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低手寂寞
小女孩微笑着摸了过去,接过汉堡后,嗅了嗅,就笑着道:“爷爷,不用买的,昨晚我只是说着玩的。”
老头叹了口气,点头道:“吃吧,昨儿你赢了,爷爷既然答应下来,就一定会给你买的。”
小女孩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站在桌边吃了几口,就摸了一个鸡翅,缓缓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怯生生地道:“叔叔,你也吃点吧。”
王思宇摇了摇头,轻声道:“小佳,你吃吧,叔叔晚上已经吃过了。”
小女孩哦了一声,扶着旁边的梯子,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铺,坐在床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着道:“爷爷,上午有来收电费的,我已经交了,还有来查暂住证的,我没给开门。”
老头笑了笑,缓缓走了过来,站在床边轻声道:“小佳,把奶奶留给你的东西找出来,爷爷想看一看。”
“好!”小女孩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转身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油布包,递了过去,疑惑地道:“爷爷,你要看这个干什么啊?”
老头接过油布包,递到王思宇的手里,轻声道:“小佳,这位叔叔是当大官的,他能帮你家伸冤。”
小女孩微微一怔,手里的半块汉堡掉了下来,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急声道:“真的吗?爷爷,你该不是在骗我吧?”
老头叹了口气,又拿了些食品放在床上,轻声道:“小佳,爷爷怎么会骗你呢,你先吃东西吧。”
小女孩嗯了一声,摸过薯条,缓缓放在嘴里,只吃了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蜷缩着身子躺了下去,随手把帘子拉上。
王思宇皱着眉头打开油布包,却发现里面是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衬衫,打开后仔细望去,上面竟是几个蘸着血写成的大字,只见上面写着:“冤枉,我没有杀人,他们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王思宇悚然一惊,疑惑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老头,低声道:“周卦师,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抬头望了一眼,轻声道:“咱们去外面说吧。”
王思宇轻轻点头,把血衣包好,放在床边,跟着老头走了出去,来到外面的巷子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丢给老头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根烟,在烟头明灭中,听老人讲了起来。
原来小佳的父亲,是某地国有企业的一位干部,因为举报单位领导侵吞公款,被打击报复,那位单位领导的弟弟是当地的公安局长,竟指使亲信,将一起强奸杀人案嫁祸给他,办了一起冤案。
小佳的父亲被抓走之后,就遭受了刑讯逼供,一伙人在审讯室内对他拳打脚踢,用警棍敲击敏感部位,在头上放鞭炮,用牙签扎手指缝,各种阴损的办法都招呼到了他的身上。
他本来一直咬牙坚持下来,拒不承认,可几天之后,竟然有刑警威胁,再不招供,便开车将他拉出去,直接造成逃跑假象,当场击毙,最后,小佳的父亲不堪折磨,终于屈服,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了笔录。
而一位颇有正义感的年轻干警,因为同情他的遭遇,在暗中送给了他纸笔,让他写下上诉材料,小佳的父亲就咬破手指写了血衣,连同写好的上诉材料,一起交到干警手中,那名干警悄悄将血衣与信件带了出去,交给小佳的母亲。
小佳的母亲带着材料到当地政法部门申诉,结果一连数月,都没有得到结果,无奈之下,她只好到京城上访,可被当地驻京办事处的人员拦截,关在宾馆房间里,之后强制遣返,回到地方后,先是被拘留一周,接着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那份至关重要的材料也被抢走销毁。
小佳的母亲不服,从精神病院逃出了出来,打算再次前往京城,可在半路上就被劫回,这次被抓之后,当地执法部门以“破坏社会稳定罪”将她逮捕,判处两年徒刑,在服刑期间,她得知了丈夫已经被执行枪决的消息,悲愤之下,就在狱中跳楼自杀。
事情出来后,小佳的奶奶就带着年幼的孙女,来到京城,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上访之路,她一方面要躲避驻京办人员的堵截,一方面要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等待结果,就在这期间,小佳竟然生了一场大病,得了“硬脑膜动静脉瘘”,视力开始逐渐萎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已双目失明。
一次偶然的机会,周卦师遇到了小佳的奶奶,在闲聊之中,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对两人很是同情,就经常接济她们,但小佳的奶奶年迈体衰,加上老年丧子,积郁成疾,也在去年冬天辞别人世,周卦师便把孤苦伶仃的小佳接到身边照顾。
听着周卦师的叙述,王思宇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在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竟然抽了三支烟,最后把烟盒捏成一团,丢了出去,低声道:“周卦师,你讲的情况,有翔实的材料吗?”
