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辉煌图卷 第14章

作者:温茶米酒

  他回身一扫,小臂打在树干上半截。

  整棵树从被打穿的位置断开,上半截树干朝着关洛阳砸过去。

  关洛阳没有硬挡,脚底下大跨步,身子绕过一个饱满的弧线,跟树干擦身而过,长臂舒展,如同灵猿攀枝,对着那追踪者脑袋一把抓了过去。

  追踪者一缩身,扯动身后披风飞旋扫打。

  披风里面飞出一颗牛眼珠大小的铁球,嗖的一声,已经几乎打到关洛阳胸口。

  关洛阳靠破毛竹出其不意占到上风,本想硬扛这一记铁球,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对手,但不知怎的,浑身寒毛一竖,惊悚至极的侧身横移开来。

  铁球飞出去,打在十几米外的脚手架子上。

  轰隆!!!

  七八根绑好的毛竹,在爆炸中断折,竹节炸的四分五裂,刚垒起来的砖头也被炸垮了一片,烟尘爆开。

  关洛阳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来。

  要不是练皮大成的那种微妙预感,让他下意识的闪躲,就这威力,估计已经把他胸口炸出一个大窟窿了。

  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球里面,其实是装着一种黄色半凝固态的炸药,这种炸药异常凶险,摩擦、碰撞,甚至骤然的温度变化都有可能引发爆炸。

  一般的手榴弹,对拳师来说目标太大,投之前还要准备,轻易可以闪躲,可拿这种炸药做成暗器打人,事先不需要任何准备动作,只要擦着一下,就能把人炸的手脚乱飞。

  老一辈的江湖行话里头,把这种暗器叫做霹雳子,凶名昭著,曾经小范围的流行过一段时间。

  不过正因为这种暗器实在太凶险,使用者如果敢随身携带,闹不好就把自己先炸死了,所以很快又绝迹武林。

  这个跟踪者居然敢在广州城这种人满为患的地方,带着霹雳子乱走,简直胆大包天。

  霹雳子一炸,关洛阳靠破毛竹突袭占来的先手优势尽毁。

  跟踪者那道灰扑扑的披风,已经从身上卸下来,抖了个圆弧一甩,就拧的如一条布棍,反追着关洛阳抽打过去。

  布棍本身不可怕,但关洛阳怕他披风里又藏着霹雳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根本不敢硬接,只能连连躲闪。

  按照教头的说法,内务府粘杆处的这一众高手里面,多次在杀人现场留下火药爆炸痕迹的,只有一个。

  就是那罗汉电母,快刀龙虎四人之中的“龙虎”。

  这人外号是虎,本名姓龙。是仅有的一个并非由内务府培养,而是先在七省绿林里大有名气,后来才投入内务府的——“插翅羽化白额虎”,龙无常。

  他当初之所以会被逼的隐姓埋名,投入内务府,就是因为专挑镖局、武馆的拳师下手,引起了七省武人的公愤。

  对手名头越响,拳术越高,龙无常就越是兴奋,就好像猎人会夸耀自己猎取虎豹的功绩,在龙无常看来,杀掉这些知名的拳师,就是一种证明的手段。

  不是要向别人证明,是要向自己证明。

  证明自己足够强壮,证明自己的活力不会衰老。

  布棍如同龙蛇盘卷,挥舞追打,龙无常那张焦黄的脸孔,五官平凡,只是眼里藏着渴血的亢奋,手上的劲道一次次加大。

  关洛阳在躲闪之间,吞气吐气,呼吸越来越长,在呼与吸转换衔接的那一个刹那,忽然主动一记鞭手抽出去,与那根布棍碰触。

  但就在碰到的一瞬,鞭手化云手擒拿,关洛阳的手一甩一绕,柔若无骨,甚至让人错以为他的手才是一匹柔软的绸布,绕上了那根棍子。

  这一缠一抖,披风布棍里头藏着的所有东西,全被朝着同一个方向抖出来。

  十几块带着倒钩的刀片,破布而出,平着飞出老远,钉在那些毛竹架子上。

  披风里头没有再藏着霹雳子,可就算是真藏了,以刚才这一手至柔的弹抖,霹雳子也来不及爆炸,就会被射到远处去。

  龙无常眼皮一跳,脱口而出:“抟气致柔,练气大成?!”

