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353章

作者:携剑远行

……

悬瓠城历史悠久,筑城极早,郦道元《水经注》曾有记载:“汝水东迳悬瓠城北,形若垂瓠,故取其名。”

自东晋以来,悬瓠一直是州、郡、府、县治所所在地。此地既能北进汴洛,又可南下荆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镇守悬瓠的辛纂,实际上却并非高欢嫡系。这天,辛纂收到了刘益守写的亲笔信,希望辛纂能够将曹义宗释放,两国罢兵。

当然,这封信只是投石问路,没有哪个人会因为空口白牙的一封信就把手里的筹码放走的。

然而,辛纂所面对的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无法放人,因为曹义宗已经死了!

没错,曹义宗被俘的时候本来就受了箭伤,被关押以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然后本身年纪又很大,六十多一老头而已,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所以现在有个问题摆在眼前,似乎“低成本”平息此事的路被堵死了!

把曹义宗放回去,应该可以让梁国那边罢兵。只是现在曹义宗死了,鬼知道这位是不是被辛纂折磨死的?

就算辛纂浑身都长了嘴巴,恐怕也说不清这件事。既然说不清,那索性就不要说了。

悬瓠城的签押房内,辛纂向他的行台郎中李广(此李广并非西汉李广)询问道:“刘益守此人这些年声名鹊起,骁勇善战,曾经击败费穆、羊侃、尔朱荣等人,闻名北方。此番他若来攻,为之奈何?”

悬瓠地位很重要,然而这里却并非什么难以攻克的天险,依然是需要有援兵才能守住,否则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诈降的套路已经用过一次,第二次再用,只怕不太灵光了。

“为今之计,只有向高王求援。”

李广拱手说道。

这真是一句大实话。

辛纂摸着长须,沉吟不语。如今他的地位等于是听调不听宣,名义上投靠高欢而已。要是向高欢求救,事成之后,势必会沦为对方控制之下的属臣。

“如今高王正在出兵征讨尔朱荣,可有余力支援我们?再者我与六镇之辈素无往来,他们就算来,难道也肯倾心支援么?”

辛纂问了两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都督,如今高王麾下主力,尽在晋州。然而李元忠、封隆之等人,依然坐镇河北并未轻动。或可求高王派封隆之等人率兵南下,以解悬瓠之危局。”

李广拱手说道。

“这样,你下令让人把曹义宗的尸体处理了,头砍下来悬挂悬瓠城头,以示决心。高王得知此事后,定然不会怀疑我等有投靠萧衍之心。”

辛纂紧握拳头说道。

李广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把曹氏往死里得罪,将来刘益守若是出兵悬瓠,曹氏一定会配合刘益守保证后勤。可是不这么做,高欢就不明白辛纂的心思,到时候援兵磨蹭一下,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曹义宗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无论怎么服软,曹氏和梁国都会把辛纂这帮人当做打脸的仇人看待。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李广叹息一声道:“都督退出悬瓠,以颍川为根基亦是可行。将悬瓠之民迁出,于颍川屯田,这悬瓠城就如同鸡肋,得之无用。

今都督屯兵悬瓠,此城于梁国,仿佛疮在肉中,非挖不可。刘益守此战于情于理都志在必得,都督何苦要直面其锋芒?”

悬瓠是很重要,但是没有小命重要,没必要在这里跟梁国的兵马死磕,尤其是出兵的那个人还是刘益守!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辛纂面色坚定的说道。如果他是个软柿子,当初曹义宗来讨要悬瓠的时候,就顺手让给对方了,何苦来一招诈降,把事情往大了去闹呢。

“如此,那在下便去准备。”

李广叹息一声,拱手告退。

……

这天,萧衍正在同泰寺金佛阁里跟一些外地来建康的僧人在辩论,忽然朱异来找,萧衍十分不高兴的将僧人们遣散,然后板着脸问道:“有什么事情你自己不能拿主意的,要来询问朕?”

“回陛下,辛纂将曹义宗砍头,并悬挂城头,以示决心要与梁军决一死战。”

有这种事?

萧衍感觉被人疯狂打脸,他可是答应过曹皎,信誓旦旦要把曹义宗换回来的。

“刘益守呢,为何还不出兵?”

萧衍冷着脸问道。

“呃,他大概是在等淮州刺史的任命。”朱异讪讪说道。

这是他猜的,但从刘益守目前吊儿郎当的态度看,原因显然是这样。

“给他给他给他!朕只要将辛纂押解到建康,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曹义宗!”

