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低手寂寞
周媛长长吁了口气,柔声道:“闭上眼睛,把手松开,乖乖坐着。”
王思宇呵呵一笑,听话地摆好姿势,又好奇地道:“美人老师,又要上课了吗?”
周媛轻笑几声,缓缓站了起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随后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在“啵”的一声响后,她耳根红透,咯咯笑着跑开,把灯光打着,似嗔似喜地望着王思宇,淡淡地道:“你啊,坏透了!”
王思宇哈哈一笑,躺在沙发上,望着灯下含羞带怯的妩媚佳人,美滋滋地道:“坏就坏吧,在美人老师面前,我是好不了了。”
周媛恨恨地乜了他一眼,走到梳妆台前,补了淡妆,又走到茶几边坐下,摆上棋盘,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声道:“起来,陪我下棋。”
王思宇霍地坐起,摸了棋子,懒洋洋地道:“我对围棋可是一窍不通的,根本下不过你,要不咱们玩跳棋吧。”
周媛轻轻摇头,淡淡地道:“咱们随意下,把你到闵江之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看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王思宇微微皱眉,迟疑道:“怎么串联?”
周媛把手中的黑棋点了下去,蹙眉道:“小宇,你是纪委书记,为什么到了闵江之后,鲍书记就让你介入重机厂的改制问题?”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那是我文武全能,西山县的快速发展,让很多人认可了我抓经济的能力,鲍书记有所耳闻,这才让我参与进来,他三番五次地讲过,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纪委,而是应该协助他把经济搞上去。”
周媛淡淡一笑,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鲍书记这番话的真正意图,应该是在暗示你,如果和他合作,你有机会取代李晨的位置,成为主抓经济的市长。”
王思宇忽地一愣,沉吟良久,把一枚棋子放了下去,点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周媛又拈起一枚棋子,轻声道:“而通过这种方式,也能向李晨发出警告,别把他逼得太紧了,否则,他会联合你,以及你背后的势力,将李晨排挤出去,这才是他让你插手重机厂的真正原因。”
王思宇闭了眼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点头道:“不错,是我疏忽了,当时他找的四位常委中,也有副书记马尚峰,他是一直唱反调的,老鲍叫他参加会议的目的,多半就是给李晨传话。”
周媛把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上,继续道:“你误打误撞,解决了重机厂的问题,又双规了和吴方舟交情极好的重机厂总经理刘恒,在鲍昌荣看来,无疑是在表态,确认了这种合作的可能性。”
王思宇默然半晌,点头道:“确实如此,他支持对刘恒案一查到底,是希望把火烧到李晨那边,为他分担些压力。”
周媛莞尔一笑,又蹙眉道:“你不觉得,刘恒主动找你,有些蹊跷吗?”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这点我也想过,刘恒在接受纪委调查之后,肯定与吴方舟那边通过气,而来找我,直接贿赂,大概也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我若是毫无顾忌的贪官,一旦收了他的钱,自然就会被对方拿了把柄,倒向李晨那边,这件冒险的事情,由难逃牢狱之灾的刘恒来做,最适合不过了。”