  练气大成,在四大练之中是非常特殊的一个。

  筋骨皮三者大成,都是需要经过艰苦卓绝的锻炼,可以说是独属于武人的大成,但是练气大成可不仅仅是在习武之人身上出现过。

  和尚,道士,书生,甚至一些插秧踩水翻地种植的乡间百姓,也有可能在这平凡的生活里面,体悟到那种“练气”的状态。

  如果说筋骨皮是根基,是提升人的体能上限,是在追求增长力量,那么练气的主旨,就是追求对肢体、对力量的驾驭。

  人从生下来开始,每段时期的学习、劳作,每一次发力,都是对自己身体的一次损害,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维持这么个姿势,那么人体自身的重量,也会对自己造成损害。

  正因如此,人的寿命才会受到极大的削减,才会出现数以百计的与骨骼变形、与肌肉伤损相关的疾病。

  就拿人的颈骨来说,只要人的脖子向前出现不到三分之一的倾斜,那么就会使颈部的肌肉骨骼同时承受极大负担,相当于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直骑在头顶那般沉重。

  而练气大成者,视五脏浑一,视骨肉不分,在状态稳定的时候,能将自身所受到的重量压迫浑然分配于每一个部位,就好像是浑身上下,尤其是头颈肩腰,全都脱离了有生以来的枷锁。

  以此得养生,以此得自由。

  在拳术理论中来说,只有这种真正轻松自由的状态,才能打出虚灵顶劲,放空致柔的精要。

  关洛阳紧闭牙关,手抓着那破烂披风一端,身子像踩滑轮般往前一闯,双手如同推磨折衣,一下交错,就把披风折成了一半长度,往龙无常脖子上绕过去。

  龙无常脖子一缩,双肩胛骨向后一拱,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到胸前,双手贴脖子往上插入披风缠绕的空隙之间,小臂竖着,一屈一张,撑断了绞在他脖子上的披风,更顺势扭腰半进身,摆臂撞肘。

  距离太近,变化太急,两边都来不及闪躲。

  关洛阳肩头上中了一肘,也已经一拳打在龙无常肚子上。

  这一拳用的是通背的冷脆劲,能打穿人的胃。

  但打在龙无常身上的时候,像是碰到了正在震颤的大鼓鼓面。

  咚的一声。

  两个人身子退开。

  关洛阳的衣服本来就已经破了不少,肩头上又多了一小块破损,也看不出多少不同。

  而龙无常身上两层衣服,从锁骨到腰带的大片布料,全都碎裂掉了,几块破布、藏在怀里的刀片、钢钉、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小物件,一块掉在地上。

  这是因为他刚才把关洛阳的一拳力道震散,没有侵入体内,就全扩散到了衣服上,才造成这么大破坏。

  他也是练气大成!难怪敢把霹雳子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你的练气大成还不稳吧,不过好像早已练皮大成,啧啧,差不多能算是二练大成的大高手,真是少见啊。”

  龙无常阴狠的笑了一声,“不是高手,我还不杀呢。”

  他脚底下一飘,人就到了关洛阳身前,背似伏虎探爪,臂似青龙取水,这一招动起来轻灵飘逸,真打实了,能把人整张脸皮带眼珠子撕下来。

  关洛阳后撤步,使鹤拳寸劲短打,面对龙无常真好比龙虎起伏,上下踢打,翻抓东西的狠辣攻势,他守的严密不失,口鼻嘘呵,小腹震动,眼睛紧盯着龙无常的动作,一眨不眨。

  有六年的基础,经过教头毫不藏私的点拨,关洛阳才能在跟快刀对决的生死一瞬,摸到练气大成的状态。

  刚才再度进入这个状态,也还有点运气的成分。

  但刚才那一拳毫无保留打在龙无常身上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感觉突然强烈了起来。

  教头的言传身教固然重要,但教头本来就有伤,练气大成的状态用在拳法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终究不能肆无忌惮的施展出来。

  而眼前这个人……

  关洛阳眼睛越瞪越显精神,鹤拳变罗汉,短打变长拳,一脚踩出个陷坑,移出十米开外。

  龙无常一爪在前,整个身子好像追着这一爪,飞腾了过去。

  他在地上留的脚印很浅,但移动的速度和距离都不亚于关洛阳刚才那重重的一脚。

  关洛阳回身扫拳,眼睛一眨之间,同时把地上那个浅淡的脚印和飞腾而来的龙无常收入眼底。

  虚灵顶劲,气贯天灵……是这么个意思!

  好像有一道星火在脑子里炸开。

  关洛阳身子一晃,本来还有些断断续续的那种灵动感,一下子加速起来,就好像是身体的重心,这一刻变成了他可以肆意把玩的东西。

  练气大成,练皮大成。

  一个独属于二练大成的招式,应手而出。

  空气里炸了一声,龙无常像个球似的被打飞出去。

  他在半空里如同黑猫翻腰,灵巧而落,但手脚同时撑地的一刻,就感到自己刚才跟对面拳头碰上的右手,传来钻心的疼痛。

  掌心的皮肉直接被对方刚才那一拳打的崩裂开来,鲜血横流。

  更难受的是,一股又麻又疼的感觉,传到整个右臂,好像连肩膀都麻住了。

  “这是什么?!”

