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道门 第11章

作者:剑如蛟

等张慧圆讲完,周仓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眉头紧皱双目含怒。甚至他身边一起听完张慧圆讲话的副官和另外两名侍卫也同样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说实话,身为军伍的人最接受不了的不是战死沙场或者敌众我寡,而是自己拼死拼活得到的功劳被人觊觎或者巧取豪夺。因为那样的话,军人的性命就显得像个笑话。

“简直胆大妄为!”按照张慧圆的说法,外面几人是来游说他们卖掉两块由张砚军功换来的良田去赎回一间张家以前的店铺。而张家人不干,因此不停纠缠。有胆子某军功田,还有胆子赎回被衙门查抄的店铺?加上之前张砚的罪名。周仓即便不去揣度,也品出来其中不少异味了。

周仓冷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他不准备放过,而是准备一力担下来。不过这件事他同样不会去深挖。因为那就对他而言手伸得太长了,变数太大。而这廊源城虽不大,可水却深得很呢。

人可以保,周仓也保得住。但里面的蹊跷他暂时不想动。等那个被林沢冬反复夸奖重视的张砚回来之后,他会再做打算。

“将外面那四人拿进来说话。”

“是,大人!”

片刻后,四名脸上多有淤青的男子被提了进来,各自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四人听清楚了,你们若是再敢跑来骚扰张家,再敢出现在张家人面前,休怪我周仓对你们不客气!”

末了,周仓让四人报了家门,并且让侍卫一个一个的押着回去认门,完全一副较真的模样。这就是站台了。后面还需要不定时的过问,以及给张家人一个方便,让他们若有事情可以直接到城门处找人,到时候报周仓的名号必有人回应。

暂时也就只能如此处理了。震慑宵小为主,没必要深挖。一切还要等周仓见到那张砚之后才会决定有无下文。

张家三人看到四个平日里总跑来他们面前吆五喝六的混账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都快吓尿裤子了,心里顿感出了一口恶气。而且周仓也给了他们事后的保证,会护着张家不受这几人的骚扰。

之后周仓就没有在张家多做逗留,打发走那四个纠缠张家的混账之后就跟着告辞离去。

张慧圆送周仓到了巷口,然后折回家拿上昨夜的刺绣去急急忙忙的去交活计了,一路步履轻快,高兴溢于言表。

而在屋里张顺也难得的满脸笑意。

唯有老母王兰萍脸上却高兴中带着忧虑。

“娘,那四个混蛋被周大人收拾了一顿,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你还在担心周大人事后不管吗?刚才人家可是说得诚恳实在,还留了后话给咱们,你害怕那么大的官哄咱们耍不成?”

王兰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说:“那周大人言语笃定,娘自然知道他不是在敷衍咱们。娘担心的是这事儿太不寻常了。”

“娘,您是说周大人来得不寻常?”张顺只是没了腿,脑子又不傻,被老娘一提醒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了几分。

王兰萍见话说开了也不藏着,接着继续担忧道:“你想想,你弟虽然有些脑子,但够得上堂堂军中大人物如此关照吗?他几斤几两啊?这莫不是又惹上什么事了吧?”

王兰萍信的是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碗,没那本事别逞能。她甚至连自家二子立功洗了罪名这件事都觉得忐忑,更何况周仓的亲自到访?这里面怕不是又被人利用了吧?

……

但不论张家人最后如何担心忐忑,张家受到城卫官周仓的照拂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第33章 天高

“嘶……”张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比往日来得更清新。

回头朝驿站的那名姓李的伙长挥手道别,翻身爬上了一辆车马行归途的马车。车上是一些空的麻布口袋,闻得见一些粮食的气味,应该是消耗掉的空粮贷,拉着返回。

“军爷,您这是回乡?”

“不是军爷了,前几日就从军伍里脱编了,如今跟你一样普通老百姓一个。”张砚笑眯眯的靠在一叠空布袋上,一边回答着马车夫的问话。

“哟?这么年轻就不干呐?听说鱼背山要塞的军爷可不少捞军功的,您怎么不多干几年呀?”

