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咱们老柳家,上溯五代,甚至六代七代八代都是农民,没有一个朝中做官的亲戚。要想在官场上出人头地,依赖的只能是自家的能耐。做出耀眼的成绩,让高层的大佬来赏识。
“爸,你三年前只是一个技师,又怎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坐在县革委主任的位置上?干吧,原本一无所有,大不了再一无所有好了。难道还能饿死?”
我卯足劲给老爸打气。
老实说,要不是我清清楚楚知道今后数十年政治大局的走势,未必就敢这么怂恿老爸。县革委主任虽然只是七品,也是个“百里侯”在向阳县做个衙内还是蛮舒服的。
老爸哈哈一笑,血性被我激了起来。
“好儿子,有男子汉的担当了。行,这事干了!”
我舒了口气。这第一道坎也是最难过的一道坎,算是过去了。
老爸望着我,眼里全是欣慰和赞赏,自然,更多的是浓浓的慈爱之情。有外人的时候,特别是当着严玉成和周先生这些狠角色的面,老爸谨言慎行,很少当面夸赞于我。王婆卖瓜的事情,老爸不屑去做。
“爸,这个事情,干是干了。但怎么干法,也还得讲究些技巧。”
我笑着,又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
老爸也将面前的水果糖放进嘴里,眯着眼睛问道:“你还当真是诸葛亮了,一步一计。那你说说,有些什么技巧呢?”
我笑道:“你如今是县革委主任,一县之长,应该坐在后面掌舵,凡事不能挽起袖子冲到最前面去。这个联产承包,我看还是要先从下面干起来。等下面的公社和区里报到你这里来,你不阻拦,再因势利导一下,也就水到渠成了。这么干,风险要小一些。就是严伯伯那里,也好说话。”
老爸停止嚼糖,沉思一会,眼睛益发明亮起来。
“这个主意不错。”
当然不错了。就算上头不允许,追究起来,老爸也只要负个领导责任。起码不是“始作俑者”不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联产承包是必定要在全国范围内风行起来的,向阳县先行一步,不见得是坏事。
“嗯,明天我就回柳家山去看望外公外婆。”
我一脸阴阴的坏笑,活脱脱一副阴险狡诈的嘴脸。
老爸轻轻打我一个暴栗,笑骂道:“又在打你五伯的坏主意了。”
“嘿嘿,我这是让他们先富起来。五伯感谢我都来不及呢。”
想起犟着脖子,一门心思为柳家山谋福利的五伯,我心里滚过一丝暖意,禁不住站起身来,盯着老爸说道:“爸,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我一定要让柳家山富裕起来,不但要成为向阳县的首富村,而且要成为宝州地区,乃至是N省的首富村!让外公外婆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老爸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父子俩四目相对,燃起了男子汉熊熊的战斗意志。
“我信!你是我儿子,我什么时候都信你!”
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老爸,你就当这个儿子是上天给你送回来的吧!
第091章 省城之行
我就在老爸办公室给省农科院打的电话,得到的答复很让人振奋。他们可以提供意大利蜂和中华蜜蜂两种种蜂。相关蜂箱、养殖技术都一并提供。
我比较喜欢中华蜜蜂这个名称,当下便订购了两箱。
原本想多订购几箱,但农科院的接待人员听我大致说了情况,是没有经验的新手养殖,便热情的给予建议说最好先订购两箱,等有了养殖经验,再增加箱数。而且蜜蜂养殖一段时间后,会自然分群。
老爸听我打完电话,这才问道:“给谁买的?”
“梁国成,就是梁经纬他爸。”
其实不用加这个解释,自家儿子都跑去人家家里玩了两天,焉能还不记得梁国成是何许人也?
