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396章

作者:携剑远行

“你先去驿馆休息,等会我写完信派人送去,你带着我的信回去复命就行了。吴郡明年赋税减半的政令,很快就会送到张太守案头的。”

刘益守如此知情识趣,是顾野王没有料到的。年少的他还以为对方扶持萧欢上位后会膨胀得不可一世,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机敏而低调,什么事情都想在前面。

“如此,在下便替张太守谢过吴王了。”

顾野王走后,刘益守这才松了口气,回到书房给张嵊写信。

果然,扶持萧欢上位,还有号召三吴子弟北伐,这两步棋都走对了!吴郡出钱出力支持北伐,未尝没有押宝他刘某人的意思。

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这几步棋走得太惊艳,被认为是有投资价值吧。乱世之中,只有你展现出过人的本事,才会有人效忠于你,看好于你,投资于你。

这就是政治的铁律。

刘益守冷笑一声,萧映和陈霸先如此不识抬举,三吴之地态度又如此不尽相同,这波可要让萧映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很快,建康中枢便下旨,褒奖吴郡太守张嵊支持北伐,为减轻吴郡父老的负担,明年税负减半,让子弟兵在外打仗的时候,无须担忧家中赋税。

对于会稽派船送来的大批粮秣,刘益守命人在丹阳建“丹阳仓”,将粮草囤积于丹阳,救济因建康丧乱而耽误农时,导致颗粒无收的自耕农和佃户。

一时间,建康城内和周边局势大稳!很多人都是从朝廷的政令来观察和预估这个政权的前途,看到刘益守主政照顾民生,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那个之前没什么人理会的“抡才大典”,顿时热闹起来。

建康周边的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参加考核。

……

“下一个。”

刘益守打了个哈欠,他身边的于谨等人都看得摇头。场上的壮汉看上去很猛,但是举不起大鼎,悻悻的退走了。

“主公,这参加考核的人不怎么样啊,连大鼎都举不起来。已经没有下一个了,这是最后一个。”

于谨在刘益守耳边小声无奈说道。

“可以了,已经选出来五个了。到军中当个什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刘益守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波考核,是真没有人才。

会耍刀弄棒的不识字,有气力的不知兵,好多都是地痞混混,连大鼎都举不起来,一问三不知。

当然了,刘益守必须要承认,那个大鼎他自己也举不起来。但是于谨等人就可以轻轻松松的举起来,所以这也不是考核难度很高吧?

“走了,去青溪边的酒肆喝一杯,这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刘益守叹了口气,有点意兴阑珊。为什么自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散发,没有各地英豪前来投靠的事情发生呢?

他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建康朝廷做担保的招贤令都下了,居然无人投靠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确切的说应该是考核现场人山人海。

但是真正的大才,一个也没有,绝大部分是歪瓜裂枣。

刘益守带着于谨和源士康等人,全部换上打着补丁的麻布衣,出台城,来到东府城以北的青溪游玩。

沿着青溪,有着成片的商铺,酒肆,如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萧绎来攻城那一波虽然建康城内死了不少人,但萧绎毕竟不是侯景,没有在城内有组织的大开杀戒。

一国都城,是永远不会缺人的。死去的人留下了空位,外面的人会进来然后补上。

如今的建康就是这样,刘益守的安民之策起了大作用,建康城内那些空着的房子,那些毁于战火的房子,很快就有了继任者。

几人随意找到一家小酒肆,这种地方,都是门面不大,但是院子很大。很多时候,客人都是买了酒就走人,很少坐到里面喝酒的。

此时此刻,酒肆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喝闷酒已经面红耳赤快要醉倒。他身边摆着好多个酒坛,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酒鬼。

刘益守找了张桌案坐下,对店里的跑堂询问道:“要是有人在你们这喝醉了,要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那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问道。

“那是我家主人,他喝醉了,就直接在店里睡。”

年轻的跑堂没好气的说道,言语甚是无理。

“你家主人这点威严都没有么?家奴可以如此编排主人?”

