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永恒之火
福安街上，章氏医馆门口的阶梯下，上百人高声呼喊。
那些人的身体个个扭曲，衣服破烂，少数几人甚至看不出人样，全身都好似附着鬼怪，宛若群魔乱舞。
一个身穿绿绸袍、头顶方帽的圆脸中年走出来，站在“章氏医馆”牌匾下，微笑道：“诸位，何必呢？我们章氏医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们对你们下区人，已经多多优待，你们的诊费一次只要50文，给上山区的老爷们问诊，少说一两银子。”
“可我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你看，又来说这套你穷你有理的话，我们也要活下去，我们也是做生意的，难道让医馆喝西北风？”
“可福镇建立初期，大家不是说好共建福镇，众志成城吗？现在城有了，连病都不给我们治了？”
不远处，李清闲与许长仁等站住。
在进入福镇前，李清闲因为要去酒楼见朋友，脱下官袍换上寻常的锦袍，周恨三人一直身穿夜卫袍。
在之前的院子里，小女孩离开后，李清闲也换掉诡状元袍，现在依旧一身锦袍。
李清闲等人衣衫完好，在这条街上格外醒目。
许长仁低声道：“那人是章氏医馆的大掌柜，叫贺子图。”
于平疑惑地问：“章氏医馆大掌柜姓贺？”
“你们说，这种时候，他们骂章还是骂贺？”许长仁道。
众人一愣，轻轻点头。
那贺子图笑道：“福镇初期还没有我们章氏医馆，更何况，你们谁当年是共建福镇的人？来，站出来让我看看。”
众人一片沉默。
“福镇一般多少人？”李清闲一边问一边张望。
许长仁道：“最少的时候据说五六百人，最多的时候能上万，但一般维持在两千人左右。前些天陆陆续续进来几千人，现在的总人数恐怕超过五千。”
“福镇成立多久了？”
“据说三四十年，具体时间没人算过。”许长仁道。
“当年共建福镇的人，真这么说过？”
“肯定说过，当年福镇什么都没有，大家当然齐心协力。只是后来，就变了。”许长仁轻轻一叹。
于平问：“共建福镇的那些人呢？”
许长仁扭头看了于平，目光闪烁着扭曲的微光，微笑道：“你说呢？”
于平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升仙了？”
“也可能在山上。”许长仁道。
这时候，人群中一人大喊：“开医馆的没一个好东西，上一个贺家医馆被人抓着用假福镜散播福雾，倒了，现在你们章氏医馆接手，赚我们卖命的钱。你这个姓贺的，是不是上一家医馆的人，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贺子图面色一沉，道：“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章氏医馆乃是衙门管理的正经医馆，一切合法合理。再说了，我看你们都是一些小风寒、小咳嗽，忍几天，就过去了，用不着非得来我们医馆浪费时间。”
“我们要是能忍，何至于跑来这里找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清楚？”
“之前那些好心的大夫，要么让你们章氏医馆弄升仙了，要么忍气吞声加入你们医馆，当我们是傻子吗？”
“就是世道不好，我们赚不着钱，才让你们降价的。我们赚的钱，几乎都搭在你们医馆里了。要是在外面，世道好，家家有钱，我们何至于来医馆？”
李清闲队伍中的人相互看了看，摇摇头，外面世道好？没听说过。
李清闲微微皱眉，这个贺掌柜，修炼了魔功。
贺子图面生怒红，道：“你们胡扯些什么？半个月前，镇长大人说过，说咱们福镇蒸蒸日上，怎么世道就不好了？我章氏医馆收治的人一个月比一个月多，赚的钱一年比一年多，甚至得到镇长的夸奖，怎么叫世道不好？事实证明，就是你们一小撮人穷了，其他大多数人都富了！”
贺子图一番话说得下方一众人面红耳赤。
李清闲问：“别的生意怎么样？实话实说。”
许长仁犹豫刹那，叹息道：“除了极个别的，都不好。”
“章氏医馆的生意好，是真是假？”
许长仁右拳握紧又松开，缓缓道：“章氏医馆的生意，当然一天比一天好，镇长经常拿章氏医馆举例，让我们学习章氏医馆，让福镇更加繁荣。”
