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道门 第3章

作者:剑如蛟

借着夜色,妖族的攻势更不易被防备,也会给城墙上的守军造成比白日更大的伤亡。自然情况也就更凶险。

密集急促的脚步声加上喊杀声此起彼伏,等冲上城墙时,张砚第一眼就看到白日里接替他的位置的那个叫“小猴”的罪兵已经成了两段,大半个脑袋掉在地上,剩下的部分和身子被甩在楼梯口。

“顶上去,杀了他!快杀了他抢回位置!快!”

花狗带着张砚等人一登上城墙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掉已经跃上城墙的三名妖兵,夺回本该他们这一伙人看守的那一截位置。

六个人,对三名妖兵。这几乎就是一个送命的任务。可箭在弦上,只有发出去,而没有停滞的可能。即便一箭射在石头上箭断也一样非发不可。

“弟兄们!没得退!退一步后面督战队就要拿你们脑袋当球踢,回头你们家里人也得跟着蒙羞。反倒是冲上去,就算战死了,抚恤也能够家小过活,拼吧!”

“杀!”

“杀了他们!”

“拼了!”

张砚也是红着眼,一如一头准备搏命的野兽。

两个对一个,简单粗暴。一个人近战扑过去牵扯敌人,一个人伺机突刺。他们都不是武者,只能用这种看起来极其草率的方法以命相搏。

和张砚打配合的就是花狗,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狗有意为之,他拉着张砚,自己顶在前,就说了一句“下手狠一点,别让老子死了!”

张砚和花狗也才认识几天,但他发誓,他真的读懂了花狗最后的那一个眼神,那是真的将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忽然间张砚感觉自己肩头像是重了许多,手里的长枪也下意识的又握紧了几分。

花狗会些拳脚,也有一股子狠劲儿和力气,但面对妖兵的时候依旧不够看,能缠住一时半会儿就算不易了。所以给张砚的时间很少。

“……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净天地神咒》一遍一遍的在张砚的嘴里快速咏唱而出,连成一片似乎另有一种莫名的震撼,明明如蝇虫振翅的轻微声音,但却又能震耳发聩?

一息、两息……时间飞逝,即便有《净天地神咒》的帮助,花狗依旧眼看就要不支了。

“快!”

张砚却充耳不闻,他能感受到眼里的妖兵似乎在下意识的避开他,即便靠近就显得很焦躁。

是驱邪符在起作用!

加上《净天地神咒》的双重削弱,那妖兵的动作也开始走样,明明一刀直劈就能杀掉花狗,可最后手却明显抖了一下,劈砍的轨迹一变,就让花狗逃过一劫。如此情况愈发频繁。

十息过后,张砚终于动了。先是往右虚晃了一下,骗得那妖兵下意识的方向避让,然后长枪刺出,刺向张砚预判对方避让之后会出现致命破绽的位置。

噗呲!

长枪出现的位置正好是妖兵下意识躲避之后脑袋所出现的位置,然后眼窝就和枪尖重合在了一起。

熟悉的软糯手感以及触及头骨后的坚硬,让张砚明白自己一击得手了。然后迅速抽枪,看着那头妖兵直挺挺的倒下。

成了!

不过不等张砚雀跃,花狗已经在大声的招呼他去增援后面的同伴了,而花狗则是先一步补到之前被妖兵占据的那一段城墙上,提着枪应付后面想要爬上来的妖族杂兵。

有了一次成功的击杀经验之后,张砚心里更加有底,利用神咒和驱邪符的效果,在妖兵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下意识动作前做出预判,抓住妖兵的行动轨迹,再配合上同伴的牵扯,一枪刺中要害其实也不是太难,至少对如今的张砚来说就是如此。

短短四十息不到,张砚一伙人就只剩下了四个,两人在之前的争夺攻守位置时被妖兵砍死了。而张砚凭借匪夷所思的表现,三枪,三次精准的突刺掉妖兵的眼窝达成瞬杀,扭转不利,抢回了他们驻守的这一段城墙。

不过张砚他们这段稳住了,不表示别的防区也一样可以这么快就稳住。时不时的会有妖兵从旁边袭来,需要张砚他们分神清理。好在后面增援陆续来得也快,随着精锐营的武者赶了过来,战况才得到有效的控制。

而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亮。

“行了,歇一会儿吧。刚才把总过来说了,夸我们这边稳得最快。而且我们这边稳住,也就断了妖族的攻城连续性,斩断了他们在城墙上的力量联合,给了后面精锐营的弟兄逐个击破的机会。咱们这次应该能记一大功!”