萧衍生气的说道,他已经很久没动怒过了,尤其是被区区一个魏国边镇的刺史打脸。

第373章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辛纂将曹义宗的人头悬挂于悬瓠城头,以示绝无投靠梁国之心?”

当得知悬瓠那边辛纂的决断后,刘益守忍不住质疑了一句,随即陷入沉思,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件事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不,应该说简直是离了大谱!

现在不过是两国边境冲突,一般规矩,都不会把俘虏的大将斩杀,杀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留着还能换点什么回来。

而将人头悬挂城头,是一种威慑,却更是一种挑衅与羞辱。

大家非亲非故的,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有必要把事情做这么决绝么?辛纂的奇特脑回路,刘益守没有理解。当然,他也没有料到,曹义宗因伤去世,辛纂打脸充胖子装英雄也是没谁了。

府邸书房里,刘益守看着王伟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在下亦是不知为何辛纂会如此丧心病狂,以他往日之事迹看,此人是一个脾气很寻常的人。”

王伟亦是迷惑不解。

辛纂出自陇西辛氏,跟陇西李氏出身的很多人都颇有来往,后跟随李崇。

乃是十分正常的一个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良雅正!

“此事定有蹊跷,辛纂这个人脾气很温和的,平日里一副老好人模样,不太像是会动不动就杀俘虏的。当年在下与他有过一些往来。”

陈元康一边写信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当初李崇北征,陈元康与辛纂都是其幕僚,说真的,陈元康对此人印象就是性子很软,跟暴虐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

“好吧好吧,不管这辛纂是老虎也好,病猫也罢,他可把萧衍给惹火了。如今萧衍宁可把淮州刺史给我,也要让这家伙好看,你们说怎么办?”

刘益守将今天才收到的圣旨摊开在二人面前,一脸无奈。

平日里萧衍脾气是很好的,但是一旦你惹怒他,他就会做出一些很不理智的事情,就为了赌一口气。

按照常规来说,这个淮州刺史要弄到手还需要些周折,指不定要给朱异送送钱,没想到辛纂惹火了萧衍,对其疯狂打脸。萧衍之前估计是信誓旦旦跟曹氏的人说,曹义宗一定可以平安回家。

结果后面发生这种事情,萧衍不怒才怪。

“反正,现在正是随了我们的意思,不出兵也要出兵。”陈元康停下笔,等墨迹干了以后,将刚刚写好的信件递给刘益守。

“兵不厌诈,我以私人名义修书一封,陈明利害,然后说我们会尽量和平解决此事。”

刘益守接过信纸,上面说两国交兵生灵涂炭,此事本就是误会,是曹义宗自作主张才会有此下场,怨不得他人。

请辛老哥伱稍安勿躁,刘都督会尽力斡旋,与梁国天子谈好这件事。不过事成之后,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军粮财帛那是从来都不会嫌多的。

同时希望这件事不要惊动邺城高欢,如果高欢派兵来了,那么边境紧张局势就会加剧,到时候刘都督说了也不算,大家各由天命吧。

“呃,辛纂曾经也跟你是同僚,这么坑他会不会不太好?”

刘益守有些疑惑,感觉陈元康这厮下手真是毒辣啊,典型的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

“主公,沙场无父子,更何况只是曾经的同僚而已。在下是在为主公办事,可不是为了我的私谊。看到这封信,辛纂向邺城求援的念头应该不会那么迫切了。”

这封信就是为了稳住辛纂,为刘益守调兵争取时间。

如果辛纂没上当,也不要紧,一封信能值多少钱呢?等俘虏了辛纂以后,还能装个B教训教训对方:辛老哥你糊涂啊,要是听我陈元康之言,岂会有今日之祸?

