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259章

作者:携剑远行

蔡氏容貌非常一般,但看起来贤妻良母的模样,面相很是和善。她擦了擦眼泪对刘益守行了一礼问道:“听闻刘将军要娶萧玉姚,也算是宗室之人。只是不知道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呢?”

以前根本没打过交道,刘益守却递信进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蔡氏觉得非常迷惑。不过好在她也知道,刘益守虽然被困建康,但手下雄兵数万,正在淮南逞威,陈庆之等名将去那边顶着才堪堪收拾局面,根本奈何不了那帮人。

今夜刘益守前来太子府,只怕目的并不单纯。毕竟是当过太子妃的人,这点政治敏感蔡氏还是有的。所以她不敢不让刘益守进太子府。

“如今三皇子萧纲被封太子的呼声甚高,不知道蔡夫人与这位嫡长孙,有什么看法呢?”

刘益守对上午负责接待的那位年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话瞬间就让屋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了!刘益守敏锐的观察到,蔡氏的表情怅然若失,似乎对太后的权力一点都不向往,但嫡长孙萧欢就明显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了。

这也很正常,蔡氏应该不是个贪权的女子,然而萧欢失去本应该属于他的皇位,就算涵养再好的人也无法淡定,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刘将军也是宗室之人了,不该挑拨教唆这些事情。”

蔡氏平静的说道,似乎对刘益守今天的到来很不感冒,说不定之前也有类似的人物来规劝,她脸上隐约还有些不耐烦。

倒是萧欢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刘益守。蔡氏不想当太后,可是他想当皇帝啊!做梦都想!怎么可能不想呢!

别说是器宇轩昂,看起来卖相很是那么回事的刘益守了,就算是一条狗叼着一张写了“萧欢应为太子”的布在他面前晃悠,萧欢也会很高兴的!

刘益守将身上的佩刀解下,双手递到萧欢面前,双手拢袖对他行了一礼。

“刘将军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啊!”萧欢激动的推还佩刀,坚决不接受。

这把佩刀看起来十分有档次,一看就不是路边货。再加上交付佩刀跟交付佩剑一样,对贵族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萧欢一下子就慌了,他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受得起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赠送佩刀!

“来梁国的时候,在下第一站去的是句容山,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陶弘景陶道长。当时他就跟在下说,有两把刀,一把要交给天子,一把要交给在下。”

刘益守娓娓道来,陶弘景名声在外,一下子就把蔡氏和萧欢给镇住了!这把刀如果是陶弘景给的,那萧欢就真不能拒绝了!

蔡氏和萧欢瞬间情绪就安定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刘益守怎么说。

“当时在下觉得很奇怪,这把刀名为善胜,跟另外一把刀威盛为姊妹刀。宝刀赠天子,威盛既然是给了天子,那善胜何以要送给在下,二位是不是也和在下一样,觉得很是不解?”

刘益守面容俊朗和善,又不带任何敌意,说出来的话令人信服。蔡氏也开口说道:“妾身听刘将军此言,确实是有些不明所以。”

萧欢同样是点头,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直到太子不幸亡故,朝中大臣们一阵又一阵的建议天子立三皇子为太子,在下才恍然大悟,这把宝刀,真正的主人,实际上另有其人,只不过陶道长交给在下保管而已。”

刘益守指了指萧欢,对方的呼吸都瞬间急促了几分。

还是蔡氏沉得住气,她看着刘益守的眼睛问道:“刘将军可否把话说得明白些,我们母子都不是机敏过人之辈,刘将军的这些暗示,我们没法领会。”

萧欢不动声色扯了扯蔡氏的袖子,感觉她对刘益守的态度有些冷淡了。

“许多大臣,甚至宗室之人,都强烈建议三皇子继位太子,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三皇子,也不是因为三皇子更适合太子的位置,而是他们希望能打破立嫡不立长,长幼有序的规则。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将来宗室之中,人人皆可为太子,岂不天下大乱?”

刘益守严肃的说道。

哪怕蔡氏有点不信任刘益守,对刚才那番话,也没有任何辩驳之言,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就是这么回事!

“好!刘将军说得太好了!”

萧欢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眼睛赤红像要吃人!

“道理不在说话的人多少,事实就是那么回事。三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则将来宗室人人皆可为太子,大乱不远矣!陶道长天人合一,已经算到有此一劫,故而将此剑交给我这个外来人。因为只有外来人,不会被三皇子收买利用,只有外来人才可以仗义执言。”

听到这话,蔡氏和萧欢,终于放下戒心,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

“刘将军的心意我们母子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只是这剑,还是收回去,还给陶道长也好,送给萧纲也罢,刘将军请随意。”

蔡氏哀叹了一声,无论刘益守说什么,就算是秉持公义,他们也不打算跟萧纲争什么了。毕竟,这个国家还是萧衍说一不二,你就算着急,就算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

萧欢急了,死死抓着善胜宝刀不放。虽然这玩意没什么用,但却是一个极大的心理安慰和鼓励!

