九流,消息比正儿八经的黑帮还灵通,他们嘴巴撬开,这世道的黑白是非,就像一盆水,泼得干干脆脆。
“爷,昨晚凌晨四点多,我们一起干活的瓦匠经过万府门前,里头灯火通明,南码头这事,万爷能不放在心上吗。他靠码头生意发家的,漳州港什么乱七八糟的货没有,这是登堂入室打脸了。”
奔儿头盯着民工嘴边沾住的牛肉丝,“万爷怀疑谁?”
“常爷啊,现场找着东西了!再说,除了常爷和他旗鼓相当,谁能吞得下这块肉。”
奔儿头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角落处稳坐的乔苍,他一袭白色绸缎,衣衫裁制得精致整洁,风流翩翩,在这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格外光华夺目,这世上竟还有生得这么俊俏的男子。
他小声问,“万爷就没怀疑乔先生吗?”
“怎么不怀疑,那是常爷的公子,西码头大当家,穿一条裤子的”
奔儿头心口一沉,果然还是逃不过这关,他笑嘻嘻和几个人道别,溜到乔苍边儿上,摇了摇头。
乔苍气定神闲,淡淡嗯,斯文而优雅喝光杯中剩余的茶水,撂下一百元钱,扬长而去。
他乘车抵达万府,管家大喜过望,到跟前念叨了句您可露面了,若是再不到,万爷怕是要把这笔债记在您头上。
他引着乔苍穿过庭院,穿过湖潭,来到会客的厅堂,万爷和管事儿的马仔头目正发飙,一米九的魁梧汉子吓得瑟瑟发抖,额头鲜血横流,被重物砸出好大一枚血洞,桌上杯盘狼藉,桌布扯掉了一半,这副大阵仗倘若再狠一点,南码头怕是要死几个人泄愤了。
后果是乔苍意料之中的惨烈和盛大,他面无表情,脚步沉稳,跟着管家迈过门槛儿,管家还没来得及通禀,他主动开口,“万爷,我来请罪。”
万爷一愣,迅速止住怒吼,背过身去,无动于衷,脸色淡漠,不言不语。
世人皆知乔苍是常秉尧座下第一红人,第一爪牙,帮派里做什么歹事,乔苍就算没经手,也势必知情,万爷一肚子气没处撒,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乔苍不着痕迹抬眼皮儿打量,他原本也没指望一句话就能让万爷放下戒备爬上他这艘船,作势要单腿屈膝,身后的奔儿头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急得直结巴,“哥,您不是没拦着,拦不住,您认哪门子错?常爷决定的事,你还能翻天不成?”
“那也是我调解不周。这事因我而起,万爷拂了面子,我要一力承担。”
他还是要跪,奔儿头双眼猩红,死命拉着他不肯,“常爷横行霸道,对谁都不讲情面,您这次斗兽场死里逃生,身上伤还没好,昨晚和那伙死士搏斗,差点挨了黑砖送命,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乔苍是什么人物,心思老成,深重,他跪常秉尧尚且不甘心,下跪万爷简直天方夜谭,奔儿头拦着也是商量好的,他做做样子压住万爷的火气,继续往下演罢了。
万爷果然有一丝动容,道上规矩他还是懂的,事儿没问清楚,大礼可受不得,他侧过身,睥睨奔儿头,“什么死士。”
奔儿头给万爷鞠了一躬,“苍哥几天前被常爷召回珠海,当面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和万府来往,如有违背,扒下这身绫罗绸缎。苍哥没答应,常爷一气之下把苍哥关进驯兽场,被十几条猎狗好一通撕咬,差点送了命。常爷舍不得苍哥,到底是接班人,他不肯就只能让您记恨他,您和苍哥断了来往,常爷就高枕无忧了。”
万爷眉头一皱,情理兼备的说辞,令他有几分相信,但不完全,乔苍见时机已到,横了横心,从袖口抖出事先备好的匕首,对准手臂便刺入进去,这一下不重,他自己掌握得极好,看着似乎狠,其实也就刺破一点皮囊,养两天就无事。
奔儿头大惊,一把夺过匕首,乔苍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义父对我也薄情寡义,可我不能无视他栽培的恩情,这一刀,我替义父还,也向万爷赔罪。”
乔苍这出戏,虽为苦肉计,却是高级别的,糅合了三十六招兵法,先是在南码头借东风,偷梁换柱,把他挑起的祸端,移花接木在常秉尧身上,又隔岸观火,待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从港口金蝉脱壳,唱了一出空城计,如今火候到了,他自然要来添一桶油。
对乔苍的防备和猜忌因这一个重情重义的举动,在万爷心中消失殆尽,他在福建这么多年一直横行霸道,四海臣服,如今吃了暗亏,也没脸和后生讨说法,他灵机一动,闪过一个念头,挥手命令面前跪着的马仔下去,又让仆人上了一壶茶,斟满后他邀请乔苍坐下,奔儿头为他包扎好伤口也退出厅堂,立在屋檐下等候。
“阿苍。我这样称呼你,还入耳吗。”
乔苍要的便是这个结果,他淡笑说万爷顺口就行。
“这事怪不上你,你虽然管着漳州的事务,上面还是压着他吗。这样一来我倒是愧得慌了。如果你是外人,我只能补自己一刀,以后道上才好接触,如果你是自己人,我就当受你的礼了。”
万爷说出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便兀自沉默饮茶,丢给乔苍做选择,他挖坑,乔苍也有陷阱,他何其精明,怎会自己往坑里跳,惹下无穷后患,落人口实,他平稳从容站起身,态度恭和,“万爷的意思,我不懂。”
上一篇:圈套
下一篇:我的18个特种兵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