花狗一瘸一拐的从后面回来,刚才他被叫去听调了。不过回来后脸上浓浓的笑意,这次他这一伙人虽然死了两个人,但却是营中最亮眼的一处防区,并且在昨夜的攻防中起到了不小的稳固防线的作用。

第7章 抽调

活下来就是运气,能立个功劳那就是意外之喜。毕竟这是大家拼命时并没有想到的收获。

手上的血污尚在,但这并不影响张砚抓着面饼狼吞虎咽。在这里,就算有洁癖也能硬生生的给你压下去。

“疯子,我给你小子报了头功,等下午应该就能给你上功劳了,这次绝对抵得上一整条妖筋的功劳!”

妖筋,本不是南渊国计算战功的依据或者标的物,但一线的军卒都喜欢用它来类比功劳的大小。一般来说,一整条妖筋的功劳就算是极为难得的大功了,一年到头也不容易碰上一次的那种。

“你小子才来十天不到,手里就有这么多妖筋功劳可以抵过了,估计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你身上的罪就该消完了。”花狗也是颇为感叹。

“能消这么快?”张砚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对边军这边罪兵消罪的章程他并不是很懂,本以为要在这边待上数年才够,但此时听花狗的意思,他顶多一年就能脱罪?这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那可不?你背的是纵火行凶的重罪,同杀头。一般来说这种罪是要在边军充军五年的,中途死了的话没抚恤。但若是用功劳冲抵,四条妖筋或者同等功劳也行。加上你那罪里说是行凶,其实也就烧了几间屋子,就死了一人,冲抵起来也不算障碍。

以你这几日的表现,四条妖筋对你来说并不是问题。一年的时间怎么算都够了。”

乍一听似乎的确很轻易就能冲抵掉一项杀头大罪,可实际上其中的难度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

不说远了,就说据花狗所知,跟张砚一同到要塞的那十七名罪兵,如今十天不到,剩下的就只有六人了。继续再挺一年,能剩下一两个就算难得了。不过剩下来最后清罪的罪兵都是一线边军里除了武者以外的最强的精锐或者说骨干,一般大部分都会选择继续留在边军里,在这里,比他们回到后方日子过起来更单纯,也更能利用自己的长处。

习惯了用妖筋换钱的日子,多少人还能回去当短工或者摆摊做买卖?

当然,在边军里卖命钱的的确确给得很足,这也是南渊朝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说道的事情之一。

果然,下午的时候书记官找到张砚给他通报了功劳,一如花狗预计的那样,足足相当于一整条妖筋的分量。

不过意外的是,除了给上了功劳之外,张砚还丛书记官那里得到了一份调令。

“兹有罪兵张砚,作战勇猛无畏,着其戴罪之身暂离城墙守备之位,另有调遣。得令后即刻到营编制官处报到。”

张砚:“啊这?”

花狗:“……”

什么叫意外无处不在?这就是了。不论是对于花狗还是对于张砚来说都是如此。

花狗好不容易守到一个厉害的好帮手,以后就等着稳稳当当的杀妖兵赚妖筋就行了,舒舒服服的多好?这才几天?人就要被抽走了?!

