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高祖 第225章

作者:历史系之狼

众人陪在舞阳侯的身边,太医令来了几次,进进出出,却都是束手无策。

当刘长询问病情的时候,太医令都不由得感慨,舞阳侯能活到今天,简直就是奇迹,他浑身都是伤,处处都是被箭矢所射中的凹痕,令人不忍直视,若是寻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动都是很困难,何况舞阳侯一直都是吃吃喝喝的,闲暇时日还能跟刘长打上一架。

也不知他们待了多久,樊哙缓缓睁开了双眼。

“阿父!”

“姨父!”

樊伉,刘长他们大声的叫了起来,他们围绕在樊哙的身边,帮他按着手,樊哙的眼神一一扫过身边的这些孩子,看起来是那般的疲倦,在人群里搜寻了许久,他的眼神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吕媭。

察觉到他的目光,吕媭急忙扑到了他的身边,也不顾在这里的众人,双手抢过樊哙的那双大手,紧紧握着。

“不要吓唬我……不要吓我……”

刘长看到姨母的眼泪不断的掉落,樊哙用尽全力,挣扎着,那大手伸向了吕媭的脸,却根本不能帮着她擦去那眼泪。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吕媭说,可那嘴大张大合,只是含糊不清的闷哼,压根说不出一句安抚妻的话。

那一刻,这个铁铸的男人无助的哭了起来。

恍若孩子那样,眼泪不断的掉落。

随着最后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这位一生都冲锋在最前,先登破城,如猛虎般强壮的男人,终于不动了。

他悲伤的眼神落在吕媭的脸上,一动不动,泪痕就那样挂在脸上。

甚至没能跟自己的孩子们,跟自己的爱人说上一句。

众人都哭了起来,包括太后在内,也是不由得转过头。

刘长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姨父,郑重的说道:“姨父……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卿,照顾好姨母,照顾好伉和市人……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们……我会像对待阿母那样对待姨母……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刘长伸出手来,亲自合上了樊哙的双眼。

姨母只是哭着,太后很快就令人带着她先去休息,樊市人紧紧抱着其父的遗体,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哭的撕心裂肺,樊伉正板着脸,大声的训斥着他,“你哭什么?!你是舞阳侯的儿子!舞阳侯家的人……我们宁可流血……我们……”

樊伉大口的吸着气,强行憋着眼泪,一字一句的训斥着樊市人。

“不要说了……让他哭吧。”

刘长抓着樊伉的肩,“我去安排人过来……处理后事,你去陪陪阿母……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跟大王一起……”

“无碍,你去吧。”

樊伉点点头,转身离开,樊伉背对着众人,越走越快,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掉落,张大开嘴,无声的抽泣着。

“阿母,这里的事情有我来……先送您出去吧。”

吕后离开这里的时候,刘长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样,握的非常的紧。

第260章 祖传的小心眼

深夜,当刘长惊醒的时候,曹姝也被弄醒了。

“大王?怎么了?”

“无……无碍,噩梦而已。”

在夜色下,曹姝也看不到刘长的脸,她只是拥抱着刘长,担心的说道:“舞阳侯逝世之后,您夜里都睡不安宁……大王,逝者如斯夫,舞阳侯不在了……全天下的人都很怀念他,但是大王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并不是……算了,早些休息吧。”

“我知道大王在害怕什么……大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您的。”

刘长咧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便再次昏昏睡去。

次日,刘长打着哈欠,迟迟起身。

“大王,曲周侯求见……”

“曲周侯?”

正在熟悉的刘长抬起头来,含糊不清的问道:“他来做什么?一大早就要拜见寡人?”

“他在宫外等候许久了……”

“算了,让他进来,一起用膳吧!”

曲周侯正是郦商,作为跟随刘邦作战,战功赫赫的将军,他在朝野里还是挺有威望的,在听到刘长的召见之后,这位老将军便住着拐杖,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厚德殿内,刘长抬起头来,咧嘴傻笑着,“哎,仲父来了,来,来,正好一起用膳!”