于平疑惑不解，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许多行业生意不好，就章氏医馆生意好，不能吧？章氏医馆不会弄虚作假吧。”
韩安博缓缓问：“你们难道没想过，章氏医馆的生意为什么好吗？”
众人一愣，望向那些中福的人，望着那些坐在地上或轻轻颤抖，或身体扭曲，或轻轻呼喊的人，恍然大悟。
许长仁直勾勾望着贺子图，轻轻摸着自己肚子，眉头偶尔轻轻一抽，一言不发。
贺子图得意洋洋道：“跟你们这帮人没法说。总之，我章氏医馆奉公守法，认真做生意，就算告到天上去，我们也有理。对了，我跟你们明说，药材要涨价了，赶紧看病抓药啊，晚了，可就不一定喽。”
贺子图转身走回医馆。
众人纷纷大骂。
于平望着许长仁，道：“你不是说，福是灵丹妙药么，怎么医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许长仁面无表情道：“幸亏我们中福了，不中福，病情更重。福镇从建立起，没有一个人因为中福而死，要么是因为旧疾爆发，要么升仙。”
韩安博问：“那福镇一年多少升仙的？”
于平一愣，向韩安博竖起大拇指。
许长仁沉默许久才道：“我们只是迎福队的，哪里知道这么多。”
“那……”
于平还要问，许长仁冷声打断道：“够了，不要妖言惑众。福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们不要再问这些那些没用的！有这么多废话的时间，不如好好为镇长、为上山区服务，多赚点钱，填饱肚子。等饿死那一天，就知道什么金贵了。”
于平笑嘻嘻道：“干嘛说的那么严重？真要饿死了，我肯定第一个去镇长家的粮仓刨食儿，反正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
第664章 西生白光，福雾将至
“走吧……”许长仁一边走，一边道，“过了医馆，就是集市。你们要想买什么，就在里面。镇长是大善人，为了平息物价，一些基本吃的用的，都不准卖高价，惠及大众。”
那锦袍商人点头道：“镇长是个善人啊，让人吃上饭。”
“你怎么看？”周恨望向李清闲。
“用两眼看。”李清闲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周恨缓缓抚摸刀柄剑柄。
李清闲道：“别冲动，先等一等。”
周恨点点头。
众人继续向前行走，路过集市，就见集市的摊位上，一个个脏兮兮的农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身体各处地方中福扭曲。
当……
这时候，一支队伍敲着锣赶着车走过来，车轮碾在地上，骨碌碌轻响。
四个人拉着车慢慢前行，木车上的架子上，钉着四具尸体，敲锣人大喊：“占屋违法，游街示众！胆敢抗法，以儆效尤！”
李清闲等夜卫面色微变，望向前方。
几个夜卫的手握在刀柄上。
那四具尸体，赫然身穿夜卫服饰，最前面的尸体甚至穿着十品官袍。
“是巡捕司的人吗？”李清闲面色铁青。
韩安博眯眼看了看，道：“前三个不是，最后那个是。”
李清闲问：“那四个人为什么会死？”
许长仁道：“昨日除了楚王，也有许多人来到福镇。这几个人自凭夜卫身份，说衙门不能乱收他们的屋，没了屋子，他们没地方住。还不想交出身上财物，于是，衙门高手带着告示出动，杀了他们四个人，震慑其他人。拿他们游街示众，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这里是福镇，不是大齐，不是其他国家。”
李清闲道：“镇长叫什么名字？”
“章闻天，据说在外面是个大人物，可惜，我们哪里知道他们的背景。”许长仁摇头道。
韩安博愣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多年前，两位化魔山高手失踪，一个是现任掌门章闻同，一个是他的远房堂弟章闻天。之后章闻同回到化魔山，功力大进，但章闻天一直没有回来……”
韩安博说话间，脸色变了几变，而后低头沉思。
