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131章

作者:携剑远行

刘益守拍拍胸脯打包票说道。

于谨揣摩了一下,感觉应该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源士康平安回来问题不大。于是微微点头,二人静静坐在议事厅里看大地图,等待斥候和源士康返回的消息。

关键时刻,少睡几个时辰的觉也就是人累点。但错过了关键的时机,则是将来怎么努力也弥补不回来了。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

贺六浑,嗯,也就是高欢,自从上次回到晋阳以后,他的人生就是大起大落。这次出征,他的人生又再次,并且更加剧烈的大起大落!

如果心脏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怕吓都吓死了。但是他不一样,高欢是天生就要做大事的人。

别人不敢娶豪门家的嫡出小娘,他就敢软饭硬吃!

别人不敢碰高高在上的胡太后,他就敢先睡再灭口!

别人不敢出征前夜夜笙歌的玩女人,他就敢先采完家花再去外面找野花!

他就是高欢,不一样的烟火。

这次出征,为什么贺拔岳带着人苦练战术,而高欢却假装对此视而不见呢?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学贺拔岳这个傻子。

学会了,也不过是傻子第二而已。

高欢的路子更野,办法更多,简单来说,就是他曾经在葛荣麾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头,所以知道葛荣那边是什么套路。

葛荣麾下的军头,私下里很多人都有交情,当然,也有些人是死敌。

这一次,高欢带着几个亲信,悄悄的离开晋阳,他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而是假扮流民,潜入以前相熟的几个军头那边,说服对方暗地里倒戈。

承诺葛荣一旦倒下之后,他们有多少好处,跟着尔朱荣混是多么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那些人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带着兵马奇袭葛荣大营,而是在关键的时刻,悄咪咪指示葛荣中军所在位置就行了!

然后在战斗开始以后,尽量的避开尔朱荣的兵马,也就是传说中的“打酱油”,在战场上当一个可以自动回避敌人的木桩子!

要知道,在十万人级别以上的战役当中,如果一支部队不主动攻击敌人,那么要躲过敌人的攻击,其实是很容易的。

这跟打群架的时候,出力最狠的那个人,一定是被揍得最狠的那个人一样道理。

果然,战局跟自己原先预估的一样。

如果只是按尔朱荣最开始想的计划,极有可能是没有找到葛荣的中军所在,然后自己这边的精锐骑兵被缠住,被消耗,最后功亏一篑。

进攻的机会只有一次,被葛荣看穿了套路,那就只能退守晋阳一条路可以走了。

高欢在关键时刻指示了葛荣大军的位置,并且亲自准备好引燃狼烟的材料,亲自点火确保万无一失!那个狼烟不止是告诉尔朱荣计划开始,葛荣中军的位置离狼烟处不远。

而且是告知他游说的那几个军头,此战葛荣必败无疑,你们可以按照约定行动!

自狼烟起,葛荣中军周围的几支军队,全部都“不听使唤”,就是这个道理。高欢虽然在战场上连一个人都没杀,但尔朱荣说他此战为首功,确实没有偏袒他!

如果这次他的经历就到此为止,那么也算是英雄人物出人头地,历史上见得太多太多。

然而……

高欢砍翻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隶属于谁的敌军士卒,此时大营内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己方士卒。这些人是精锐骑兵,步战并不占优,而敌人趁着他们庆功,又是有备而来,现在局面呈现一边倒的状况。

主帅尔朱荣被贺拔岳等人护住,一路朝着西北方向逃走,而他则是被困住,四面似乎都是敌人。

其实也不能说对方突袭的人就很多,主要是这些人一边制造混乱,一边还释放葛荣军的俘虏,这样一来,整个大营就乱了套。葛荣军的俘虏还抢了他们的马匹逃走。

一时间,伺机砍杀的敌军,混乱中逃跑的葛荣军,还有群龙无首,失去建制的自己人,整个大营内外,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

“真是见了鬼了!”

高欢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大营内晃动的人影,放弃治疗。他懒得跑,干脆就倚靠着帐篷外的边角休息,把自己当成个“死人”。这也算是某种“急智”吧。

至于尔朱荣,天知道这家伙跑哪里去了,高欢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抛弃了,大概。

正在这时,他看到隐约的亮光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他身边经过,似乎瞥了他一眼。高欢连忙屏住呼吸,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拔出佩剑似乎想看看这个“尸体”是不是还能活动。

有几次高欢都想暴起跟这人拼一拼,但最后都忍住了。

很快,那魁梧汉子似乎发现远处有动静,嗤笑一声,将佩剑入鞘,大踏步的走了。

等他走后,又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哭喊声,叫嚷声一片一片。而高欢都不为所动,他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尸体,只要大营内不起火,他就不动弹。

“杀呀!”