书记官传完了命令,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漠,说:“张砚,你也接到命令了,快快回营帐收拾东西去找编制官报到吧,迟了恐怕免不了一顿鞭子。”顿了顿又对边上傻眼的花狗道:“李江,事情你也听到了,张砚的调令你现在就签了吧,把总说了,后面会优先把你这一伙的人手补齐,还让你最近与赵三那一伙的人暂时并一块,辛苦辛苦,挺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

花狗虽然是伙长,但也只是军中最基层的军卒,别看平时咋咋呼呼的好像在鱼背山很吃得开的样子,实际上圈子还是小,遇上上一层的人物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即便他很不舍张砚这名强力的帮手,但依旧老老实实的签了调令,而不敢有半句牢骚。

至于张砚本人,他更没有丁点的选择权,军令到了就需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没人去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愿不愿意。

其实张砚是准备在城墙上混日子的,等自己身上的罪清干净了就离开鱼背山,之后他准备好好的逛逛这个新奇的世界顺便修行。可如今被一杆子调开了,而且去向不明,这就让他心里倍感忐忑。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罪兵身份,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炮灰的最佳人选,万一让他去送死也不是不可能。

“疯子,你自己保重!”

“老哥,你也是!”

“走吧!”

“嗯。”

认识区区几天,但却有过命交情,如今却要分开,之后还能不能再见也不知道。这种匆匆别离的感受让张砚心情并不好。有种“好不容易熟悉了环境又立马被扔到别处”的不适。

匆匆告别了花狗,张砚下了城墙,也没有回帐篷,他的东西没几样,如今都在怀里揣着,连换洗的衣服他都没见过。想了想直接就朝着营编制官的帐篷走去。

一个营一千人,属于南渊国主要的军队编制级别,营里的执掌是“把总”,负责所有大小事务。下设有军需官、书记官、编制官、作训官等等,而张砚要去见的就是主管营内编制安排和人员调度的编制官。

张砚没见过编制官,也不知道编制官姓什么,甚至编制官的帐篷位置他都是一路问过去的。

沿路张砚还被拦下来好几次,巡逻的军卒核验了他手里的调令之后才放他离去并指点他正确的方向。

“罪兵张砚奉令前来报到!”

进门之前是要大声报名的,里面应声了才能进去,上下尊卑极严,但凡不守规矩轻者鞭笞,重者是要直接掉脑袋的。

至于门口守卫,没有,区区编制官还不配有守卫。所以全看自己自觉。

“进来。”帐篷里响起一声沙哑的声音,像是失声了的嗓子,听得出说话的人喉咙应该很难受。

帐篷并不大,和张砚平时住的帐篷差不多。只不过里面没有那么拥挤,摆了桌案和很多竹藤的架子,架子上全是铜条卷轴或者纸质本册。

按照记忆里的礼仪,张砚单膝跪下,扬声再道:“罪兵张砚,参见官人!”

第8章 游探

“你这罪兵倒是懂些礼节。行了,起来说话吧。”

“多谢官人!”

“本官王德义,是丙字营总编制官,今日差你过来是通知你,从今天起你归入游探旗效力。因为这是一个新的编制,所以由本官亲自来知会你。”说着顿了顿,又问:“可识字?”

“罪兵识字。”

“呵呵,那很不错。这是你的碟子,你自己下去看吧。之后你就拿着去后面新划出来的游探旗营地,找林沢冬,林把总,他会安置你的。好了,你自去吧。”

从报名进去,再到拿着一张令碟出来,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张砚还有些懵。深感一个小虾米的无助,完全没资格问话,指哪走哪。

不过“游探旗”和“新设立”这两个词让他感觉不太好。

游探,这不就是游击哨探的意思吗?而“旗”是一种介于“营”和“伙”之间的编制级别。而这游探旗还是新设立的,甚至需要总编制官来充当临时的编制通知,说明人手应该急缺。

不过同时张砚还注意到王德义说让他去找的是一位叫“林沢冬”的把总。

把总是营一级的官职,而“旗”一级应该是“总旗官”。可王德义不可能把别人的职务给说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旗编营级。

张砚一边走一边问路,一边在心里很快就琢磨出来一些细节。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以前在地球上的时候走江湖靠的就是头脑,遇事不多琢磨琢磨清楚,张砚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光是那些经常和他往来的倒斗的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货。

一路找过去,那营地的的确确是新得不能再新了:只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一群人正往上面拉篷布,看样子是准备现搭帐篷。

“你找哪个?”