蔡氏不由分说将刀夺走,双手递给刘益守说道:“刘将军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母子永远铭记刘将军的恩情,但还是请回吧。”

居然这么倔强?

蔡氏的清醒头脑,让刘益守大吃一惊。

正当他犹豫要怎么接这话的时候,偏厅房门被人拉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急急忙忙冲进来,趁着蔡氏不注意,一把将刀夺过来,凶巴巴的将其送到萧欢怀里。

“母亲!您糊涂啊!父亲的太子之位,本来就是兄长的,怎么可以拱手让人!祖宗家法是怎么说的?怎么可以胡来呢!我不服!”

此人虽然年轻,却很有一番气概,不似萧欢那般软弱。

结果这厮还打算继续再说,蔡氏就生气的对着他大吼道:“萧詧,有贵客在,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出去!”

“母亲!”

萧詧跪下给蔡氏磕头,正在这时,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也匆忙入偏厅,看到萧詧跟蔡氏起争执,她也急忙对蔡氏磕头道:“萧詧不懂事,请夫人原谅!”

这貌美妇人就是萧詧的生母,萧统正室子嗣不旺,于是将妾室龚氏之子过继到蔡氏名下,按礼法,蔡氏才是萧詧的母亲。

蔡氏本就不是威严之人,看到这一幕,抱着萧詧嚎啕大哭,萧欢也忍不住,抱住两人一起哭,只有龚氏一脸尴尬的看着三人痛哭,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大概是哭够了,蔡氏对着龚氏摆摆手,后者退出偏厅,却把萧詧留在了这里。

“刘将军要怎么说,妾身虚心受教了。”

蔡氏对着刘益守恭敬一拜,萧詧这么一闹,蔡氏也横下一条心,要去为儿子争一争了!她夫君萧统活着的时候,试问建康城里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太子贤明?

比起宗室里面的那些烂鱼烂虾,萧统差不多是同辈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正常人了!凭什么他一死,天子就把太子之位从他们这一脉给夺走呢?

“天子如今只是犹豫不决,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又担心群臣反对,担心天下人不服,所以还没有下定决心。你们也不必去找天子说理,这世间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也讲不通。

太子头七过了以后,夫人每日带着二位嫡孙,到太庙里哭诉。每日不间断,风雨无阻。坚持下去,天子自然会暂时搁置立太子的提议。

毕竟,现在是立太子而不是选天子,其实远远没有那么急迫。只要不立三皇子为太子,你们就赢了,至于以后,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日子还很长。”

原来不是兵变啊!

蔡氏大大的松了口气,似乎非常认同刘益守的办法。萧欢似乎也有些意动,只有十三四岁的萧詧不以为然道:“那些朝臣们才不会管我们哭诉呢,该立太子还是会立太子,谁会在乎我们这些人呢?”

“闭嘴!”

蔡氏不客气的呵斥道。

萧詧似乎对她颇为尊敬,立马闭口不言。

蔡氏对着刘益守说道:“这把宝刀我们收下了,有机会的话,请刘将军替我们在陶道长那边感谢一下。”

“夫人,三皇子若为太子,则将来梁国宗室人人皆可为太子,国将不国。太子关乎国本,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情,你们做的事情,也不是为自己挣太子的位置,在下就说这么多了。

今日在下来访之事虽然坦坦荡荡,并无魑魅魍魉之行,但也希望尽量保密。”

刘益守拜谢而去。等他走后,蔡氏才喃喃自语道:“萧玉姚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的俊杰人物啊!”

“哼,我要是刘将军,一刀就把那萧玉姚给砍了!”

十三四岁的萧詧气哼哼的说道。

第270章 海王的鱼塘

鸡笼山东北角,毗邻玄武湖,高门大宅内,永兴公主萧玉姚正一脸倨傲的看着刘益守。

这里曾经是刘宋时建平王刘景素的府邸,被萧衍赏赐给刘益守作为“婚房”,毕竟,招驸马也就罢了,要是后面还住在外城的永兴公主府里,未免令人脸上无光。

“这宅邸确实不错,但也就不错而已,靠着大湖,晚上湿气重,我不喜欢。”

萧玉姚漠然说道,那语气似乎对未来没有半点憧憬,对刘益守这种“男色”,也不曾表现出半点兴趣。

“湿气重不重都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住这里的。”

刘益守微微摇头说道,对这些都不以为然。

萧玉姈已经被羊侃的人秘密带走,没错,兰钦离开了建康,羊侃贿赂朱异办事,萧衍果然将直阁将军的职务给了羊侃,命其戍卫建康内城。

监视刘益守等人的动向,就是羊侃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而萧玉姈则是被秘密带走,不参与后面的谋划。看萧玉姚现在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大概还没察觉到她已经被萧正德给彻底出卖。

“萧正德跟我说他已经准备就绪,你那边怎么样?”

