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152章

作者:携剑远行

这叫啥话?

王伟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击节叫好道:“妙啊!太妙了!原来邢杲成事真就这么简单!太简单了!”

于谨也回过味来,听出来刘益守话语中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主公,那邢杲是流民首领,青州的田产又不是他的,他打下一县,便开仓放粮,顺便分田地。那些本地大户本身就不跟他尿一个壶,他也不必跟这些人客气。

而流民得了田产,消息传开后,必定有更多的流民投奔他!大家都等着他打下新地盘分田产呢!而魏国官军是什么人,不问可知。百姓们支持他们,他们认为是理所应当。百姓们不支持他们,他们会认为百姓跟邢杲是一伙的。

如此一来,官军焉有不败的道理?”

“对,在青州流民看来,邢杲不是恶魔,不是坏人。相反,魏国的官军才是妨碍他们发家致富的坏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前官军惨败,被邢杲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我们也是魏国官军啊,外面就会以这样的眼光来看我们。”

于谨长叹一声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流民队伍,邢杲用的那些招数,我们没法用。”

“诶?那不一样啊。我们至少有一点,跟邢杲是一样的。”

王伟像是被醍醐灌顶一样,面孔都兴奋得有点扭曲了。他继续说道:“青徐之地,不是邢杲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而青徐之地,难道就是我们的么?”

对哦!

青徐之地,也不是我们的啊!

于谨这才脑子转过弯来了。

“不错,邢杲可以随便玩,因为青徐之地,不是他家的。同样,青徐之地,也不是我们的,邢杲可以玩,我们同样可以玩!”

刘益守拍了拍巴掌说道:“至于元子攸将来要追究我们的责任,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做的话,那么今年开春之后,邢杲带兵袭击济南郡,我们是挡不住他们的。”

济南郡背靠黄河跟济河,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历来都是青徐之地的屯粮之所。刘益守看着王伟跟于谨,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过。

他坚定的说道:“如果丢了济南郡的粮草,我们就真不用玩了。”

王伟和于谨二人都是沉重点头。

“之前,邢杲号召流民投奔他。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该占的地盘他占了,不该占的也占了。

流民内部,当初的同仇敌忾估计也消散得差不多,同样会有新的地主出现。以前被压迫的流民,现在只是换了新人来压迫他们。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邢杲也该吃败仗了。”

刘益守眼中有光芒闪动,看得王伟愣神了。

“那么主公是想……”

于谨想到了某个可能,心中一紧。

“我们,当然是要搞!土!改!”

刘益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紧紧握拳。

……

夜已深,刘益守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此时他心有所感,好似某位写了《资本论》的伟人一般,脑子里有思维的火花迸发,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

“阿郎,怎么还不去睡呢?今夜她们都说今晚让你休息休息,现在已经睡了,阿郎不用在意什么的。”

贾春花端着一碗汤进来,看到刘益守“魂不守舍”的来回踱步,就掩嘴调笑了一番。

“来,你坐我旁边,我有话要问你。”

刘益守坐到书案前,搬了个软垫,让贾春花坐在身边。他抓住对方有些粗糙的小手问道:“以前,过了很苦的日子吧?看你这双手就知道。”

“小时候,确实很苦。我父母如今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当年饥荒的时候,他们想把我跟其他人家的女孩换……煮着吃,我娘死也不同意。后来我义父路过,听闻此事,就把我带走了。”

居然差点被父母“换”给其他人当食物煮着吃,那滋味只怕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难怪她们都喜欢你,只因为你谨小慎微。”

刘益守长叹了一声。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如果你跟某个人相处得很愉快,多少年都没什么矛盾,那除了你们意气相投外,还有对方不动声色的谦让。

贾春花就是靠着这种“不动声色”的谦让,让自己后院每一个女人都喜欢她。

“以前苦过,所以我就特别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而现在的一切都是阿郎给的,所以阿郎好,那我就会好起来。

比如说游娘子那回,我知道我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可是……游老先生对阿郎有大用,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贾春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刘益守想起大被同眠的时候,就是游娘闹腾得最起劲,让其他二女错愣不已。

他不由得唏嘘感慨。当一张白纸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泼墨,它会比循序渐进画画要更加“惨烈”。贾春花这一手还真是厉害得紧,到现在刘益守都只算堪堪把坑填平。

“阿郎这是在写什么吗?”

