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484章

作者:西子

她柔情百媚伸出手,想要抱住他撒娇,他就吃这一套,即使闯了弥天大祸,他也舍不得再责怪半句。她一缕长发刚若有若无拂过他胸膛,杯子撂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重响。

“何笙,如今你的谎,已经撒到我身上了。”

他目光犹如一支冷箭射向她,在她茫然错愕胆颤心惊下,反手扔出一沓纸片,纸片是崭新的,未曾经过光阴打磨,故而棱角很尖锐,从高处飘洒坠落,缠绕在何笙的身体四周,其中两片打中她的脸颊与鼻梁,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白痕。

“你自己看。”

灯火辉煌的庙会中,冗长的南北街巷人潮穿梭,百余盏灯笼映红了苍穹,映红了楼宇,映红了天际高悬的星月。白衣锦缎,玉带加身,风华俊秀的男子手上折扇挑落一只鸳鸯荷包,荷包的流苏缠住了女人长发,他虽面具遮脸,可双眼含情,温柔一笑时,百里月色也暗淡无光。

隔着了无生气的影像,缠绵悱恻也流淌而出。

好似当头一棒,惊弓之鸟般的何笙,脸色一霎间惨白。

原来乔苍带着她走进一条迷宫般混乱的巷子,是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故意甩掉对方,否则之后她骑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自己走了那样长一趟街,岂不是都要被周容深了如执掌。

她蹲坐在地上,指尖触摸相片看了许久,久到这间偌大的客厅内只有他们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保姆不知何时退去,空荡诡异的气氛里,何笙决定殊死一搏,并非她想到对策排除周容深心里的猜忌,而是她清楚他等了这么多天才拿出和她对峙,证明他对这些相片持有怀疑,至少他不认为自己有这分胆量,众目睽睽之下私会男人,给他难堪。「^追^书^帮^首~发」

周容深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我等你解释。”

何笙屏住呼吸,在他脸孔梭巡,每一丝纹路,每一颗毛孔的变化都不错过,“中秋晚上,我独身去看了庙会,在西街碰见乔苍,可是走过这条街,就散了。”

周容深发出一声轻笑,“这样的凑巧,有过几次。”

她语气有些哀戚,“你和他各自为营,水火不容,我就算再不知分寸,也不会去纠缠你的宿敌。男人的不信任一旦萌生,女人的解释就没有任何分量。”

他闷声不语,无喜无悲波澜不惊,似乎在揣测衡量什么,何笙知道这是她翻盘的最好时机,她顾不得,屈膝跪在地上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从前,现在,以后,我对乔苍都不会有半点男女之情。如果我食言,报应在我和我的子子孙孙身上。”

周容深平和的脸色倏而一变,他怔了几秒钟,俯身捏住何笙下巴,“这样的毒誓,如果你做不到。”他说到一半停止,眼底波光闪烁,喉咙也滚了滚,像是咽回,旋即一言不发走到门后,摘下衣架上的警服,再没有看她一眼,身影消失在门口。

保姆探出头,瞧见他走了,立刻跌跌撞撞冲出厨房,将地上瘫软的何笙扶起,带着哭腔哀求她,“夫人,真是险,差点就要功亏一篑,以后惹周局长不满的事,您不做不就得了,何苦消耗情分。”

何笙垂下眼眸,注视为自己揉捏膝盖的保姆,“功亏一篑什么。”

“成为名副其实的周太太,不是您日思夜想的事吗?”

她觉得好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保姆说,“是啊,连我这么蠢笨都能瞧出的心思,周局长怎会看不透。他贵为高官,多少眼睛虎视眈眈等着挑他的过错,他能将您带出场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装傻纵容您的欲望,您千万不要辜负他,不是所有男人,都舍得自己的权势。”

何笙胸口闷了一股气,喘不出也吞不下,她拂开保姆的手,让她下去忙,不要来打扰。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睁着眼熬到天亮,直到鱼肚白侵占了大半天际,霞光从云后溢出,她才稍稍有了困意,蜷缩在沙发上睡得昏昏沉沉,敞开的窗子外刮起一阵阴风,刚冒头的太阳顷刻间又被乌云掩去,风夹杂着扬沙,像一把匕首扎入空气,将紧挨着露台的客厅搅得遍地狼藉。

她难耐睁开一道缝隙,面前无声无息晃过的人影,似乎在故意压着步子,不愿吵醒她,锃亮的银白色肩章折射出一束光,修长精壮的手臂关住窗子,合拢了纱帘。

是一夜未归的周容深。

他在她梦中,棱角刚毅的面庞生出几分倦怠,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得人心疼,下巴处层层叠叠茂盛的胡茬被灯火照射不到的黑暗隐去,她目光逐渐清明,才发现这不是梦境,他真的回来了,困意一霎间驱散得干干净净,她咳嗽了声,人影因她醒来而僵住,定格在灯旁。她支撑手臂从沙发上坐起,扯住他袖绾,“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等太久。”

他只回应给她绵长沉重的呼吸,和一副宽阔伟岸的背影,抬手一言未发熄灭了灯。

她比他的气色还差,眼下乌青又浓又重,他烦躁扯开纽扣,想要分开她的手指,扯出自己衣袂,她察觉后攥得更紧,“晾了我一夜,还没消气吗。真要我遭报应了,你才能痛快?”