周媛“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冰箱边,摸出两盒苹果汁,递给王思宇一盒,叼了吸管,微笑道:“刘恒被双规后,重机厂马上就出了事情,这应该是李晨一方给鲍书记的答复,假如他选择联合你挤走李晨,或者强行插手政府的其他事物,架空李晨,就容易出现难以控制的恶性事件,重机厂的十几位女工虽然不会跳下水塔,但以他现在控制的力量,炮制出一桩震惊全国的惨案,也绝非难事,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王思宇呆了一呆,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思虑良久,信手敲下一枚棋子,沉吟道:“怪不得重机厂出事后,鲍昌荣稳坐钓鱼台,想必他是接到了信号,也默认了这种威胁,在之后的常委会上,他突然抛出刘恒案的进展情况,引起我的不快,以后也和我逐渐疏远,对于田宏业的挑衅,并没有强力约束,其实也是一种态度,算是对李晨的回应。”
周媛拈起一枚黑棋,又落在棋盘上,柔声道:“接下来,梁姐去找鲍昌荣摊牌,让他把田宏业调离纪委,否则常委的班子里,原本中立的两位市委常委,都将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无异于逼宫,等于给鲍书记出了一道难题,让他在田宏业和两位常委之间做出选择。”
王思宇捻动着手中的白棋,皱眉道:“妥协就意味着自断手臂,并且丢了纪委反腐倡廉这把斗争利器,损失太大;不妥协,就又多出两个常委对手,这道题不好作答,鲍昌荣很难选择,就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他现在选择‘拖’的办法,以拖待变,根据我们做出的最新反应,来确定如何应对。”
周媛又轻轻落下一枚棋子,微笑道:“这时候,李晨出手了,他在请你做客的时候,整治了田宏业,既为你出了气,向你示好,也利用这件事情,离间你和鲍昌荣的关系,激化你和田宏业之间的矛盾,让你们两人斗得不亦乐乎,把火烧到鲍昌荣的身上。”
王思宇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怎么样,田宏业一定要拿下来,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临山县县长丁贵锦的一些违法乱纪证据,很可能是一起窝案,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他和田宏业之间有经济往来,但两人是很近的亲属关系,假如田宏业能够出手为他遮掩,就能利用此案,把他赶出纪委。”
周媛微微蹙眉,淡然道:“假如田宏业不上当呢?他完全可以回避,底下的亲信自然可以把案子办了,到时出了麻烦,他大可以找到替罪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王思宇踌躇道:“我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放出风来,说两个月后要去中央党校学习,要半年以后才能回来,给他造成一种在闵江干不长久的错觉,这样,他或许会选择冒险,把案子的所有窟窿都补上,这样翻案以后,他就难逃责任了。”
周媛轻轻摇头,低声道:“把握还是不大,只要有鲍昌荣护着,除非掌握到他直接涉案的证据,否则还是有办法搪塞过去。”
王思宇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刚才所说的难题,就在这里了。”
周媛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着城市璀璨的夜景,轻声道:“不妨换个思路呢,能否利用这个案子,让田宏业成为弃子?”
王思宇忍不住摇头,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后吸了一口,沉吟道:“鲍昌荣怕是舍不得吧?”
周媛淡淡一笑,轻声道:“别忘了,上次出的选择题,鲍昌荣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呢,也就是说,不排除他放弃田宏业的可能性,只是,他需要补偿,也许,他正在等着你来开出价码。”
王思宇微微皱眉,思索道:“他要的补偿,恐怕是某种承诺吧,让我最大限度地支持他,其实倒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周媛莞尔一笑,转身道:“那就用你喜欢的方式,继续逼宫,把卷宗直接交给他,让他做出选择。”
王思宇眼睛一亮,盯着棋盘上的黑子,微笑道:“今天放出的烟幕弹,很快就会传到鲍昌荣的耳朵里,他可能会理解成,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我要放手一搏,把下面的盖子彻底掀开,赢了就留在闵江,输掉拍拍屁股走人,是这样吗?”