“梁家太穷了,整个枫树大队都太穷了。得想办法让他们脱贫致富。”
经过昨晚长谈,老爸对我的认识更深入了一层,已经完全将我当成了可以平等对话的对象。闻言说道:“这个思路是对的。我看可以请省农科院的专家再下来做个调研,看看我们向阳县到底有哪些地区适合蜜蜂养殖。搞一个方案出来,全县铺开。”
我大为欣喜,赞道:“老爸,好气魄,越来越像县革委的一把手了。”
老爸笑骂道:“什么叫越来越像?我本来就是。”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该打。”
说着,轻轻在脸颊上碰了一下。
见我们父子俩开心地调笑,正在低头整理文件资料的江友信也微微笑了。打从他帮大姐辅导功课以来,老爸越来越器重他,欣赏的神色几乎都要写在脸上了。不过貌似他和大姐之间,尚没有什么看得见的进展。这也难怪,大姐这时候还是高中生嘛,江友信可得小心翼翼。若惹恼了柳主任,却不是玩的。
得,找机会咱再撮合撮合他们。
“既如此,那就不必麻烦梁经纬去省城跑一趟了。我自己去趟省城吧。正好顺路送周伯伯回党校。”
“这个主意不错。”
老爸笑道:“我安排农业局的同志带你一道去省城。开县里的吉普车去。”
“好咧。”
听说不用去挤那一步三摇,两百多公里走七八个小时的大班车,我高兴得一蹦老高。不要说七十年代,便是整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老百姓出门难,坐车难都是一个全国性存在的大问题。而对于部分草根阶层来说,历史的车轮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这个问题也依旧未曾得到很好的解决。
江友信笑着提醒一句:“主任,周老师搬家,该有些行李吧?一个吉普车怕是不够。”
我立即想起周先生那一屋子的书籍,那可是极其宝贵的财富,先生看得比命还重的。
“嗯,这个,我叫县革委办公室派一台卡车。周先生是恢复了级别的副厅级干部,可以享受这个待遇。也不能让省里的人说我们向阳县太没有情义。”
堂堂县革委主任调动两台车子,原本无须向严玉成汇报。不过老爸习惯成自然,还是和严玉成打了个招呼。严玉成当然是点头赞同。
到周先生搬家的这日,县剧团和麻塘湾大队情形蔚为壮观。倒不是说周先生有多少家当,也不是送行的人特别多,关键在于搬东西的人群里,居然有县委书记和县革委会主任的身影。县剧团的团长一听这个事,顿时傻了眼,等他匆匆忙忙踢破脚趾头般赶到周先生临时居住的小单间外头,已然人去楼空,只能远远看着轰鸣的大卡车,吃一脸的灰尘。
县农业局此番赴省农科院公干的同志是局长陈立有和一名姓严的股长。陈局长极有眼色,见严书记和柳主任亲自帮忙搬家,立马便猜到周先生身份非同寻常,半路上叫司机拐了个弯,回到农业局叫上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职工坐上大卡车的驾驶楼,一并向大宁市进发。这两名年轻职工,却是陈局长叫到省委党校给周先生布置新居的。先生和师母年岁都大了,大堆书籍和家居用品搬上搬下的,挺不方便。陈局长和严股长,貌似也不像是干惯体力劳动的主。而吉普车司机和卡车司机,是属于县革委办公室主任管的,他陈局长指挥起来自然不如指挥自己农业局的下属那么便当。
事实证明,陈局长这个临时安排十分富有远见。车到省城,周先生到省委组织部报过到,再赶到省委党校宿舍楼,已然是下班时分。好不容易找到总务处管后勤的一位干部,这才拿到新居的钥匙。想要党校派人帮忙搬家,却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周先生家当少得可怜,就是书多。所幸书籍搬运起来相当方便。农业局四名干部加上两位司机再加上本衙内,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家安置好了。周先生很是感激,招呼大伙在省委党校的小餐厅吃了晚饭。餐厅的大师傅倒还是八年前的那位,一眼就将周先生认了出来,晃动着胖大的身躯,大呼小叫地和周先生见了礼。故人相见,自有一番寒暄感慨。
陈局长办事精细,次日尚不忙着去省农科院,一大早自省委党校招待所起来,也不打发卡车司机回去,带着两个车,拉上周师母在省城乱逛,将一应需用的家具用品都购买其全,安置妥当,又忙碌了一天,才算诸事顺就。
到得第三日,这才辞别周先生夫妇,去省农科院公干。
想着日后再也不能经常与先生相见,离别之时,我着实伤感。师母摸着我的头,流了半天眼泪,甚是不舍。他俩没有子女,这两三年里,将我当亲生儿子般看待,感情深着呢。
“小俊,你天资聪颖,前程远大。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不可恃才傲物,致招祸端。”
周先生望着我,缓缓说出了临别赠言。
我红着眼睛点点头,退后一步,跪下来,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小俊,有空就来家里玩呀……”
吉普车已经开动了,师母还追着车子喊。
那一刻,我竭尽全身力气,才算是勉强将眼泪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