刘长招了招手,可郦商却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思。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不安,颤颤巍巍的拜见了刘长。

刘长看到他这个模样,也是有些不忍心,起身走上前,扶着他坐了下来。郦商的哥哥,便是大名鼎鼎的说客郦食其,他少年家贫,爱好读书,为人孤傲不驯,向来轻视天下英雄,高皇帝攻打陈留时,他率众跟随,献计攻克陈留郡和贡献大批军粮,封为广野君。

他以三寸之舌游说列国,为高皇帝建立灭秦抗楚“统一战线”做了重大贡献。又出面劝降秦国守将,辅佐高皇帝攻破武关,率先攻破咸阳,灭亡秦朝。楚汉相争时期,建议夺取荥阳,占据敖仓,夺取有利据点和粮食补给,为日后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奠定基础。

可以说,是一个曾为高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顶级说客,只是,后来他出使齐国,劝说齐王归顺的时候,本来齐王都同意要归顺了,奈何,大将军韩信忽然攻打齐国,齐王大怒,让郦食其去说服韩信停手,结果郦食其宁死不屈,最终被齐王所烹杀。

而他的弟弟郦商,性格却跟兄长完全相反,他为人沉稳,少言寡语,作战勇猛,当初攻打陈豨的时候,就是他最先攻破了东垣的城墙。深得高皇帝得信任。

可此刻的老将军,哪里还有当初攻破城墙的那股气势,他不安的坐在刘长面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叹息着。

刘长惊讶的看着他,“仲父可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郦商抬起头来,“臣……”

只是开了头,郦商便又说不下去了,他摇着头,苦涩的说道:“臣只是来看望大王的……臣已经吃过饭,便不逗留了。”

“啊?仲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臣……”

“那……”

郦商几次挣扎,却咬着牙,没有说出口,朝着刘长再次行礼,匆匆离开了这里。

刘长一头雾水,急忙将近侍叫了起来,“曲周侯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刘长的询问,近侍面露难色,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大王……听闻他的儿子被关进了廷尉,不日就要被处死……”

“啊?这是为何啊?怎么也没有人跟寡人说?”

“大王忘了吗?当初您进入朝议的时候,郦寄曾说要诛吕家,拥立大王为帝……在朝议结束后没几天,王廷尉便从他家里找出了藏起来的盔甲,以谋反罪抓进了廷尉大牢。”

近侍这么说,刘长才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愣头青啊,大汉从不缺乏愣头青,一个愣头青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愣头青又站了出来。对郦商的那个人,刘长还是知道的。

那个人叫寄,这名字取得也很不错,人如其名,敢在朝议大声密谋要诛吕氏,这举动可以让王陵自愧不如,让宣义掩面而去,或许只有那个叫张恢的老愣头青可以媲美了。

刘长自然也明白为什么都没有人来禀告自己了,那王恬启,压根就是太后廷尉,跟季布是同门师兄弟,他处置郦寄,那是再正常不过,甚至都不必跟刘长多说什么……刘长想起郦商方才的模样,几口将面前的饭菜吃完,大声说道:“好久没有去廷尉大牢了,准备车马,寡人要去廷尉!”

廷尉大牢跟当初并没有什么区别,当刘长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能看到很多的老熟人,刘长热情的与他们寒暄,他们也询问了起来,“大王?许久不见栾君,他还好吗?”

“他还好,他在济北郡看押齐王呢!”

“额……”

刘长这句话,让这些官吏也没法去接,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这样明说,这真的好吗?

“大王!!”

王恬启很快就来迎接刘长,作为太后一派的忠实鹰犬,王恬启对刘长也是非常的尊崇,毕竟刘长就是接手了吕后的势力,太后唯一制定的接班人,刘长在他的陪同下,在廷尉各地转了转,问了问官吏们的工作。

“不要再守着过去的律法啦,我唐国的律法都变了好几次了,你们也得上点心,张不疑都快将你们超过了……”

刘长认真的叮嘱着。

“对了,那个城内纵车的律法就取缔了吧!”

“啊?大王!若是取缔了,那城内一片混乱,无辜的人被撞杀怎么办?”

“额……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往后大王在没人的地方驾车,我们就当作看不到?”

“好!一言为定!”

刘长跟这些官吏们聊的火热,双方就仿佛多年的好友,严肃的王恬启,反而是不太能跟刘长亲热攀谈,毕竟,他没有经历过长安之中最黑暗的那段时日,抓唐王!刘长跟这些官吏们,那都是抓出来的交情,刘长总是能跟他们打成一片,他们也不太敢还手。

刘长视察了一下他们的工作,随即领着王恬启熟练的走向了大牢的方向。

“王公啊……听闻你抓了个反贼?”