“啊?”张砚连忙回头,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光着膀子的壮汉一脸凶恶的看着他,身上的气势很强,是那种张砚只在那些武者精锐身上见过的压迫力。

“你找哪个!”

“哦!我找林把总!”下意识的张砚就将手里的令碟送了过去。

那壮汉接过令碟,看了看,又看了看面前的张砚,点了点头,说:“跟我来吧。”

“您是?”

“我就是林沢冬。”

“……罪兵参见大人!”

“行了,走吧。”

一路走进这处新的营地,林沢冬时不时的会对周围忙碌的军卒招呼两句,或骂人或调笑,看上去与张砚印象里的把总官很不一样。

唯一搭建好的一座帐篷便是林沢冬的大帐。里面散乱的放着不少铜条卷宗,还有一些大箱子。显得很乱。

“本来以你的身份和资历是来不了我游探旗的。不过在昨夜里你三枪瞬杀三名妖兵的事迹给你自己争取到了来这里的机会。换句话说,我这里,非精锐中的精锐,非有一技之长的人是来不了的。

你,很幸运。”

“罪兵多谢大人抬举!”张砚虽然心里觉得对方这套话说得毫无新意,但并不妨碍他一脸激动的拱手捧场。这点职场上的基本技能他还是会的。

看了张砚一眼,林沢冬笑了笑,眼里有些许诧异。他看令碟以及书记官的备案上说得清楚,这张砚七天前以纵火杀人的大罪成罪兵身份进入鱼背山要塞的,平时疯疯癫癫有“疯子”的外号,就算在沙场里适应很快,而且展露身手不凡,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兵蛋子。可眼前对方的表现却不像一个新兵,完全看不到那种新兵该有的忐忑和茫然,反而有种老兵油子的既视感。

林沢冬扭头对帐篷外守着的副官吩咐道:“去把秦昊找来。”

然后林沢冬笑着继续朝张砚道:“游探旗的人不会很多,目前也就三百人不到,是新设立的编制,主要就是贯彻宋大人关于‘主动出击,料敌在前’的对战主旨,所以,我们游探旗的人既是探子,也是游击。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沢冬一句话说完,倒是让张砚心一沉,被他猜中了。

不等林沢冬继续说,帐外想起报名声,一个身高不高但很精壮的光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便是刚才林沢冬让副官去喊的那位“秦昊”。

“大人!”

“嗯,秦昊,这是张砚,你带走吧,给他安排个位置。对了,这是一个突刺好手,你琢磨琢磨怎么用吧。”

“是大人!”

之后张砚就跟着秦昊出了林沢冬的帐篷。到了一块空地,秦昊便扔给他一杆长枪,他平时用的那种。

“对着我,刺一枪看看。”

“这……”对于这种要求张砚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他能从对方的气势上分辨这个秦昊应该也是一名武者,但刀枪无眼,一枪捅过去稍微出点岔子那都是能要命的。由不得张砚不犹豫。

可秦昊皱了皱眉,又道:“我叫你朝我刺一枪。记住,这是对你的考校,不想去掏茅坑就拿出真本事来。”

掏茅坑?!

若是问军营里最惨的位置无疑就是掏茅坑了。那活一般人干不了,也不会想去干,张砚也不想。

于是打起精神来,双手握枪,也没用《金光神咒》给自己加持,沉腰、扎步,侧身、蓄力、扭腰、挺刺出枪!

这个动作张砚已经烂熟了,瞄的是秦昊的左边肩膀。想着这个位置就算出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要命。

可令张砚诧异的是他的枪尖眼看着就要刺中秦昊的瞬间,秦昊微微的沉了一下肩头,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避了开去,甚至重新耸起的肩膀还直接撞在了他刺空的枪杆上,产生的力道如波纹反馈到他的双手,噼啪一下就把长枪从他手上震脱,甚至双手都被震得颤颤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