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何笙给他上完药,扭脸去收拾箱子,没好气埋怨,“你就是自找苦吃。”
他对着镜子瞧了瞧脖子上的红痕,“乔太太哪怕给我织个麻袋,我也欢天喜地套在脖子上。”
一道怒气冲冲的影子晃过来,伸手要脱他衣裳,被他护犊子似的拂开,眉开眼笑,“反正也这样了,穿着也更坏不到哪里去。”
她一愣,狠狠捶打他胸口,他轻笑一声,将她带进自己怀中,吻着她的唇,眉眼满是深情说,“我永远不会让乔太太后悔这辈子跟了我。”
她一刹间老实下来,脸埋入他胸口,哽咽嗯了声。
她只当乔苍情浓时随口一句哄她。
未曾想此去经年,他没有违背这句誓言。
此后的十载,二十载,三十载。
他宠她如初,爱她刻骨,忠贞不渝,疼她胜过一双儿女,更胜过自己。
乔苍迟迟没有对她说,他简直很透了周容深。
他的深情,仿佛插在乔苍心上的一把刀,时刻割着他的肉,锯着他的骨头,折磨他,警告他,窥视他,督促他,他只有待她更好,更温柔,才能不败给周容深,不令她后悔。
第二场春雨过后,珠海的常府门前,时至傍晚停泊了一辆车。
佣人正在打扫院子里的积叶,推出门槛儿时,瞧见了信步走来的男子。
她认出是谁,顿时喜出望外,丢掉扫把掸了掸手掌,迎上去鞠躬,“曹先生,您怎么来了。”
曹荆易可是稀客,自从何笙走了,他便没有露过面,只听闻曹家出了事,原本也不信,曹家何等显赫,珠海的四大家之首,光是钱财便多得眼晕,如今看到他,全当是讹传。
他盯着面前佣人的脸沉思片刻,“你在这里几年了。”
佣人说十一年了。
可不,当年她确实在。
他目光梭巡过朱墙碧瓦,“翻修了。”
佣人点头,引着他往里走。
道旁杏树上残留的露水,淅淅沥沥坠下,抛在他肩头,氤氲开深深浅浅的痕迹,枝头洒落大片花海,残红遍地,嫣然夺目,像极了女人被洗去的红妆。
回廊之外,石子青阶,这条路狭长,而没有尽头。
楼宇重嶂,暖阁屏风,曾鼎盛一时的庄园,这几年恢复了生息,再不是常秉尧刚离世时家破人亡的凄凉惨状。
佣人在前头带路,笑着说我们二太太在主楼,曹先生要去拜访吗。
曹荆易问哪位二太太。
佣人撇开挡路的垂柳,“老爷的二姨太呀,如今宅院只有她一个主子,她又没有儿女傍身,都指着下人照料,脾气比从前温顺了许多。珠海的高门大户,那些太太偶尔也会来小坐打牌。”
他淡淡嗯,“不很方便,我到绣楼转转。”
佣人略有迟疑,脚步缓了一些,“那是我们六姨太的住所,一直没有人动过,曹先生要不换个地方?”
曹荆易没有理会,沉默拒绝了这番提议,佣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将他带到绣楼的回廊,便退下了。
脚下的木板,年久失修吱扭作响,缝隙间蓄满坑坑洼洼的雨水,那一株向暖阁盛开的君子兰,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寂寞中干枯凋零。
他踌躇了半响,推门而入。
鼎炉内焚着香饵,桌椅倒是很干净,佣人应该也常来打扫,唯独忘了何笙昔年最爱的花草。
里间的床头挂着一件雪白的缎面肚兜,紧挨胸口处纹绣着一枝红梅,在昏暗之中含苞待放,仿佛何笙穿着它横卧在床上,柔情似水千娇百媚。
他情不自禁走过去,看了它许久,伸手摘下,在掌心叠成四四方方的模样,揣进了口袋内。
朝西南的玻璃上缓缓流淌着雨后的水痕,蜿蜒曲折,经风一吹,融化了大半。
他挑开窗子的霎那,扑面而来的风夹杂着花香和泥土的浊气,窗下的花厅,传来阵阵欢笑声,和鞋子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撞击声。
他好奇望过去,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被房檐遮住了脸,只露出胸脯以下,修长合身的粉蓝色裙子,看上去格外的纤细瘦弱,围着方厅四周的花簇逗弄蝴蝶与蜻蜓。
她手上抓着一面山水图案的团扇,长长的流苏穗儿垂到袖口,随着她轻盈的转动而翩翩起舞,大片杏花簌簌飘落,斜着打入亭子里,勾住她长裙的袂角,拂过她白色的高跟鞋。
她不知抬手扑了多久,大汗淋漓却一无所获,她发了怒,甩掉鞋子朝远处端茶来的佣人吵闹,“怎么一只蝴蝶也没有,都跑去前院了吗?快点给我抓来!”
她提着裙摆,从亭子里走出来,仰起头看见伫立窗前的曹荆易,他身子倏然一震,近乎失神望着她,良久都没有反应,她怒意的脸蛋顿时明媚浅笑,抖动着扇子挥手,“你来啦,怎么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呀。”
双十年华的何笙,皎洁如月,美不胜收。
她犹如一朵清纯素净的水仙,更犹如一株妖娆妩媚的罂粟,站在万丈悬崖底,勾着他的魂魄。曹荆易想,哪怕跳下去死路一条,他也愿意跳,只要降落在她身旁那一秒两秒,他能拥着她,听她喊他的名字,还管什么生与死。
裙摆被花厅穿堂而过的风浮起,她看着他撒娇,“我不要走楼梯了,脚痛,你拉我上去,我新学会了一支曲,我唱给你听。”
她哼了几声,媚得简直要了人性命。
曹荆易恍惚温柔笑出来,正想伸手拉她,那温香软玉的影子,倏地不见了,化作一团虚无的空气,从他视线内消失,仿若从未起过涟漪。
哪还有那抹娇俏的颜色,花厅空空荡荡。
只有越来越多的杏花,碾落在这不属于它的季节里。
他失落蹙眉,眼底罩着浓浓的哀伤。
这里怎会有何笙。
她大约恨死他了。
恨他险些毁掉了她的安稳生活,恨他葬送了周容深的前程似锦。
她就算真的来了,也只会咬牙杀掉他,对他的尸骨连看也不看。
他仓促回神,指尖隐隐颤抖,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大梦深处。
十五年前,曹荆易出差去过一次江南。
刚好是春日,比现在更早的春,下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梅子雨。
又长又窄的湖泊,蓄满朦胧的雾气,他从桥上走过,鼻梁落了一滴雨。
此后遇到何笙,他又想起了在江南那个似水如烟的黄昏。
她穿着水绿色旗袍,在衣香鬓影的宴厅穿梭,奢华美丽的女人那样多,唯独她的风采,她的婀娜,烙印在他心上再难抹去。
如果她不是周容深的妻子,那该多好,他根本不会等,不会浪费这样多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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