刘益守好奇的问道。

“我倒是希望他有点威严呢,可你看他那样,就跟死人差不多了,有个什么威严。”

这位下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明摆着是对主人家里很有归属感的那种。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年头虽然没什么人人平等可言,但对家仆很好的主人也是有的。特别是从军的将领,家中家丁家将与主人感情亲厚,上阵后可以为其赴死。

“你家主人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呢?”

刘益守好奇问道。

“我只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哈。”

那位跑堂凑到刘益守耳边低声说道:“我家主人是给事黄门侍郎萧介的亲信,本来准备跟随其南下广州带兵出征。没想到现在被封吴王的刘益守,竟然将萧介给宰了!如今建康各权贵视我家主人为蛇蝎,避之不及。我家主人仕途无望,只能整日借酒浇愁,为之奈何?”

萧介是哪根葱?

刘益守一愣,这踏马好大一口锅压下来,真是让人无言以对。而且家仆居然可以议论朝政,这家主人可真是够放荡不羁的。

“萧介是谁?”

等跑堂的年轻人走后,于谨一脸无语的问道。

第417章 软刀子杀人

刘益守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因为萧玉姈的缘故,他几乎把南梁宗室里面的人认全了,好像没有叫萧介的。

然后又回忆了一下前朝萧齐的宗室,似乎也没有叫萧介的,这厮到底是谁?

跑堂的是明白人,一看刘益守面色有异,便岔开话题,端上来几坛好酒,随即去招呼他家那位喝得烂醉如泥的主人去了。

“萧绎乱军攻城,当时许多朝臣都在台城内,指不定有人中流矢而亡……”

于谨在刘益守耳边小声说道。

嗯,确实如此。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此事。

“主公,此番三吴之地对北方的态度不一,以在下看来,可以将平灭吴兴的事情提前办了,以免变生肘腋。”

于谨也是很有大局观念的人,此番三吴之地的吴郡与会稽都是服软的态度,吴兴就显得很是冒头,可以把这个出头鸟教训教训了。

“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刘益守沉声问道。

“写信给吴兴的沈恪等人,陈明利害。倘若他们依然是冥顽不灵,那么就可以将这些人一起收拾了,谁也不会说主公残暴不仁。”

于谨慢悠悠的说道,他相信这些刘益守也能想到,但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效果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先礼后兵,绕过陈霸先等人,跟吴兴豪强联系。不得不说,这个思路总体上是很对症的。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咱们话带到了,要是那些人不听,也就别怪我刘某人心狠手黑了。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忧。”

刘益守微微点头,其实并未将吴兴的那些土豪们当回事。

这些地头蛇,只有抱团取暖的时候才能发挥出一定实力,而今三吴之地有影响力的张,朱,陆,顾四姓都妥协求存了,刘益守不相信陈霸先能翻出什么浪来。

“主公,北伐之事……青徐似乎会来回拉锯,得不偿失。”

想了很久,于谨憋出来这样一句话。刘益守只是跟手下说想北伐,却并未说将何处作为突破口。对外的口径是出兵青徐,粮秣的运输也是以两淮为目的地。

但刘益守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无人知晓。

“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

刘益守将手掌翻面,意味深长的说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此番北伐事关重大,刘益守口风很紧,无论是谁,他都没有透露半句。

他心里很明白,如果有人对你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伱,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么此事也就离天下皆知一步之遥了。

正在这时,那位年轻的跑堂走过来,客气的对刘益守等人说道:“鄙人刚才说话多有冒犯,这顿酒就不收钱了。”

听到这话,刘益守和于谨二人对视一眼,心说此店的主人还真是个妙人,都喝醉了还能下达正确的指令啊。

“明天日落以后,让你家主人拿着这三枚铜钱,到鸡鸣山后面的玄武湖边来找我。”

刘益守从袖口里掏出三文钱,放在桌案上,对于谨使了个眼色。

二人起身离开,留下那位跑堂盯着他们的背影,面露鄙夷之色。

“呵,又没想收你钱,还假惺惺的丢下三文钱,又是铁钱,我呸!”

……

别看吴兴那边拒绝建康的征调令好像很潇洒,实际上内部早就分成两派。

吴兴太守萧映,直兵参军陈霸先,还有吴兴豪门沈氏中的沈恪、沈巡等人,都力主拒绝朝廷征调。除了个人私心作祟外,主要是拿出实实在在的钱粮兵员“喂狗”,也是满肚子苦水不知道要怎么说。

如果建康那边不作妖,他们又何苦明目张胆的跟朝廷对着干?