周卦师点了点头,叹息道:“材料都是现成的,老太太口述,我做的记录,只是那名干警后来被清退了,据说到外地工作了,一直音讯皆无,没了他的帮助,想要翻案,恐怕要费些周折。”
王思宇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必担心那些,既然有冤案的嫌疑,就要想办法查下去,你把材料交给我吧,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吧。”
周卦师微微一笑,点头道:“好,除此之外,小佳也要托付给你,这孩子跟着我,总是没办法过上安稳日子,她在老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又是盲人,没有京城户口,上不了盲校,她现在一天天大了,应该早点去学些东西,总在屋子里这样闷着,孩子的一生就毁了。”
王思宇沉吟了一下,诚挚地道:“周卦师,要不你也搬过来吧,我最近的事情很多,正需要人手来帮忙。”
周卦师淡淡一笑,摆手道:“我这人自在惯了,喜欢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小佳有了着落,我也该早点离开这里了。”
王思宇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勉强,就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回到房间里,周卦师取了材料,连同血衣一起用油布包裹好,交给王思宇,便抬头道:“小佳,快起来吧,和叔叔一起到他那边,以后叔叔会安排你的生活。”
帘子一荡,小佳探出头来,疑惑地道:“爷爷,您不去吗?”
周卦师叹了口气,轻声道:“小佳,爷爷外面还有事情,年后就要离开京城,要很久才能回来,你在叔叔那边要听话,知道吗?”
小佳却抽噎起来,摇头道:“爷爷,我哪里都不去,小佳只跟着您走。”
周卦师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叹息道:“小佳,你要乖些,爷爷答应你,以后会过去看你。”
小佳却一直哭着摇头,不肯下来,周卦师劝了许久,她才抹了眼泪,慢吞吞地走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道:“爷爷,你以后可一定要来看我啊。”
周卦师叹了口气,把小佳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放心吧,爷爷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也在一旁安慰道:“小佳,放心吧,叔叔给你配上手机,以后想爷爷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小佳却撅着嘴巴道:“爷爷生意不好的时候,经常交不上手机费呢!”
周卦师不禁莞尔,在小佳的头上摸了摸,笑着道:“放心吧,爷爷以后少喝些酒,自然就有钱缴费了。”
小佳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来,怯生生地道:“叔叔,我们走吧,爷爷在外面冻了一天,让他好好休息吧。”
王思宇不禁暗自称奇,觉得这孩子倒是出奇的懂事,忙伸过手来,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缓缓走了出去,刚刚来到门外,周卦师却从后面追了过来,将那件脏兮兮的军大衣披在小佳的身上,轻轻叹了口气,摆手道:“走吧……”
小佳没有吭声,眼泪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两人穿过巷子,走到马路边上,王思宇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带着她返回于家大院,径直回了房间。
张倩影已经躺下了,见他带了个盲女回来,不禁有些惊讶,忙穿着睡衣坐起来,下地泡了热茶。
王思宇先让小佳坐下,随后拉着张倩影走到门口,长话短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张倩影心肠极软,听了这桩案子,心里难过,竟潸然泪下,牵着王思宇的手,柔声道:“小宇,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咱们既然遇到了,一定要帮她。”
王思宇点了点头,抬手看了下表,轻声道:“小影,咱们先把小佳安顿下来,我再去找于书记,那些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制造冤案,想必是在当地极有势力,这才有恃无恐,要想翻案,替孩子的父母讨回公道,也只能劳烦他了。”
张倩影“嗯”了一声,回屋取了钥匙,把隔壁的屋子打开,两人打扫了一番,便把被褥铺上,又在浴缸里放了洗澡水,张倩影便拉着小佳走了过去。
王思宇回到房间,拿了油布包出了门,穿过回廊,来到正房外,见书房的灯还在亮着,知道于春雷没有休息,他在门外转悠了一会,就叹了口气,转身向回走,刚刚走了几步,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回头望去,却见于春雷站在门边,那张疲倦的脸上带着一丝和煦的笑意,正慈祥地望着自己,王思宇心中一暖,捏了捏手中的油布包,缓缓地走了过去。
第161章 长满虫子的苹果树
书房内,于春雷安静地翻阅着材料,只看了两页,他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浓重的眉头紧锁着,拧成一个川字形,过了半晌,他把材料轻轻丢下,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地道:“这样搞怎么能行呢,这是草菅人命,应该认真查查。”
王思宇轻吁了一口气,摸起一根烟点上,轻声道:“于书记,下面的情况很严重,很多地方官员结党营私,滥用公权力,欺压百姓,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于春雷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神色疲倦地道:“知道啦,这只是个案,不能以偏概全,我们绝大多数的干部还是好的,也是值得信赖的,要相信组织有能力解决问题,那些害群之马早晚会被清除出去。”
王思宇本想再争辩几句,但见于春雷气色不好,就不再吭声,只是皱眉吸烟。
于春雷面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忙用左手撑住桌子,伸出右手,来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瓶来,哆哆嗦嗦地打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含进嘴里,伸手摸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闭上眼睛歇了半晌,就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缓缓道:“小宇,你烟瘾太大了,这样不好。”
王思宇把烟掐灭,丢进烟灰缸里,缓缓站了起来,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于书记,你也早点休息吧,要注意保养身体。”
于春雷摇了摇头,抬手向下按了按,笑着道:“我一向睡得都很晚,习惯了,你再坐会吧,我们父子两人难得在一起聊聊。”
王思宇点点头,又坐了回去,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孔,皱眉道:“不能做手术吗?”
于春雷叹了口气,轻声道:“风险很大,还是用药物维持吧,再说现在的工作也忙,长时间休养也不现实。”
王思宇的眼角有些湿润,忙把头转向右侧,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看了半晌,才轻声道:“不管怎么说,健康都是最重要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应该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