“嗯,这封信看起来有点假,还要加几句话。就说我们愿意用一尊金佛,换回曹义宗的尸体,让其入土为安,落叶归根。这样显得我们很有和解的诚意,曹氏也会领情的。”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说道。

在书房里做记录的毛喜,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些老银币商量怎么坑辛纂,已经无力吐槽了。上兵伐谋,果然,战争总是在动刀动枪之前,就已然开始了。

别看刘益守说要用金佛换尸体,如果辛纂不换,曹氏和萧衍等人只会觉得是他不识抬举,辛纂换了,曹氏和萧衍更会领刘益守的情。

拿出去的东西,必然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一向自诩聪慧的毛喜,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进了贼窝,智商都有点不够看。

“对了,伯武(毛喜表字)啊,你替我给曹氏写封信,就说今年干旱外加洪涝,粮食歉收,恐怕我们暂时无力出兵悬瓠,需要等军粮备齐后才能动身。

你跟他们说明白,我们并非是不想去,而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实在是没法去战阵上跟辛纂厮杀。那些穷凶极恶之辈,不是靠着一腔血勇就能战而胜之的,希望他们能体谅下。

一旦我们这边筹措好军粮,立刻开拔前往淮州。”

刘益守煞有介事的说道,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忧国忧民,打算替曹氏出头,打算替萧衍争口气呢。

然而今年两淮虽然气候不太好,但得益于芍陂的水利设施,寿阳依然是丰收,如今府库充盈,刘益守刚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主公,天子催促甚急,我们若是按兵不动,会不会让人诟病?本身不是我们的事情,被迁怒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毛喜微微皱眉说道。

他觉得此事十分不妥,萧衍正在气头上,见到刘益守像一条咸鱼般的躺在寿阳晒太阳,会不会迁怒?

不得不说,毛喜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有些事情上,萧衍就是个很随意的人。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所以,这次我让独孤信带兵出征,让他先屯兵安丰州即可,这不算是按兵不动吧?”

刘益守一句话把毛喜要说的话堵喉咙里了。

这就好比说有人问某个人不在家,那么这个人可以跑邻居家里,对外说他不在家,其实这也真算是“不在家”。

只是类似行为完全不是询问的人想要的知道的,可以算是一种文字游戏。

“都督所言极是。”

毛喜拱手说道,心中暗道: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出兵可以,但是……得加钱。刘益守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

书信传递很快,没几天,辛纂就派人送信来,说愿意交换曹义宗的尸体,并由曹氏的人带走后安葬,但是他不要什么金佛,而是要粮草。

很显然,今年干旱,受影响可不止是两淮,就连位于上蔡的悬瓠,影响也很大。

“主公,这是上蔡缺粮!”

王伟激动的说道。秋收才刚刚过就缺粮食,显然是因为今年歉收,存粮不够支撑到明年春耕。不知道这是故意的圈套,还是辛纂这个人太过实诚,反正这么一试,反倒是试出了点东西。

这些天刘益守都在书房里部署此番攻略悬瓠的示意,已经大致上确定了方略。现在辛纂的回信,似乎透露出了很多重要信息,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故意示弱。

“辛纂应该是一直在考虑我们会不会出兵。如今我们没有出兵,反而是验证了之前书信里的话。示弱就要示弱到底,回信给辛纂,我们愿意提供一批粮草,顺便将曹义宗的尸体换回。”

刘益守沉吟片刻说道。

“主公,这会不会……”

陈元康觉得刘益守就像是用鸡喂黄鼠狼的傻子。

“主公,我们这样,一边承受萧衍那边的压力,一边辛纂还要笑我们手软,这样真的好么?”

王伟也有些迷惑,按道理,现在应该是要出兵了,如果再不走的话,等出兵行进到上蔡的时候,已经是严冬,那时候要如何是好呢?

打仗可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前期需要很多准备的。

“你看曹氏的人,派人给我们送信了么?”

刘益守冷着脸问道。

这话一说,众人才想起来,似乎上次送信去曹氏那边,就石沉大海一般,连个泡泡都没冒。

“曹氏难道是想我们白忙活?”王伟难以置信的问道,曹氏的人该不会以为靠着萧衍的关系,就有人会白给他们跑腿吧。

众人皆沉默,以目前的情况看,曹氏极有可能真的认为这波自己才是苦主,萧衍应该给自己主持公道,所以等着刘益守出兵呢。

“你看,曹氏到现在都不着急,我们着急个什么呢。淮州刺史而已,又没有催着我上任,我一点都不着急的。”

刘益守一边说一边叹息,虽然说不着急,但是被这样的鱼腩所藐视,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南面很多世家豪强就是不明白,时代早就变了,以前那一套可玩不转了。

你说你装什么逼呢!

十天之后,这批军粮已经送到上蔡的悬瓠城,刘益守在给辛纂的信中说,曹义宗的尸体换回去之后,曹氏可能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两国之间有可能打不起来,希望你不要言而无信,耍一些无聊的小套路。

这封信看似是威胁,实则是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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