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518章

作者:西子

她双眼血红,雾气滔滔,天翻地覆,“我跟你吃过那么多苦,你怎么狠得下心。周恪才七岁,你舍得让他成长在支离破碎的家庭吗?他的父亲,为了他的情人,抛弃妻儿,你如何让我们抬起头。”

她一边笑一边哭,绝望至极,“你真要是这样残忍凉薄的男人,何苦不早点让我知道?”

周容深闭上眼,静默喘息,他贴在唇鼻间的手,缓缓握出青筋,当胸口剧烈的颤动平复,他一字一顿说,“你与宋维止,我一早清楚。”

沈姿脸色突变,何笙果然还是告诉他了。

她以为何笙不敢说,以为她不会招惹这个麻烦,对与错真与假,一旦和周太太沾边,都是目的不纯,何笙精明至此,怎会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沈姿千算万算,料不到何笙不惜被周容深怀疑,也要扳倒她。

她步子接连踉跄,一步步退后,最终跌坐在另一端沙发上,捂着心口一言不发。

她不可置信抬起头,望着一脸平静的周容深,他不曾吵闹,不曾摔打,仿佛出轨的根本不是他妻子,而是无关紧要的陌路。她不见天日,不堪回首的旧情,她宁可被亲口揭露时,他揪着她头发,狠抽她一巴掌,而不是当作逼她离婚的筹码。

这证明他从未爱过她,一点也没有。

所以他不痛恨,不愤怒,他的冷静仿佛一支利剑,捅破她最后的镇定。

他说,“是我逼你到这份上,我不怪你。我们婚姻的前六年,都忠诚了对方,现在各自背叛,再强行捆绑,对彼此,对自己,都是折磨。”

周容深每说一个字,连自己都惊讶无比,他竟这样凉薄,这样寡情,他为了何笙,他想他是糊涂了,发疯了,深陷了。

他目光落在碎成粉末的协议书上,“过几日,我再安排助手送来。”

他留下这话,起身要走,沈姿对他背影大喊,“周容深!你要身败名裂吗?你是公安局长,你娶了情妇,你还要你的官场前途吗?”

他脚下一顿,脊背抖了抖。

从他发觉自己爱上何笙,越来越不能控制,他便知摆在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身败名裂,一条是用功勋,用政绩,堵住所有人的嘴,踩在所有人头上。

可只有第二条,他才能护住何笙,他必须拼死拼活,让自己爬得更高。

“我愿意赌。”

沈姿呆愣住。

赌注什么。

一个官员失去声誉和清名,他的性命,他的一切,稍不留神都会全盘葬送。

他多么爱权势啊,他从二十岁,到三十八岁,整整十八年。

他熬到今天的位置,他竟拿来赌注。

她嗤嗤笑出来,“你果然很喜欢她。”

他闷声不语。

她对着一旁的玻璃,轻轻挽起耳畔垂落的发丝,她脸色十分狼狈,万念俱灰,“她真是令人羡慕,何止是我,许许多多过得不幸福的女人,都会羡慕。她不必隐藏自己的肮脏,歹毒,虚伪,贪婪,她所有的坏,你一清二楚,可你还是护着她。”

她握紧扶手,“世上拼尽全力相夫教子贤淑温柔的女人,也敌不过她诱惑,这公平吗。”

周容深也曾以为,这社会的一切,都需要公平。

公平才是秩序,才是道德。

但这一刻,他彻底醒悟。

有一件事,永远徘徊在公平大门之外。

就是情爱。

碰不得,所有人都警告他碰不得,那是红唇陷阱,是美人坟墓,他就是办不到。

沈姿站在窗台上,目送他身影离去,他奔着那一栋房子,那一栋房子中的女人。

他只看得到她的等待,却忽略了自己的等待。

她为他生下周恪,为他险些死在手术台,她耗了三千六百个日日夜夜,终归捂不热他的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岂是无情的男人。

他只是不愿给她而已。

她真是痛恨何笙啊,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无耻而恶毒的女人,她双十年华,她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偏偏抢自己的丈夫。

周容深回到别墅,何笙已睡了。

她并不愿睡,她趴在茶几上等了好几个时辰,迷迷糊糊时手上还拿着一支棉签,保姆笑着接过他的公文包,小声说,“夫人拿棉签支着眼皮,很是可爱。”

周容深想到她那副懒懒的模样,忍不住挑眉笑,“怎么不催她睡。”

“哪说得动她,夫人非要等您回来,眼巴巴瞧着门,从五点半到十一点。我都替她累。”

他心口漾起暖流,轻轻靠过去,弯腰将她抱起,她睡得很沉,有微微的鼾声,听上去像刚出生的猪崽儿,粉白绵软,他愈发怜惜她,在她唇上吻了吻,她正好打喷嚏,一口染着牛奶香的气息喷进他嘴里,她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孔,和周容深一同愣住。

他们四目相视,她鼻头挂着一粒奶泡儿,他好气又好笑,“是不是故意。”

他抹掉那颗泡儿,狠狠掐她屁股,掐得她困意全无,何笙意识到自己是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扭动着,勾住他脖子,欢喜极了,“我每等一个时辰,就更以为你不会回来。”

他拨开她汗涔涔的长发,露出那张令他在办公时都魂不守舍思念得紧的面容,“那怎么不上楼歇息。”

“我怕你又回来了嘛。”她颤着屁股撒娇,“我想让你进门第一眼看到我。”

他似笑非笑哦了声,“看你什么,看你流口水,打呼噜?”

她气得捂脸,挣扎着从他胸膛翻下去,他死死按住她屁股和腰肢,闷笑声越来越重,“胡闹。”

他此时真想立刻告诉她,他将要离婚,终于可以娶她,只是几番脱口而出的冲动,到底还是强迫咽了回去。

他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明媒正娶,给她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他不在乎身败名裂,不在乎半生的英名毁于一旦,他看着她如此明媚的欢笑,什么都很值得。

一片落叶,飘荡摇曳,从窗外涌入,贴在面前的玻璃上。

他一愣,脸上恍惚的笑意定格住。

铃声响起,从一楼传来,周容深倏而回过神。

一晃这么多年。

他怎么就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皱眉压了压酸涩的眼尾,摘下挂在衣架的西装,走出房间。

司机等候在庭院外的台阶,阳光格外浓烈,照得满堂花海,像极了何笙还在时。

她喜欢侍弄这些,舀土,葬花,剪枝,脏兮兮的手抹在额头,小脸儿又俏又丑,她还喜欢喂天上飞来飞去,落在庭院觅食的鸟雀,她并不认得它们,只是喂得久了,它们却认得她,偶尔阴天下雨,她病怏怏的不乐意下楼,那些鸟雀叽叽喳喳,停在枝桠上叫。

他命令她喝药,她含着眼泪,不情愿灌下一大碗药汤,委屈说,“你还不如鸟,净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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