贾春花终于注意到桌案上那张纸上写着“土地低息租赁”“减租减息”“分田到户”“保土保家”等大字,还有“打倒土豪劣绅”,“清算逆贼”等字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刘益守深夜都不肯休息,要把这份草稿写成正式的文案。

“你去歇着吧,现在我写的这些,你不要外传,哪怕对元莒犁她们,也不要说。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刘益守拍了拍贾春花的肩膀说道。

“好的阿郎,只是你写的这些……”

那些字眼,在贾春花看来,说不出的犀利,说不出来的不妥。感觉就像是要把这房顶掀开一样。

“虽然我不能算是个好人,但还是要做一点好事的,哪怕出发点并不单纯。这些,希望你永远都不必明白。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不能浑浑噩噩的活着。”

刘益守看着贾春花的眼睛说道,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女的眼神非常温柔,对谁都是一点敌意都没有的,至少感觉不出来。

“我明白了。”

贾春花微微点头,凑过去亲了下刘益守的嘴唇。她红着脸低声呢喃道:“虽然我的身子还是完璧之身,但心却早就被阿郎抓走填满了。”

“我承认阿郎是长得很好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但是阿郎也是个值得别人敬佩的人,这是妾身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阿郎,不管你手里有没有权势,是落难还是发达,我都相信你。”

她站起身对刘益守行了一礼,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跟她们,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或许我的出身,让我更能体会阿郎身上那种救苦救难却手足无措的心情吧。”

贾春花飘然而出,刘益守看了看纸上的草稿,又看了看贾春花倩影消失的门口,长叹了一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

……

军政大员都齐聚县衙里最私密的书房,刘益守将自己连夜写了好几遍的“方略”,交给书房里其他人传阅。

震惊,不解,错愣,惋惜,敬佩。不同的表情在不同的人脸上出现又变化,最后归于平淡。

“主公,你疯了!这样我们跟邢杲又有什么区别?”

杨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忍不住叫嚣起来。

“打倒土豪劣绅,你们弘农杨氏是土豪劣绅么?”

刘益守问了杨愔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王伟难掩兴奋的搓手,看着杨愔问道:“这就是我们掌控话语权,我们说谁是土豪劣绅,谁就是土豪劣绅!凡是不配合我们的,就让那些佃户出来,我就不信那些人还能把持得住。

主公,在下双手赞成,我都等不及了,最好今天就把这方略写成公文。在下不才,对自己的文墨辞藻还有点自信,在下愿意将此方略润色细化后交给诸位审阅。”

看到王伟的样子,众人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乱臣贼子”了。很多人天生就不安分,要是在和平年代,他们会像是躺在沙滩上的咸鱼一般无所事事。

然而一到乱世,这样的人就瞬间支棱起来疯狂蹦跶了!

第153章 棺材里伸手

晋阳城里,尔朱荣府上今夜热闹非凡。作为主人的尔朱荣,将麾下大将全部请到府邸里参加宴会。别说是高欢,贺拔岳这个级别的了,就是十几岁还非常稚嫩的侯莫陈崇都被邀请了。

尔朱荣以不到一万骑兵击溃葛荣几十万大军,虽然后面不小心翻了半条船,但在很多人眼中,那都不是尔朱荣的错,而是高氏太阴险所致。

战后的红利一波一波接踵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晋阳以北诸多胡人部落老实安分了许多,甚至还有很多人派遣使者向尔朱荣道喜,甚至是进献牛羊马匹。

尔朱荣的根基从来就不是河北之地,而是以晋阳为核心的太原盆地,临汾盆地等。上次虽然败了一阵,但大军没有伤到根本,回晋阳以后又在老巢北秀容招募了一批骑士,实力恢复了一大半。

当然,这除了尔朱荣的威信一步步上升外,上次从洛阳捞回来的财富,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毕竟有钱好办事啊,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的状况。

酒足饭饱后,尔朱荣将高欢,贺拔岳,窦泰,慕容绍宗等人留了下来,他的侄儿尔朱兆却没有留,这并不是因为不重视对方,而是尔朱荣不希望眼前这几个“闲杂人等”参与他跟尔朱兆的谈话。

“诸位,我听闻梁国似有北伐之意,或许现在就已经打起来了,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看法。”

尔朱荣就是到了洛阳脑子不清醒,其实他在晋阳脑子还是很好用的。起码军事上的策略没什么瑕疵,包括跟晋阳以北的胡人打交道也是如此。

尔朱荣是契胡出身,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胡人,这与洛阳跟河北之地的人怎么看他无关。或者说,包括六镇在内的许多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别人心里所想的那种“胡人”。

“大都督可是要带兵南下?”