赶车的都是话痨。特别是知道张砚不是军伍身份之后声音也大了几分,兴致更见高涨。

“还干个啥?鱼背山上凶险呐,天天死人,捞多少是个够?能糊口就行了,待久了怕把命搭里面了。”张砚也是走南闯北的,应付这些很是轻车熟路,顺着对方的话就聊了起来。也想从这车夫嘴里了解一些关于荒天域普通百姓的事情。

五天前张砚就完成了在鱼背山上最后的一次巡逻,该教的他都教了下去,即便以后没了他在,那些八卦阵也能正常运转并且时不时的改变路径。

两年的时间不短,但在鱼背山要塞里,张砚感觉其实也不算太久,单调的日子里值得记忆的事件不多,所以回头时就会觉得时间飞逝。加上后面一年多的时间张砚都差不多是处于半潜修的状态,对时间不太敏感。

林沢冬和宋青河在张砚临走前专门把他叫去道了别,亲手将文书给了他,并问了他今后的打算。

张砚自己都没想好以后要做些什么,只说先回家看看,以后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好。

甚至张砚还去看了花狗。那狗东西还活着,还不准备离开鱼背山要塞,说准备再捞两年好处。临别时张砚将自己的一张驱邪符硬塞给了对方,叮嘱说这东西真的能保命。这次花狗倒也没有推脱,哈哈笑着说会收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敷衍张砚。

离开鱼背山要塞之后张砚搭的辎重营的车,一路走了三天才到山下的一个军伍驿站,之后又在驿站完成了许多手续,修整了一天等到后面一队车马行的返空车队再搭顺风车离开。不然光靠脚程,张砚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起码五天都不一定能到。坐车的话两天就行。

没有汽车、火车、飞机,也没有国道、高速,在荒天域里长距离移动很费时间,就好像在地球的古时。但也正因为这种路上的艰难,让别离和重逢都显得极为不容易。不过对此张砚倒是觉得毫不在意。

因为和旁人比起来,张砚的心里此时尚且顾不上缅怀和感慨,他眼里一路上哪怕一草一木都是新奇的,广袤的荒天域此时才正式朝他敞开怀抱,甚至他每前进一步都是一片新的天地,激动还来不及呢。

至于赶路?抱歉,张疯子没这想法,他不急,甚至准备慢慢走。

临行之前张砚就问林沢冬要了一份南渊国的草略地图,上面水墨勾勒看上去更像是一幅画而不是一份地图,完完全全没有办法在这上面准确的判断地形,只能用来看明白一些大的地理标志如城池、大江大河等等的大致方位,以及整个南渊国的国土内各郡如何分布等情况。

别的,张砚都不太在意,他继承的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从家乡廊源城到鱼背山要塞走了足足三个月才到。而看地图上,鱼背山在南渊国的西面边境,而廊源城在东北面的北江郡。几乎是穿了大半个南渊国的国土。

这岂不是正好?

对于张砚来说回家的路就等于是他横穿南渊国的游历之路,一路边走边看岂不优哉游哉?

“兄弟,你这话说得深得我心啊!”赶车的一下就放开了,甩了一下鞭子,抽得马儿嘚儿嗒的快跑了几步,然后扭头侧身的接着道:“那鱼背山上多凶啊?哪天不死人?我老挑就在山下跑尸车,一天一车,有时候好几车,拉到山下义庄就烧,最后七尺的汉子就剩一个小坛子那么点,唏嘘啊!

还是老老实实的地里刨食儿稳当些。

不过我也不是说军爷们惨哈,没军爷们挡着那些妖畜,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觉得吧,挡个两三年就够了,换着人上,没必要在上面一直拼到死,对吧?”

张砚也笑了,摇头道:“拼呐,上面哪一天没在拼?拼着拼着有些人就习惯了。你让他们跟你一样赶车?他们也不愿意。都嚷嚷着拼命赚钱福荫子孙,可谁也没承认是他们喜欢那舔血的日子咯。”

赶车的年纪得有五十了,听得懂张砚言语里的意思,但张了张嘴却不敢接,只能干笑了几声。

沉默许久,张砚腔调奇怪的唱了起来:

带勾的刀子哟,开皮囊;

掌宽的刀子呐,斩妖将;

扒妖皮,抽妖筋,换功勋呐好儿郎……

这歌到现在张砚也早就会唱了,但从来没有去问过这首歌谣的名字。他懒得去晓得,在他的心里这首歌叫《花狗唱的那首难听的歌》。上口,也上头。一边唱一边还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忽略掉许多自己明白却不敢讲出来的事情。

比如有人睡觉的时候向来手里都捏着刀把。

比如有人喜欢闻刀子上挂血和着油的那种奇怪气味。

很多很多。这些人去不了外面的,最后也只会死在鱼背山的城墙上。

反复的唱了两遍,张砚眯了眯眼,他看到前面赶车的车夫后颈上一层细汗。

“老哥儿,前面轩化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啊?”张砚也不唱了,转了话题问起了前面离鱼背山最近的一座大城。那里也是这次他第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是赶车的回到的终点。之后他就要自己找车马行继续往东了。

“嘿嘿,小哥儿问这话其实也就一个去处,上山下来的哪里耍得了别的?去处嘛不就那几处?春宵楼、红衣阁、笑语林,哦对了!最近新开了一个花间苑,里面的姐儿那叫一个俏呀……”

张砚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心里喊道:大哥,我问的是这个吗?这些是能在免费章节里写的东西吗?