然而,吴兴内部却并非是陈霸先等人的一言堂。

田曹参军,医学世家出身的姚僧垣,议曹从事章法尚等人,就觉得完全没必要明火执仗的跟朝廷作对。征调兵员钱粮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非常规操作,南朝几百年都是这规矩。

既然建康那边在伸手要,给一点不就好了嘛!

如果光这么点事情就要造反,那南朝之地几乎没有一天不要闹事了!为了完成兵员配额,地方官员拿着绳子去乡里绑人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如今建康那边的吃相已经很好看了吧!

不过即使这些反对派的声音不小,也没什么卵用,因为吴兴郡内的兵权是掌控在萧映跟吴兴沈氏手里的。

这天,建康那边送来的最新政令,还有吴兴众多官员的调令,一齐摆在了萧映的案头。

“姚僧垣入太医院,领大医正。章法尚入建康,担任黄门侍郎,入中枢在尚书府听命。陈霸先调广州担任太守,沈恪调襄阳担任直兵参军,沈巡调彭城担任直兵参军……”

萧映看着这份盖有皇帝印章的官员调令,心中怒气压抑到了临界点,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

占据中枢建康,就掌控了所谓“大义”,还有官员的任免权!这是地方实力派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抵消的优势。如今,萧映就从这张薄薄的纸上感受到了来自建康台城的深深恶意。

一份官员调令,就能把你的势力拆得七零八落,你说厉害不厉害,可恨不可恨!

你一个抗旨不要紧,难道要带领一堆人抗旨么?

还说你不是想造反?

萧映可以想象,陈霸先或许会拒绝调令,但姚僧垣等人则一定不会。

或许沈氏的态度也很难说。

“兴国以为如何?”

萧映无奈的询问身边的陈霸先,后者面色僵硬,对这一手突如其来的“软刀子”,似乎也有些失神。

“如今,只好将当事之人都召集起来,商议对策才行了。”

陈霸先叹息说道。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官路那就等于杀人全家了!这份官员调令虽然是送到吴兴城的府衙,但能作出决定的可不是萧映!

调令里面就硬是没提萧映这两个字!

“直至今日,在下方才明白为何刘益守可以迎娶公主。”

陈霸先叹息说道。此人的权谋水平,真是超凡脱俗。这家伙绝不仅仅是个会指挥打仗的人!

能娶公主,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萧映心中古怪,也不知道陈霸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得跟着叹息一声。

事关重大,调令上的几人都被找来府衙大堂议事。

“此人心思深沉,长袖善舞,不可以常理揣度,唉!”

看完这份调令,沈恪幽幽长叹,心中有一种无法对他人表达的无力感。

这就好比是你跟人比赛跑,就算是奥运冠军在眼前,你心中或许也不服气,认为“我努力一下也能摸一摸边”。

但是要跟飞机比速度,那就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了。无论多傲慢的人,心中也会涌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

果不其然,三十多岁的姚僧垣笑道:“家中世代行医,某继承衣钵钻研医术,正打算请辞郡内职务,闭门苦修。没想到中枢调在下入太医院,正好成全在下。如此,那在下这便告辞,准备去建康赴任了。”

说完,姚僧垣竟然起身告辞,扬长而去!

你走了不要紧,可是你这一走,你家的态度也会跟着变啊!

萧映在心中疯狂呐喊,可惜姚僧垣听不到心声,要不然绝对会对萧映嗤之以鼻。

他本来就反对跟朝廷对着干,如今这份调令正好让家族摆脱两面为难的境地,何苦在这里继续跟萧映等人纠缠?你又不是我爹?

这份看似简单的调令,实则已经是把他们的个人背景都调查清楚了,每一招都是打在最致命的地方!看上去不过一百多字,这背后的谋算,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不单单是姚僧垣,就是沈恪和沈巡,也有点动心。毕竟,他们脱离了吴兴这个漩涡,就算朝廷带兵来剿灭陈霸先等人,那也跟他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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