“没想到啊……”李清闲望着远方的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九品夜卫低声道：“叶大人，我们怎么办？”
李清闲过了好一会儿才扫视远去的牛车与四个夜卫尸体，缓缓道：“赵首辅说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齐土。是齐土，就要听皇上的！本官身为巡捕司司正，自然要维护皇上权威！”
许长仁一惊，脸上喜色一闪即逝。
韩安博这才看向李清闲，目光一动，道：“侯爷，不如我们现在召集夜卫兄弟。”
那许长仁忙苦着脸道：“诸位还是先去衙门登个记，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走吧，先去衙门。”李清闲道。
韩安博靠近李清闲，低声道：“我刚才隐隐发觉，章闻同发迹的时候，恰好是我离开诡镇的时候，我感觉，我和章闻同很可能同时进入过诡镇，应该就是许长仁说过的南福镇。”
“那个大贵人，同时带出了你和章闻同？”
“应该还有其他人，但我一时间记不得。”
“有意思。等出了这里，你调查一下。另外，登记完，你带着人拿我的令牌，四处召集夜卫兄弟，就说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李清闲话未说完，突然愣住。
韩安博、于平和周恨也愣了一下。
于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大人的命格真硬啊，您买的那些东西，绰绰有余。”韩安博赞叹道。
“只能说我忧患意识太足了吧，毕竟当年经历过买不到东西的日子。”李清闲感慨万千，取出一枚金字令，递给韩安博。
许长仁竖着耳朵，听不明白几人说什么，但见到李清闲凭空拿出令牌，急忙走近，压低声音道：“老爷，您行事的时候小心点，容易犯忌讳。别的我就不说了，您是贵人，您懂。一句话，福镇的确不是镇长一个人的，但镇长代表了最强的那些人。”
李清闲上下打量了许长仁一眼，道：“你在这里有根底？”
许长仁嗤地一笑，道：“我要是有根底，还能苦哈哈来接新人？早去上山区享福去了。我告诉您怎么分清有根底的，斗笠。这里，有根底的和上山区的老爷们，出行都带着斗笠，名叫福斗笠，实际叫驱雾斗笠。”
“有没有兴趣来夜卫当暗卫？”李清闲传音问。
许长仁双眼一亮，胸口呼吸起伏，似是牵动伤口，急忙捂着肚子，用力点头，道：“当！我当！我愿意当！”
“很好，去衙门吧。”李清闲道。
许长仁点点头，走在前面，不再说话，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突然，街上的人纷纷向西面望去，众人喧哗，有人大骂，有人大喜。
李清闲也望去，只见西面天地尽头，浮现一层淡淡白光，似是雾气，似是鱼肚白，又好似海浪。
许长仁皱着眉头。
李清闲道：“我听有人说，那可能是圆月悬空、福雾将至的前兆。”
许长仁摇头道：“是可能，但也不一定。因为之前也出现过这种光芒，但并未出现圆月悬空。咱们尽快去衙门登记，然后你们尽快去上山区，买到福斗笠，如果你们要帮手，我也随你们去。”
于平道：“放心吧，咱们不至于这么倒霉，刚到的第一天就遇到圆月悬空。”
“对，侯爷命硬。”韩安博道。
周恨抬头望天。
突然，前方有人大喊：“福是灵丹妙药，福能延年益寿。早得福报，早日升仙！”
接着，数十人齐齐跟着喊：“福是灵丹妙药，福能延年益寿。早得福报，早日升仙！”
李清闲循声望去，就见一队奇形怪状的人走来，脖子上戴着树枝编制的项圈，个个神色狂热，不断举手大喊。
许长仁撇撇嘴，道：“升仙派，比我们迎福队还疯狂。离远点，不要在他们面前说半点升仙中福的不好，不然跟你们拼命。不过，也是苦命人，唉，都是用命换钱，都不容易。”
“尽快登记吧。”李清闲道。
一行人抵达一座院子门口，门口牌匾写着“镇衙门”，除此之外与普通院子区别不大，只是泥墙高一些，门大一些。
众人未等进去，就见一队夜卫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些非夜卫之人。
第665章 下区总管福先生
那队夜卫全部停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