远处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似乎有新的军队加入战局,大营内的局面又呈现一边倒的状况,不过这次被宰的人,好像是那支突袭他们的神秘军队,因为有个倒霉蛋就被人杀死在面前。

高欢眯着眼睛,他发现杀死这个倒霉蛋的人……背影有点像元天穆。

大营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129章 互相伤害

源士康这一路都在想,见到尔朱荣以后,到底会看到什么。

比如说尔朱荣鼻孔朝天看着自己,不屑冷哼,或者干脆打一顿丢出大营。

或者来一个“斩使以示威”,又或者请自己吃顿饭,其间一路言语暗示拉拢。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快马来到滏水河边的原葛荣营地,然后就傻眼了!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大营内一片狼藉。无论是大营内,还是大营外围,全都是满地尸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很多眼神麻木的葛荣军俘虏,在搬运尸体,并将其抛入滏水河。

源士康暗想,这滏水河两岸的居民,大概一年都不会吃鱼了,要不然绝对可以在鱼肚子里吃出人的指甲来。

周边的雪地里到处都是血迹,很明显是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双方都互有死伤。那么问题来了,之前斥候回报说尔朱荣这一战赢得酣畅淋漓,为何在大营里会有这么多尸体呢?

看起来似乎战斗发生在半夜,那个时候,尔朱荣大军应该是在庆功啊?

源士康不是没有外放历练的无知少年,他很清楚,士兵一旦放下武器,心态也就崩溃了,再想组织起来跟敌人拼死拼活,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很显然,葛荣军的俘虏,没有跟尔朱荣大军拼死拼活的动机,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为尔朱荣麾下的士卒,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尔朱荣也犯不着对着这些俘虏撒气。

压下心中的疑问,源士康翻身下马,亦步亦趋的牵着马来到大营正门,只见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极为严密。完全没有击败强敌之后的那种放松感。

“在下乃是枋头刘都督麾下,求见尔朱大都督。”

源士康对门口值守的哨兵说道。对方见他孤身前来又只带佩剑,应该不是来找茬的,于是进大营通报。

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见到尔朱荣,没想到一炷香功夫不到,尔朱荣就亲自出来迎接。一见源士康,就热情的将其引到帅帐,只见这里堆满了人,都是尔朱荣麾下亲信。

不少人源士康都认识,如高欢、贺拔岳、窦泰、尔朱兆等人,也有个不认识的大人物,站在尔朱荣身边,似乎身份比高欢等人还高一截。源士康以前在元诩身边当差,顿时猜出来,这一位一定是身为元氏,却跟尔朱荣穿一条裤子的元天穆了!

这里除了元天穆外,其他的人身上衣服全都有血迹,甚至还有人挂彩了。就是尔朱荣本人,衣服也是脏的,脸上还留下了一道血痕,很是狼狈。

源士康暗暗猜测,昨夜只怕尔朱荣经历了一场差点翻船的血战!

其实他猜得没错,要不是元天穆担忧战局,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让步卒匆忙赶来,今日军帐里的这些人,小命估计全都交代在滏水河了。正是由于元天穆的抗命,才挽救了尔朱荣和他麾下重要将领。

“刘都督是不是有信要给我啊,拿来拿来!”

尔朱荣殷切看着源士康,就像是小孩子等待家长奖励的棒棒糖一样。他的表情神态吓了源士康一跳,后者连忙将贴身放好的信交给尔朱荣。

“大都督以不到万骑兵力击败葛荣百万大军,虽韩信白起再世亦难再现此壮举,可喜可贺。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高氏兄弟蠢蠢欲动,若其击都督大军于暮归,大都督恐难抵挡,不可不防。

再者,葛荣数十万俘虏,大都督兵不过万,若其躁动,恐乱兵将变盗匪,祸害河北,旷日持久。大都督可命葛荣军中都督为各地长官,就近安置。而普通士卒分流,一部充实晋阳,一部充实河内及洛阳,一部打散后与其原部曲错开后就地安置屯田。

则一年之内,河北即可大定!