周容深止住拂开她的动作,反应仍不咸不淡,极其冷清,她一半苦笑一半媚笑指了指自己,“你怎么这样狠心,我都惨成什么样了,你还不理我呀。”

她弯下腰寻觅鞋子想进厨房给他热碗粥,他背过身去,朝着楼梯的方向,“如果你不想留下,趁我对你还没有太疯狂,我可以成全你。”

她听闻猛地抬起头,狠狠推搡他身体,“你又胡说!分明你自己厌了,腻了,找借口不要我!”

“何笙。”他整个人消沉无比,嘶哑喊她名字,“我觉得自己老了。”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何笙的崩溃和怒意顿时卡带。

“昨夜,我发现自己多了四根白发,两横皱纹。而你,依然像新开的花朵一样。你在岁月里娇艳盛开,我在岁月里沧桑老去。”

汹涌翻覆的酸涩之意,割在何笙的心尖上,她眼眶一红,赤裸一双脚,从背后死死抱住他,她哭着大吼,“谁说你老的,我去杀了他!”

他闷笑出来,握住她缠在自己腰间的手,“你这样年轻,而我已经不惑之年。我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诱惑,你才刚刚认识这个世界。你会犯错,会迷茫,会受不住欲望和心魔,我却不会,所以我不该苛刻要求你,我的底线还是不够宽,要为你再宽一些,或者干脆把它抹去,让你无休止,无底线在我的世界里胡闹。”

他转过身,她哭成了泪人儿,将他的衬衫打湿,还在愈演愈烈,他只是看她一眼,她便嚎啕出来。

为他那句老了心如刀绞。

她没有想过,从来没有。

不是抗拒现实,而是真正的苍老很遥远。

若不是遇见她,周容深也不会这样彷徨,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花园中折花的人,令何笙的花期变短,独占她的美好,世间可以陪她风华正茂的那么多,他却残忍困住她陪自己夕阳西下。

他未来某一天不在人世该怎样,他牺牲于一场战役又该怎样。

她捧着他的脸,用力吻他的胡茬和那些令她痛恨又心疼的皱纹,“你根本不老,在我心里,你不知有多好。”

他严肃命令她说实话。

她哭得更厉害,“你宝刀未老。”

周容深一愣,再不忍心不理她,彻底笑出来。

之后几日盛文大举进军房产界,呈四路包抄,以三亿天价购得王府世纪一期,反手套现大楼净赚一亿,资本投入承建王府世纪二期,余下利润夺下南郊地皮,那块地界虽然偏僻,却是主干区,四通八达,修葺重建后稳赚不赔,乔苍的两次出手,干脆利落精准锋狠,迅猛之势锐不可挡,席卷了特区所有主要楼盘,动荡了平稳整整一个季度的股市,令业内人大吃一惊,久闻乔苍狼子野心,对权势贪欲极大,可他这么大胃口,和政府作对试图吞掉整个楼市,以一己之力垄断市场方向,简直闻所未闻。

周容深坐在办公室中撕毁了盛文中标合约,以及王府世纪所牵扯的特区经济波动记录,他额头青筋暴起,近乎濒临克制崩盘的边缘,秘书在一旁凝视一团碎片不可思议说,“乔苍真有两下子,专门搞金融的行家恐怕都玩不过他,他也不怕被套住,那可是三个亿,以他这个力度,亏了要翻番,不止一倍。”

“他有得是钱,又有两家控股公司垫背,套也不是套住他。何况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不会亲自出手砸招牌。这么多年了,谁见他摔过跟头。”

秘书忽然想到什么,从文件夹内取出一张颇为简约的请柬,“他座下大堂主韩先生午后送来,请您赏脸。”

周容深两根手指捏住请柬边缘,吹了口气儿,扉页缓缓打开,龙飞凤舞的乔苍二字,令他发出一声冷笑,他合上后什么都没有说。

明月茶楼的二层雅间,正对着闹庙会的长街,纵横东西,横跨南北,也算特区难得一见的地势,只要登上高处,便能一览无余。此时佳节已过,街道冷清不少,他失神望了许久,韩北回来向他复命,他慢条斯理从掌心托着的钵盂内抓了把鱼食,抛洒入窗台上的玻璃缸内,几条燕尾欢快游荡,眨眼蚕食得一干二净。

“他说了什么。”

“是他秘书接走,不出意外这会儿已经到他手上了。”

他淡淡嗯,“你出去,不必留人。”

韩北不由皱眉,“周容深可是老油条,出手防不胜防,您一人与他会面。”

乔苍捻了捻手指,笑问你还怕我吃亏吗。

他目光在一只颜色华丽的鱼尾上驻留,“我和他谈点事,不至于拔刀相向的地步。至少暂时还不会。”

侍者上了一壶未烹煮的新茶,雅间内熏香极重,乔苍仍不间断往鼎炉内蓄着香饵,填了满满一炉,烟雾在空气中挥发溢散,浓稠如蓬莱仙境,几乎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有一道笔挺轮廓。

周容深抵达门口,便嗅到这呛人的气息,他无声无息收了脚步,没有立刻进入,而是透过虚掩的缝隙,警惕打量里面每一处,乔苍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的邀请本身就是一场凶多吉少的鸿门宴,早在他们撕破脸前,他对乔苍的提防便很深,如今两方交恶,他自然要防备一手。

他指尖利落为手枪上膛,拉动保险栓,放在西裤口袋内,随手可触碰,以防万一。乔苍悠闲自得烧了炭,等茶壶沸腾,他扣上壶盖的同时,醇厚的音色娓娓道来,“周局长,三分钟过去,怎么不进门,莫非临时反悔,不愿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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