  “二练大成的炮捶。”

  关洛阳的身子,随这句话一起出现在龙无常身边。

  龙无常眼色一惊,肚腹震颤、腰脊迸力,就要如灵猫捕鼠似的,侧身急扑翻躲出去。

  但关洛阳右手一起一翻,手背砸下来,空中残影,快如雷音砸在他凌空的身子上。

  只一下,就打散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像个麻袋一样砸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从肩胛骨传下来的粉碎感,让龙无常流畅高速的呼吸,随着口鼻间的鲜血,一并泄了出去。

  “二练……不可能,十年前我见过,二练也留不住我……”

  “那是你见识少了。”

  关洛阳往他后脑上补了一脚。

  到这个时候,他才敢把鹤拳变罗汉长拳时纳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实际上,功夫练到大成境界的拳师,也不一定有大成境界的拳招。朱长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虽然他们继续用以前的招数,威力也会有对应的提升,但要想把大成之后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摸索、修整。

  关洛阳却不一样,他有当初津门会盟十几个大拳师凑在一起交流的手稿最精要的部分。

  南北拳系之间那样无私的交流,是当初满清火烧南少林都没能做成的事情,里面就记载了一些他们从自家流派里合并研讨、独属于二练大成的招式。

  其中,适合练皮练气这二练大成的,就是这一路“三皇连环劲,罗汉翻手锤”。

第18章 不退

  在关洛阳察觉到龙无常的跟踪时,还待在小祠堂里的教头,也察觉到了门外的异样。

  马志行抱着收藏古画的锦盒,坐在小祠堂里的蒲团上,他甫遭打击,这时一下得闲,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冷不防被教头一把拉起,就要带他跳墙离开。

  然而两人刚到院中,就感觉余光微暗,屋顶上一条细长的影子投射下来,从屋前延伸到院墙,像把整个院子分成两半。

  一个卷发碧眼的英国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屋顶,俯瞰着院中的景象。

  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绣死的铁锁直接被猛力拉断,蛛网飘拂,灰尘四起,走进来一个仿佛跟门一样高的洋人壮汉。

  “你就是马志行吧,你好,我是迪蒙西摩尔。”

  屋顶上的碧眼青年,视线只在教头身上一扫,注意力就全放在马志行身上。

  更准确的说,他根本就只盯着马志行手里的锦盒,全然没注意马志行的样貌,只是嘴里还在说话。

  “可能你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不过你只需要知道,广州将军府派人到你家去收购古画,那幅画真正的买主是我。”

  “你!?”马志行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嘴唇颤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本来已经忍下来的父亲,会突然又跟将军府的人翻脸。

  迪蒙西摩尔的中文非常流利,道:“将军府的人跟你父亲发生了一些误会,做得很不好,所以这一次为表诚意,我并没有带他们过来,只要你把那幅画交给我,我可以再跟他们说一句,让你高枕无忧,不必再这样惶惶缩身躲藏。”

  “哈、哈哈!”

  马志行气极而笑,一张口嘴里就透出来浅浅的血迹,那是刚才咬得牙根都出了血,“我是该谢谢你高抬贵手,大恩大德吗?我中华古画,千年的珍宝,有什么理由交给你这种上门来抢的强盗?”

  迪蒙西摩尔轻飘飘的说道:“你们的国度有许多古老的哲人,好像有人留下过一句话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够承担得了的,就应该让有能力的人来拥有。”

  西摩尔目光偏在教头身上,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你身边居然有一个这样强健的格斗家,他之前没有出现在你家中,却能跟你在这里相会,更表现出对你的保护姿态,联系昨天晚上那场烟花盛会,恐怕他的身份有些不对吧。”

  马志行手掌一紧,死死盯着他。

  西摩尔继续说道:“我是一个很珍惜自己的人,假如不是必要的行为,绝不会去费力招惹一名格斗高手,只要你把那幅画给我,你们的行迹、你们要做什么,都跟我无关。”

  “你……你……”

  马志行气的一阵头晕,指尖发凉,但他看看教头,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画,几似浑身都颤抖起来,却还是渐渐松开手掌。

  教头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抱紧你的画。”

  马志行颤声道:“可是我们……”

  “你信这个洋人?”

  教头只反问了一句,就堵住了马志行所有的犹豫,“况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到底为什么聚在一起,我们是要不被抢,不被欺凌,不再挨打。为了能多走几步,就主动被欺凌,这是我们该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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