周媛轻轻点头,淡然道:“这样吧,你把卷宗录下来一份,明儿找机会交给他,如果鲍昌荣肯做交易,案子就可以缓办,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若是他不肯,你就带着卷宗去省里告状,只要有把握将案子办大,就有可能把他装进去,鲍昌荣现在正是被动的时候,他肯定不愿冒太大的政治风险。”
王思宇咧了咧嘴,迟疑道:“这办法倒是想过,就是有点下不去手,老鲍这人,毛病虽然不少,我还是很欣赏的,况且,也怕事情真的闹大,倒让李晨捡了大便宜。”
周媛抿嘴一笑,蹙眉道:“不是要你真的对付他,而是做出这种强硬的姿态,逼迫他做出妥协,如果我没有猜错,鲍昌荣的压力也很大,或许已经有了放弃田宏业的准备,只是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罢了,你把卷宗递上去,就是帮他下了决心。”
王思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抓起一把棋子,撒在棋盘上,笑着道:“也好,这办法更光棍一些,我是习惯了明刀明枪地搞,根本耍不出什么像样的阴谋诡计,美人老师,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快过来,让学生亲一口。”
周媛俏脸绯红,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蹙眉道:“你啊,真是个糙哥,白白追随了我父亲那么久,没有学到半点韬略,就喜欢硬打硬拼。”
王思宇哈哈一笑,起身道:“那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请美人老师给补补课吧。”
周媛登时慌了神,赶忙拉上窗帘,溜到卧室门口,白了他一眼,就重重地关上房门,她倚在门边,轻吁了口气,摸着怦怦直跳的胸脯,喃喃道:“这颗心,到底被他搅乱了……”
第32章 交锋(十四)
次日上午,闵江市职工文体活动中心经过近十六个月的施工,终于建成并交付使用,该活动中心由华西省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承建,占地面积五万平方米,建筑面积七千五百平方米,项目总造价接近八千余万元,是集体育比赛、文艺演出、贸易洽谈、商业会展、娱乐休闲为一体的综合性体育场馆。
参加完落成剪彩仪式,鲍昌荣兴致很高,带领一干市委市政府的常委们去了酒店,开怀畅饮后,众人出了酒店,王思宇回到车中,取了厚厚的卷宗,推开车门,见鲍昌荣正站在台阶上,和秘书长鲁高阳闲聊,就招手叫来秘书杨光,把卷宗交给他,随后坐进奥迪车,返回闵江宾馆,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结果。
十几分钟后,鲍昌荣健步走到车边,坐进小车,秘书杨光把卷宗递给他,轻声道:“王书记送来的。”
鲍昌荣点点头,把卷宗随手丢到旁边,松了松衬衫上的领带,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皱眉抽了一口,微笑道:“杨光,那边最近怎么样,没有再出麻烦吧?”
杨光微微一笑,轻声道:“应该没有,王书记最近迷上了篮球,据说三分球投得还很准。”
鲍昌荣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他倒是好兴致,这么大冷的天还打篮球。”
杨光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笑着道:“对了,昨晚宏业书记打来电话,据说王书记过段时间要去中央党校学习,要去半年。”
“什么?”鲍昌荣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皱了皱眉,就把烟丢出车窗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戴上,摸起旁边的卷宗,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很快,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把卷宗丢在旁边,摘了老花镜,转头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鲍昌荣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道:“不去市委了,直接回家。”
“好的,鲍书记。”司机忙应了一声,放慢车速,在十字路口处调转方向,小车向西马路方向驶去。
杨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鲍书记,下午临山县的程书记要过来,向您进行工作汇报,这是月初就定好的。”
鲍昌荣脸上露出一丝倦意,摆了摆手,轻声道:“我有点累了,让他去找秘书长吧,把书面材料留下来就可以了。”
杨光瞥了眼他身边的那份厚厚的卷宗,心里咯噔一下,忙回过身去,摸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小声地交代了一番,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再吭声。
鲍昌荣回到家中,先是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醒了酒后,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坐在沙发边,喝了杯浓茶,就拿着卷宗走进书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吸烟,整整一下午,都没有出来。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王思宇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自从把卷宗递上去后,鲍昌荣没有打过一个电话过来,两人在会场上偶尔相遇,也只是很随意地点点头,从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孔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也就摸不清楚,对方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当然,主动权还是掌握在王思宇的手中,尽管没有征求市委书记的意见,就对县处级干部展开调查,这无异于先斩后奏,在程序上是肯定不过关的,但已经拿到了真凭实据,鲍昌荣也就无话好说了,只能认账,但是,他迟迟不肯表态,又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周四上班以后,市委办公室主任赵连勇敲开他的办公室,送进一份会议材料,他看了之后,才轻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