第34章 口腹

进入轩化城,张砚震撼四顾了好久。他以为所谓的“城”不过是一个围了土墙的镇子罢了,毕竟南渊国看起来常年边患,应该不会有多少精力放在建设上才对。可事实却给他上了一课。

谁说常年边患就不能搞内部建设的?说了是大城,那就一定是大城,谁跟你玩虚的?

城墙虽然不高,但城内却异常繁华,甚至让张砚有种回到华国古时通都大邑的错觉。

路边小贩络绎不绝,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也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甚至张砚听到了不下五种不一样的方言各自交织在一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喧嚣”。

更让张砚承受不住的还是一股股飘着空气中不明显却又难以忽视的香味。像是烤肉,又像是烧鸡,还有辣椒的气味儿。最最忍不了的还是那一股酒香,张砚甚至差点包不住嘴里的口水。

“到了,小哥儿,我就要去那边交车了。你在这里下来吧。城北雨花街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能找耍子的地方,吃住也有就是贵。要便宜点的客栈就去城东那边,而且集市也东西多可以给家里带点特产回去。”

“好的老哥,谢了。对了,老哥喜欢耍钱吗?”

“咦?小哥儿也好这一口?”

“嘿嘿,老哥,我觉得你最近两月还是别耍钱了,我看你眉宇不展,面相衰减,气运不足,特别是财气停滞且萎靡不振,耍钱的话怕是要输得很惨的。切莫不当回事啊!”

赶车的脸上一下就垮了下来,哼了一声,阴晴不定的也不道别了转身就走,心里不高兴但又不敢跟张砚硬怼。不过估计张砚的话他也是没听进去了。

耸了耸肩,张砚跳下车之后也没再多说。相逢即是缘,道家就讲究这个,一路上他与赶车的也聊得比较开心,临别时赠两句面相之术劝告,了结这段缘分而已。至于对方听或者不听,那就不是他能强求得了的了。

面相这不是张砚才学的,以前在地球上跑江湖时就常用,也是龙虎山传下来失去灵气支撑之后少有的还能见效不错的手段。虽然也不能说料事如神句句真言,但十次能中七次还是不算太难的。特别是对普通人来说,要从他们的面相上获取短期内的运势走向并不难。

若是武者,张砚在鱼背山要塞里试过,修为越高的武者,面相越难判断,需要他更耗心力甚至是动用灵气增益脑力才能算出来些许,很费劲。如宋青河这样据说已经达到通窍境的武者,张砚根本就无从算起。估计需要他自己的修为上去之后才有改观的可能。

看着赶车的离去的背影,张砚笑了笑,也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会不会输红眼。财气入衰可不是开玩笑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正财不变应万变,若想要走偏门捞钱,那能把你老本都填上。

转身之后,张砚笑眯眯的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耸了耸鼻子,顺着酒香飘来的方向就去了。他身上有钱,临别时林沢冬送他的盘缠,还有他这两年在要塞里的一部分送家里后剩下的饷钱。

酒香最浓的是一家名叫“轩化酒场”的饭店。里面不小,门口就能看到里面不下二十张桌子,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坐满了。

“这位军爷,您里边请,小店有最好的酱野味儿,还有轩化城最出名‘三酿烧’,绝对让您满意!”

店小二很是热情,在门口就弓着腰笑脸迎客,还一口道破张砚的身份。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军伍上的?”

“这位爷,瞧您说的,您这脚上蹬的靴子别处可买不着,军伍里才有。而且轩化又挨着鱼背山,您配上这双靴子,还不就是保家卫国的军爷嘛。呵呵。”一边说,一边捧着,还真就顺势把张砚给领进了店里。

进了门,里面的香气就更浓了。不单单是酒,还有肉菜的香味儿。这在军中可是不多见的。

倒不是说军中没肉吃,是有的,而且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吃一次,基本上两三天就能见着荤的。可是,就仅仅只是“荤”而已。一大锅,菜、饭、肉、汤,汇在一起煮熟就行,你不能指望味道,闻起来像屎也是要憋着鼻子往嘴里狼吞虎咽的。

吃不下?至少在鱼背山要塞里张砚没见过谁说饭菜吃不下的,多时一边咒骂厨子的十八代祖宗,一边抱怨饭盆里的东西太少不够吃。

“挑你们店拿手的菜上几个,够我一人吃就行了。酒的话先来半斤,好喝再续。”张砚在店小二的引到下坐在了店里边角的一张小桌子前,这边明显就是给他这样形单影只的客人准备的。不过他到不介意,坐在里面,正好可以看到大部分大堂里的情况,热闹,与鱼背山要是不同的热闹,也和地球上那种热闹有差别。

“好咧!您稍等,很快就给您端上来!”

