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她脸色一变,艳红如血,“你放…”
屁这个字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雅,何笙愣是到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又咽回去,“放气。”
乔苍终归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伯见他们打情骂俏停留许久,不买也不走,忍不住问了句,“小姐,荷包您还买吗?如果不喜欢,就放回来,别撕坏了。”
何笙指着旁边没皮没脸的俊俏男人,“怎么不买?东西落在他手里了,你给我要回来,我就掏钱。”
老伯哎了声,满面堆笑,“先生,看您年岁也不小了,抢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又用不上,不如送个人情,还她吧。”
乔苍不曾还给老伯,而是拿出一张钞票,甩在摊位上,“我要了。”
他腕子一抖,荷包翩然而落,缠绕在扇子底部,与那玉坠儿配成了双,霓虹潋滟之下,美不胜收。
他大摇大摆转身,丝毫不觉得残忍不妥,老伯喊着找零!
何笙急急忙忙朝架子上瞥了一眼,再没有一模一样的百年好合,庙会一年只有一次,她等不及来年的月圆之夜,不甘心追上去两步,“那是我的!你抢劫吗?”
乔苍回眸淡笑,顷刻间万物失色,所有灯火都凝在了他脸上,斑驳幻影仿佛一轴璀璨山河,那秀丽之光也不及他一点一滴的笑意,“何小姐给它上户口了?还是与它一个娘胎爬出来,张嘴就是你的,也不害臊。「^追^书^帮^首~发」”
“你不给我,我就缠死你。”
他唇边弧度更深,“求之不得。”
调戏何笙真是人间极乐,她的伶牙俐齿他知道,她的歹毒心肠他也知道,她有多坏,曾经有多污浊,乔苍决意对她下手引诱那一刻,便摸得透彻,可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她一点点深陷,一点点迷失,何笙气急败坏的样子如何可爱,没见过的人怎会知道。
他摇晃着折扇,徐徐清风从前面传来,何笙大叫你慢点。他一听,笑得奸诈,故意加快步子,她越追越吃力,以为自己慢了,咬牙紧跟,起先还能瞧见他背影半面轮廓,可穿过一趟人海,一家茶坊,仅仅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了。
她惊慌无措,四下张望,拨弄开层层叠叠拥挤环绕的人群,“你还在不在?你倒是把荷包还给我再走!”
铺天盖地的身影与脸孔,对她的喊叫只是匆忙一瞥,便迅速投入到庙会的嬉闹中,仿佛她的无助与慌乱,不能在这盛大的夜晚激起半点涟漪。
她跟着乔苍,迷迷糊糊的朝这条街道深处走了许久,前后都是人潮,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两旁清晰的建筑和匾额,也被彩纸灯笼遮掩得乱七八糟,她置身一片滚滚浪潮的陌生中,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她仓促停下,无边无际的恐惧侵袭,掌心冰凉,隐隐颤抖。
无数小孩子举着糖山楂和糖人,从男男女女的腿间钻出,奔向角落处躲闪的何笙,她被冲撞得摇摇晃晃,后背抵在了柱子上,脊骨的刺疼令她倒抽冷气,孩子们还不曾完全经过,断断续续从她四面八方飞奔,台阶下的大碗茶斟了一杯又一杯,壶嘴避开前面的人群,便忘了后面的她,眼看着要插入她身体,她伸手胡乱去拨,哪禁得住小贩的力道,只剩连连倒退,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
猛然间一抹高大欣长的影子翻下屋檐,两三秒的功夫,遮住了星辰与月亮,遮住了两岸闪烁的灯火,何笙的世界一片漆黑,那散发出淡淡幽香的黑影罩在身后,揽腰一抱,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旋转了两圈,避开横向击打下来的长壶嘴,十分惊险跌落至温暖宽厚的怀中。
含笑的桃花眼倒映出她如麋鹿般的清澈,他指尖折扇敞开,盖住她半张脸,拂去近处向这边张望的惊呼的行人视线,茶水洒了满地,湿了女人的脚,男人的裤袜,斟大碗茶的小贩忽而一愣,接着便朝围拢的人群大骂,“是谁啊?拿石子打了我的手!”
何笙倒在乔苍臂弯内,她真切触摸感知到是他的那一刻,方才的迷茫,慌乱,孤独,如数溢了出来,她揪住他衣衫,狠狠撕咬,“你把我拐到什么地方了!”
这张娇憨委屈的脸,媚态横流,温柔入骨,世间女子的梨花带雨,都比不得她十分之一美好。
他闷笑,“不管哪里,何小姐不也跟着我来了吗。可见你这颗心。”他指腹戳了戳她胸口,“不是全然没有我。”
她回过神,冷漠推开他,独自站稳,掸了掸裙摆上的褶皱和灰尘,那些小孩子撞上来,残留的糖渣,有些开始融化,黏黏湿湿的,她指尖勾住,往他的白衣衫上抹。
“测字儿,算姻缘,看面相。”
一声连贯的吆喝从西北角慢悠悠传出,何笙手上动作一顿,她踮脚望过去,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者,端坐在一张木桌后,与戏文上写得不同,没有鹤白的长须,也没有青袍,只是普通打扮,倒像混吃的骗子。
她本不想过去,踩着高跷的人海蜂拥而来,将跟前的男女老少推搡上了台阶,她扯着乔苍的手被挤下去,扑向那张空荡荡的桌子。
她仓促之下随手握住了桌角,晃得四条桌腿猛烈颤动,算命先生以为来了客人,立刻抬起头,慈眉善目打量她,她不好意思转身就走,迟疑问,“算得准吗?”