“正是如此。”

“当真搜出了几套盔甲?”

“对,人证物证都已经齐全了。”

“这是椒房……哦,永乐宫那边的诏令?”

“不是,是有人揭发了这个奸贼,我这才前往严查。”

“我想想,是建成侯揭发了这个奸贼吧?”

“正是如此。”

刘长觉得有些麻烦,郦寄这个愣头青啊,若不是舞阳侯刚刚逝世,郦商又那副样子,让刘长有些心疼,刘长是不太愿意理会这个傻子的,这家伙是自己求死啊,那话能在朝议时说吗?这要直接下令放了他,舅父那里倒还好,舅父也不会太计较,可阿母那里,会不会不太高兴呢?

原先刘长是不必理会这些麻烦事的,可是做了如今的位置,那很多事情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这皇帝也是个苦差事,基本都没有一天是闲下来的,整日四处奔波着,要见的人排成了长龙,要去的地方也很多。

刘长沉思了片刻,说道:“王公啊……免去他的爵位,将他赶去唐国,伱觉得如何啊?”

王恬启毫不迟疑,“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他已经给太后表达出了自己的忠诚,刘长接下来是杀是放,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王恬启确实比宣义要会做人,难怪能得到太后那般的恩宠。

“那就按着寡人说的做吧……将那厮带过来给寡人看看。”

“唯!”

当甲士将那衣衫褴褛的郦寄带到了刘长面前的时候,郦寄还在发挥着作死的精神,破口大骂:“尔等奸贼,我绝不求饶!要杀便杀!给个痛快!”

在他看到了刘长之后,这才改了神色,急忙大叫道:“大王救我!!”

刘长长叹了一声,令人放开了他,郦寄激动的拜在刘长的面前,擦着眼泪,说道:“大王,他们百般折磨,臣也不曾变节!臣乃是大王之臣……”这人说的声泪俱下,刘长只是狐疑的看着他。

这位兄台,若是寡人没有记错的话,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好了,你起身吧!”

“大王……”

“你这个人啊,眼高手低,总想着一步登天,不顾性命也要一博前程,我不是你阿父,也不想说你什么,但是,你阿父身边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多想想你那年迈的阿父,做事之前,想想自己若是失败了,有没有人为他送终!”

“人岂能自私到这个程度呢?富贵权力难道要比自己的父母更加重要吗?!”

“你现在就给我滚去找你阿父,给他叩首,求他原谅你的罪行!若是他不原谅,寡人这就让人将你继续关下去!”

郦寄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朝着刘长大拜,哆哆嗦嗦的便离开了廷尉,王恬启也没有阻拦他,任由他跑了出去,刘长嘀咕着:“有阿父在还总想着惹事生非……我想服侍阿父还没处去呢……”

听到这句话,王恬启愣了片刻,方才说道:“大王,逝者如……”

“好了,好了……就你们读书多是吧?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欺负寡人少读书?”

刘长准备离开,又对王恬启吩咐道:“我阿母都不再以言语来让人获刑,你也稍微改变一下,不要总是盯着这些人,多去调整律法,萧相留下的律法,如今还适用吗?你个廷尉,不能只是去抓人,多去跟我们唐国学一学!”

“秦国都知道时不时删减律法,做出修改,你们倒好,一套准备吃到底是吧?”

面对刘长的训斥,王恬启惭愧的低下了头。

他也想改……可萧相定下来的,他也得有那个能力去改是不是?

“你要是觉得自己太闲了,就去敲打敲打那几个法家的,寡人前几天见了一个法家的,那人看起来就违法,你知道吧,张口就是为千年计……”

“大王……那人也在廷尉大牢。”

王恬启低声说道。

刘长一愣,“带出来让我看看?”

果然,甲士们从大牢里带出来的正是张恢,此刻的张恢,跟方才的郦寄几乎一模一样,看到刘长之后,也是急忙开口求助。

“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王啊!他们污蔑臣,说臣私藏盔甲,臣家贫,连个铁片都找不出来,哪里来的盔甲啊!”

张恢哭诉了起来,刘长黑着脸,看向了一旁的王恬启,“你就不能换个理由吗?”

王恬启再次惭愧的低下了头。

他倒是也想换,可太后已经下令了,不能因为言语而处罚人,那就只能这么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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