看着小跑着离开的店小二,张砚好奇这店家是不是按客人数给店小二抽成了,不然以他的思维很难想象一个跑腿的能有如此工作热情。

很快,两荤一素一汤就到了张砚桌上。每一份的分量度很足,不论卖相还是气味儿都很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多了军伍大锅饭的关系,反正张砚此时相当有食欲。

先是一顿胡吃海塞,就着跟着端来的“三酿烧”。

“哈……”

哈出一口酒气,张砚不禁脸上翻涌起一阵潮红。这酒比他预料的要烈许多,怕是五十度有的吧?!而且不愧一个“烧”字,一口下去从喉咙到胃里,都像是有一团火在撩动,热乎乎的,一种烈酒独有的回味。

“不错的酒!”

只不过这次要了半斤,张砚有些错估了,以他的量这种度数的酒他最多四两,半斤下去怕是走路会歪。所以不得不放慢速度,想着若是喝不完就带走。

倒是边上的一桌人聊天的话引起了张砚的兴趣。

“前天城郊大火你听说吗?”

“那可不?说是烧死了十多人,全是在布坊里做工的,啧啧,那叫一个惨咯。灭火之后刨出来就跟黑炭一般,人都认不出样子了。最后估计只能被扔乱葬岗的多。”

第35章 见鬼

吃到最后,就剩下壶里的酒了,足足剩了半壶。

张砚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说高估了这具身体的酒量,别说四两了,他刚咽下去二两多一点就开始醺了,喝了三两之后赶紧打住。

不过菜倒是吃干净了,还刨了两大碗干饭下肚。算是这两年来他吃得最舒服的一餐了。

结账的时候多给了一点,顺带将酒馆里的酒壶也带走了。

除了店门,脚下有些虚,张砚却强打起精神,略微有点晃的一路走一路问,最后又出了轩化城的北门,然后顺着官道走了三里多地,最后再路人的指引下拐上一条岔路,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头。

走了这一路下来张砚的酒非但没醒,似乎吸收过后更是上头。最后坚持着摇摇晃晃的上了那小山头,但还未走到山顶就扛不住酒意,找了一个小土包,把背上的包袱当枕头,往后一躺,呼呼的就睡了过去。

这就是喝酒喝多的人做出来的奇葩举动。

本来张砚是准备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等天黑在过来这边的。可出了酒馆之后醉醺醺的就乱了脑子,只记得要到此地来一探究竟,结果就忽略的先找落脚地这一步骤。

这一睡就天色变暗,接着转黑。

夜风徐徐,虽然轩化这边比鱼背山上要暖和不少,但夜深也是让人觉得微凉的,更何况是在野外敞着睡。让本来四仰八叉的张砚逐渐卷缩起来,最后开始哆嗦,接着被冻醒。

“嘶……这哪儿啊?”张砚发出了一句拷问,最后心里迅速记了起来。

“……我这是跑乱葬岗上来了?!”

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张砚对自己的荒唐还是有些无语的。这什么量啊?这么浅?怕不是酒精敏感体质吧?

之前在酒馆里吃饭时,张砚听到隔壁桌的两人闲聊中提到一个地方,就是乱葬岗。他当时就好奇极了,毕竟地球上的乱葬岗在和平年代可都几乎绝迹了。没见过。想来乱葬岗这种地方孤魂野鬼应该最多的吧?

所以张砚当时就想着晚上过来开开眼,碰碰鬼,长长见识。

现在倒好,住店的钱都省了,一眯眼一睁眼就已经是晚上了。

从地上站起来,扭头拿起地上的包袱,这时候张砚才发现自己刚才枕着的小土包其实是一个坟头。

撇了撇嘴,倒不会觉得晦气,只是觉得自己位置没选好,难怪睡着不舒服。毕竟张砚在地球上的时候闯别人墓里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枕着坟头睡觉完全不算什么。

“呼,那就好好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