高欢小心翼翼的问道。

尔朱荣问梁国北伐的事情,那根本不需要说,只可能跟要不要带兵出征有关。尔朱荣行军的时候对他们管束很严,但回到晋阳以后,却不太干涉各部将领跟家眷如何。

上次击败葛荣,尔朱荣也是采纳了刘益守的建议,将河北的归河北,六镇的归六镇,河北的将领就地安置,六镇的将领带回晋阳。

而那些流民,只挑选出少量极为精悍,适合选入军中的人带回晋阳重新整编,其余的,也都是与他们原先部曲将领所在的州郡错开安置。

这一手“打乱安置”,狠狠的给蠢蠢欲动的河北世家,喂了一口热乎乎的翔。

也让葛荣麾下各部主将有苦说不出。

最终结果,就是河北各地暂时达成了一种难以描述又真实存在的“恐怖平衡”,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没有力量再次搞风搞雨。

这为尔朱荣回晋阳整顿兵马提供了难得的窗口期,等他们再次出兵河北的时候,就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而不会让这次偷袭他们的高氏兄弟如愿。

“贺六浑问得好,我正有此意。”

尔朱荣面色威严的说道。

书房内的各主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在揣摩尔朱荣的心思。如果对方现在真的想出兵,那估计早就提前通知了,至少,出兵与否,不是一件马上就会发生的事情,而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准备。

特别的为了重大战役,提前一个月准备后勤,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大都督的意思是……我们先看看?”

贺拔岳不动声色的问道,他看了高欢一眼,却见对方嘴角勾起,似乎有点看不起他,面有轻蔑之色。

“非也非也,出兵那是肯定要出兵的,只是……什么时候动手我还在犹豫。”

梁国这次会不会拼了命的来一次北伐,以尔朱荣那浅显的政治智慧都知道,这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这个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且不说已经有确切情报传来,就是没有情报,他们也能猜到:北海王元颢当初放弃手里的十万兵马也要跑路,难道他就是为了活命?

很显然,这个人有着更大的谋划,成不成另说,但绝对不会一片浪花都不飘起来。

“咱们带兵南下,结果万一杨昱等人就把梁军给挡住了……有点不好看啊。”

尔朱荣啧啧感慨了一番,似有自嘲,其实患得患失的意思已经表露无遗。

梁军来了,现在他是一点表示都没有,更是连一封信都没写给元子攸,为什么呢?

因为他等着元子攸写信来求援啊!

只有元子攸哭着喊着求他带兵南下增援洛阳,击退梁军,他尔朱荣的脸上才有光啊!要不然,岂不是跟舔狗一样?

就好比当初玩腻了元季瑶,就将她像抹布一样扔给元子攸,其实也不是说这个女人完全没意思。尔朱荣知道自己的府邸很大,卧房的床也很大,家里的厨房也很大,多个女人难道能饿死?多一个少一个又没什么关系,偶尔玩玩,调剂一下,不是挺好的么?

但政治上却不能这么玩!

尔朱荣将元季瑶扔回去,就是向元子攸示威:你可以跪舔我,但我绝不会跪舔你!

我想给你的,你必须要拿着,我不想给你的,你连要都不能要。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以的,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这就是尔朱荣的真实想法,他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当刘益守不声不响攻占洛阳皇宫的时候,呃,元子攸反而觉得他是个好人,毕竟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嘛。

而现在,尔朱荣不担心梁军北伐,或者说,他担心梁军实在太弱的话,可能会让元子攸翘尾巴,让他尔朱荣难堪!

“大都督,在下听闻梁军只有七千人北伐,其余都是元颢在两淮就地招募的兵马,士气堪忧。如此一来,他们如何能打败朝廷的十多万兵马?”

慕容绍宗有些疑惑的问道。梁国出兵七千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尔朱荣也知道这件事。他今天请众将来商议,其实也是担忧。

万一梁军太怂了怎么办?

他要带兵南下,顺便把以前没收尾的事情做完。要是没个借口可不行。

如果真让两淮的魏军就把梁国的兵马扫走,尔朱荣带兵去洛阳,只怕还会被嘲讽,甚至元子攸都有可能感觉翅膀硬了,跟他分庭抗礼。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主公,沙场之上,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赢的。上次葛荣说自己百万大军,结果现在人头还不是挂在洛阳城头的旗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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