萧玉姚那张有点显老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戾气,心中的仇恨似乎都要囊括不住。

刘益守看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要我部下攻打采石矶,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听,就算是打了,又能怎么样呢?”

萧玉姚一滞,以她那有限的大脑,显然不明白军略上的问题。

“等你把事情做完,等萧正德控制了建康,我自然可以用朝廷的名义调兵入建康。现在我可以在这里对你起誓,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刘益守肃然说道。

萧玉姚有些心虚的喏喏道:“我不是不相信你……”

“可以了,出嫁前新娘子不宜见阿郎,你走吧!”

刘益守直接下了逐客令!

萧玉姚恨恨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出门的时候还踹了大门一脚,显得非常气急败坏。

等她走后,刘益守这才幽幽一叹。

死到临头了,萧玉姚都看不到萧衍给她的暗示,这对父女之间的恩怨,真是难以描述。

一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则是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用一些对方根本不可能领悟的暗示来试图“挽回”。

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表面上看,刘氏的宅院最后又到“刘氏”的人手里,算是一种天理循环,至少在外人看是这样的。将刘宋建平王的宅院赏赐给传言为彭城刘氏出身的刘益守作为“婚房”,算是皇恩浩荡了。

然而,这位建平王刘景素除了素有贤名外,还干过一件更大的事情,那就是谋反!并且从起兵到身死族灭,才仅仅七天而已!

那次平叛后,刘宋禁军统领萧道成彻底掌控了京畿兵权,从那时候起,萧道成就已经开始谋划兵变,一年后夺权成功,三年后建立萧齐。

至于刘景素死后,萧道成遭遇的那些“偶然”,到底是不是史家春秋,就不好深究了。你说萧衍在这个节骨眼将此宅院作为刘益守和萧玉姚二人的“婚房”,他想表达什么还不够明白么?

不管怎么说,建平王的宅院,暗示不小。如果萧玉姚能稍微读读史书,大概也不会有谋刺天子这样的疯狂计划了。

可惜,萧衍就是明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领悟,才想用这个来试试对方的“真心”,又或者只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萧玉姚走后,刘益守感觉烦闷,直接出了府邸。

府邸外北面走几步就是玄武湖了,刘益守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钓竿,来到湖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就开始垂钓。

钩直无饵,大概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

“每次看到你钓鱼,我就觉得很好笑。为什么你自己就可以不笑呢?”

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下仆打扮的年轻女孩坐到刘益守身边,正是多日不见的羊姜。她面色幽怨的将一颗小石子丢入湖中,不满说道:“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整天都跟那个萧玉姈做坏事?”

“这你都知道?”

刘益守一脸惊讶的扭过头看着她。

“废话,人都住羊府里了,我能不知道么?”羊姜言语里的醋味都快飘天上了,想来萧玉姈应该在她面前极力炫耀了一番。

“海王养鱼的正常操作,是你大惊小怪了。”

刘益守淡然摆了摆手说道。

羊姜听不懂刘益守的浑话,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她凑过来一脸紧张问道:“好吧,那些先不提……对了,这次我爹花了两百万文,怎么办?”

刘益守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好像是在说:那是你自己的嫁妆,你问我做什么?

“两百万文,那是给我儿子做衣服的啊!现在全都没了,你说要怎么办?”

羊姜哭丧着脸哀嚎道。

“呃,且不说你有没有儿子这回事,就说这衣服吧,建康城普通百姓做一套衣服现在差不多要一百文的布料钱。

你儿子每天换一套新的,可以从一岁穿到五十岁还有多的钱。究竟是你儿子身材太高大,一个人要用一百个人的布料,还是他必须得穿金缕玉衣?”

刘益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弄得羊姜哭笑不得。

“你这个当父亲的是该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么?你难道不应该想想钱去哪里了?不该想想怎么要回来?”羊姜拉着刘益守的鱼竿无理取闹,好像在发泄这段时间的不满。

“为什么要找你父要回来?”

刘益守一只手按住羊姜的头问道,这话顿时把对方问住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要太执着于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些钱,随他去吧。”

刘益守安慰羊姜说道。

“那是两百万,不是两百文啊!就你看得开,我跟我父前些日子大吵了一架,他又把那一百万文花光了,咱们就是铸钱也不够他花的……”

羊姜埋怨了一句,刘益守忽然停下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父把那一百万文又花完了,你要陈元康给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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