另将葛荣斩首后传首洛阳,并……”

这封信洋洋洒洒很长一段,大部分都是在告诉尔朱荣要怎么安置葛荣的俘虏,怎么安排葛荣麾下的将校,怎么分配战利品,怎么安排后续扫尾,方方面面都说到了。

尔朱荣看完信,良久无语,帅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忽然,他拔出佩剑,直接撂在源士康的脖子上,双目赤红,似要吃人一般。

“说!你是不是元子攸的内应!你是不是故意耽误时间,将刘都督的信押后再送到我手里!”

啥?

说好的放声大笑呢?

说好的奖励丰厚呢?

尔朱荣这反应不对劲啊!

源士康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讪讪说道:“在下接刘都督军令,已经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如有半句谎言,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古人对于誓言很是重视,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是不能乱说的,因为哪怕没有人能记住,你头顶上的“神明”还是会记得。

尔朱荣将佩剑收回剑鞘,忽然一脚将桌案踢翻,拿佩剑不断劈砍着倒霉的桌案,啼哭泣血嚎叫道:“费穆贼子误我啊!若益守在,安有昨夜之败!我麾下精锐折损过半,都是费穆贼子之罪啊!”

没有笑,倒是痛哭流涕了。

此时源士康的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干脆闭嘴不说话,双眼看着帐篷顶。尔朱荣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外人看到。源士康忽然感觉自己很危险。

很久之后,尔朱荣大概是发泄完了,他擦了擦眼角问源士康道:“刘都督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

“没……没了。”

其实他还要你厚赏我,但是……这话源士康不敢说。

尔朱荣解下佩剑,递给源士康道:“你把剑交给刘都督,你问他愿不愿意回来,他要是肯回来,我让他做军中第二人。除了不能违抗我的军令外,他在我麾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

源士康觉得自己这一趟根本不该来,尔朱荣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送信的,他始终都只记得写信的那个人。这让源士康感觉自己是个废物,也就只能跑跑腿。

“话我一定带到。”

“速去速回,来人啊,给源护卫牵一匹最好的马!”

尔朱荣十分大度的说道。

源士康大悦,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这年头一匹好马跟后世一辆好车差不多,且不说贵不贵,那都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得看机缘。

总算没白跑一趟。

“你的马我让营房里好生照料,回话的时候记得把这匹马骑回来。”

尔朱荣又加了一句。

源士康离去的身形一顿,差点没转身给尔朱荣竖个中指。

……

“大都督,情况已经清楚了,昨夜袭击我们的,就是河北渤海高氏的人马。据说他们麾下精锐不少,人数也有数万人,不可小觑。”

贺拔岳沉声说道。

其他人都被屏退,军帐内就剩下贺拔岳,高欢,尔朱兆和元天穆四人,尔朱荣在跟他们商议对策。昨夜那一闷棍打得太疼了,简直痛彻心扉。

虽然元天穆带着援军赶到,扳回一城,但总体说来,他们最多算是跟高氏的人马“互相伤害”,或者说,吃的亏更多些。

至于高氏的人马为什么要突然袭击,其实人家只不过是干了尔朱荣也想干,但还来不及干的事情,比如说突袭高氏的老巢信都!

既然你都想搞别人,那别人把你搞了也很正常,对吧?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己蠢就别怪敌人贱。

“报,营门外有渤海高氏派来的信使,求见大都督!”

营帐外有亲兵大声叫道。

“让他进来说。”

尔朱荣面色沉静,实则已经怒到了极致。

正在这时,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对着尔朱荣和其他人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昨日你部袭击我大营,今日你还敢来,颇有胆色啊。”

尔朱荣冷哼一声说道。

只见这文士淡然道:“得知大都督带着大军欲破葛荣逆贼,我高氏纠集数万雄兵,于是昨夜夜袭葛荣军大营,只是没想到……大都督已经击败葛荣,并驻防于此,这都是一场误会,都是误会。”

是误会么?显然不是。

然而现在尔朱荣麾下精锐骑兵被重创,真要打起来,跟高氏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然而洛阳还有元子攸呢,如果尔朱荣失去军队,元子攸会怎么行动?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对方肯定干得出这种事情!

一想到这些,又想起刘益守跟自己写的那封信,尔朱荣深吸一口气,面沉如水道:“那你回去跟高乾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就这?

那中年文士一愣,随即行礼道:“在下一定将话带到,告辞。”

等他走后,军帐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心有不甘,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尔朱荣还没表态呢。

“大都督……”高欢还想说话,谁知道尔朱荣一抬手道:“无需多说,我自有主张,都散了吧。”

众人陆续离去,唯有元天穆皱着眉头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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