算命先生很有底气,扶了扶镜框,“不准不要钱。”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句蠢话,“准了要吗?”
他说自然是看着给一些。
何笙指身后的乔苍,半玩笑半正经,“能不能把他诅咒死?多少我也掏得起。”
乔苍似笑非笑扬眉,算命先生笑说这可办不到,不过能算一算,你们二人的缘分。
缘分。
从未觉得这词如此恐怖。何笙抖了抖身子,她可不要。
她嘟囔了句不准,借口转身,算命先生未曾叫住她,而是忽然注视乔苍说,“小姐与这位先生,缘分很古怪,就像那一处。”
何笙脚下一顿,偏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远处纠缠的灯笼,那两盏灯笼颜色不同,距离也不近,越过了三盏旁的,艰难勾住彼此的穗儿,任凭灯火闪烁,微风浮荡,执拗不离,西边天际比方才每一刻都明亮璀璨,似乎是雾气,或是云朵散开露出的霞光,算命先生瞥了一眼五颗星星连成一串的景致,将桌上木块拍得震天响,“本不是一路人,却阴差阳错开出了花。孽缘生果,就在此时。”
“快看,是关二爷!”
算命先生话音未落,一声小孩子的叫喊吸引了何笙,闹庙会的人们包围着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壮汉,他的打扮神似关云长,背上插着一把青龙刀,神气十足经过这一处,乌泱泱的人海翻覆而来,像要吞噬天日般的猛烈,乔苍一把扯住她,将她纳入怀中,抵挡撞击与摩擦,直到这无比壮观的人潮褪去才松手。
他一向不信鬼神宿命,只当算命的先生胡言乱语,回味一番莫名觉得有趣,笑着拿了钱放在桌角,扬长而去。
何笙跑得极快,挤入猜灯谜的人群,桌上的杏花酒坛空了大半,灯笼也熄灭十几盏,仍亮着的,底部皆垂下字条,几个男子随手翻看,看谜面觉得难,又遗憾放回去。
何笙余光闪过,最前面那盏黄色的灯笼下,字条写着:一半满一半空。
她眼珠一转,“江?”
站在台中央主事这场灯谜大会的男子顿时一愣,众人纷纷侧目打量,小小的姑娘牙口够刁,张嘴就敢说,不想男子笑着拍了拍手,“姑娘好聪慧,虽然和我设下的谜底不同,但显然你说的更绝妙。”
他指了指桌上折扇,酒水,糕点,“姑娘选一样吧。”
她二话不说拿起折扇,反手一捻,墨香扑鼻,似乎刚写上的字,行云如水的隶书真是文采飞扬,书卷气浓,她笑得春风得意,竖在胸前装模做样摇晃,眼尾的媚气秋波,映亮满场红笼。
“乔先生,我也有扇子了,你再拿这东西压我的腕子,我就戳你鼻孔。”
乔苍挑眉,“那我也猜一个,赢了就有两把。”
他指尖还来不及触碰到灯谜的字条,何笙匆忙挽住他,狠命往远处拉,乔苍如果出手,这里一定全军覆没,到时他拿着一大堆扇子,像千手观音似的,她可真是插翅难逃了。
乔苍含笑不语,跟在她身后,任由她小小的茱萸握住,何笙此时还毫无知觉,她早已走入穷途末路,来到她完全不能掌控的领地,她所有被逼上绝境不得已的反击,看似漂亮,精准,锋狠,不过一场风月中的计谋,力度伤不得乔苍分毫,此后漫长时光,他陪她玩了整整四年,就像她迷路在这趟深巷,倘若乔苍不在,她便没有归期。
庙会如火如荼一个多时辰,仍不曾散场,十点刚过,这趟街巷更是人海攒动,何笙拖着乔苍走得愈发吃力,一次次险些被热情的人们挤扁。
乔苍脚步停泊,何笙以为被夹住了,咬着牙往前硬冲,结果发现自己纹丝不动,还有力道扯着自己后退,她诧异回头,看他淡定自若,清朗的眉目朝四下打量,忍不住心疼自己刚才花费的力气,怒冲冲问,“你怎么不走?”
他将腰带拴着的狐狸面具摘下,扣在她脸上,掌心稳稳托住她臀部,面对面抱起,如同应付一个刁蛮调皮的小姑娘,她被迫骑在他腹部,两腿盘旋腰侧晃荡着,被这个色情的姿势臊得脸红,“谁让你抱我了?”
她张口就咬,柔滑的雪白绸衣留下淡淡齿痕,和一丝细润的唾液,乔苍语气无端风波,“何小姐倘若本事也有脾气这么大,会更好。”
她好似一只马猴儿,半点不由自己,他托着她去哪里,她就只能跟着去,“我的臭脾气,在别人面前一点没有,遇到乔先生,就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眼底亮如星辰,“何小姐也知道自己是臭脾气。”
她拿着没吃完的糖山楂,有些厌倦,塞到他嘴边,他不喜甜食,她见他不张嘴,不依不饶,使劲往唇缝内塞,他咬了一口,酸得眉头紧皱。
“你躲着我不就得了?否则以后有乔先生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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