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巨商崛起 第51章

　　这场举世闻名的暴风雨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猛烈。

　　虽说金陵方已将金陵定为首都，但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滩才是真正的经济金融中心，是与国际交轨的第一线。

　　其他城市会被洋人入驻，划分租界，一般都因为其具备进出口和港口贸易的属性，进出口行业发达，但本地的商界却一团糟，没法为金陵方提供海量财富。

　　而上海滩不同。

　　这里聚集着世界最前沿的一批人，无论是商业还是金融，都远超其他城市。

　　如果能让它按照既定方向发展，那必然会产生恐怖的经济利益。

　　但这前提是保证商人还有民众们的安全。

　　以往军阀混战，所谓的上海王一个接一个的换，卢永祥、孙传芳等等，来个新的，先是收一轮保护费，然后把旧的规定全部打破。

　　如此循环往复，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发展起来。

　　显然，金陵方的野心不止于此。

　　“叶家已经随着卢永祥彻底消失在上海滩了，无论是叶雨樵的劳工总会还是他的叶家，都不在了。我想张市长以后提到的叶家，应该指的是我叶洛的叶家吧。”

　　叶洛笑着拿过红色文件，这是张定瑶给的一张保命符。

　　总商会重建，意味着傅筱庵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也是拼命卡自己生意的华商巨头之一，相比起傅筱庵，虞洽卿就聪明多了，一直居中调解，不做出头鸟。

　　旧时代的这批商人中，唯一幸免的便是虞洽卿。

　　听说他早在去年金陵方入驻上海滩时，就和那边的高层搭上了关系，又是出谋划策，又是给钱给人，和永兴公司的霍天洪一样，是金陵方选中的幸存者之一。

　　虞洽卿是商界代表人，帮派这边的代表人自然是霍天洪了。

　　叶洛翻开文件，扫视一眼，这几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金陵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促成上海滩的黄金十年，以及马上制定的“大上海计划”都是为了自身利益着想。

　　尤其是这天马行空的“大上海计划”，构思是很好的，但结局事与愿违。

　　1932年爆发淞沪战争，1937年更是迎来了全面战争，至此进入4年“孤岛时期”，随后日寇占领租界，一直到解放后，才重见天日。

　　为了完成“大上海计划”而发行的一堆公债，最后以持券人的惨败告终。

　　拿着红色文件，叶洛并不十分在意。

　　反正很快金陵方就会再度变卦，于1929年5月1日彻底停办总商会，然后新成立一个上海特别市商人团体整理委员会，统率所有商人，为其服务。

　　但此时，这道保命符还是非常重要的。

　　“人人都说二少爷的头脑赛过诸葛亮，用一个师换他都不亏，我看这还是说少了。”张定瑶哈哈大笑，叶洛是个明白人那最好不过。

　　他们要的是稳定的华商商业，与洋人商行并存，甚至和他们争奇斗艳，而不是天天想着怎么壮大自身，内部尔虞我诈的旧派商行。

　　“阿洛从小就非常聪明，这点我可以作证的，哈哈。”白雄起也在旁边大笑着附和，“对了张市长，你还不知道吧，阿洛和我家秀珠的婚礼，就定在今年12月5日，秀珠的生日会上呢。”

　　“这么快吗？那我就在这里提前恭喜一番了。”张定瑶笑着拍了拍叶洛的肩膀，“唉，可惜了，我家几个闺女，也想着能嫁给风云上海滩的二少爷就好了。”

　　“哈哈，张叔说笑了，我可配不上几位千金。”叶洛淡淡一笑，豪门世家联姻是常见政治手段，他不排斥，但张家那几位千金，是真的重达千金啊，给他做姨太太他也承受不起！

　　“说回正事，既然你叫我一声张叔，那我也就托大喊你一句阿洛了。阿洛，如今局势变化厉害，但上海滩呢，一定会走向一个非常太平的时期，所谓太平，没有利益垄断的商团，没有作威作福的军阀，没有偷鸡摸狗的帮派，没有趾高气扬的洋人，懂吗？”

　　张定瑶这话就说的非常露骨了。

　　叶洛闻言淡淡一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虽说对这场即将来临的大清洗早有准备，但历史上所描绘的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只有真正经历其中，才知道有多恐怖。

　　那是一场针对各界的浩浩荡荡的大扫荡啊。

　　至于白雄起的“变脸”，叶洛早习以为常。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政客，虽然足够爱秀珠，但也喜欢把妹妹的婚姻作为政治筹码放在台上赌博，倒是这次如此果断的上船，让叶洛颇为惊讶。

　　他还以为白雄起会再犹豫几天呢。

　　几人畅聊几句，叶洛拿着红色文件离开，从警卫手里取回了自己的配枪，看二少爷完好如初的走出来，马永贞长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突然问道：“永贞，有没有兴趣去淞沪警察厅做事？”

　　“啊？我？”马永贞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能有朝一日往那里去。

　　他以前就是街上打来打去的混混，香江那边称为古惑仔。

　　“对，去转一圈，然后再回我身边。”叶洛若有所思，淡淡笑道。

第70章 远客

　　民国十七年（1928年）6月4日，皇姑屯车站爆炸事件，奉系军阀首脑人物，北洋政府第一人张大帅经救治无效，于医院内身亡。

　　同一天，金陵方国民政府任命阎锡山为京津卫戍总司令，阎即呈请委任张荫梧为北平警备司令、傅作义为天津警备司令。

　　6月7日，张少帅返回东三省，把各方面都稳定了下来，才终于对外公开父亲的死讯。

　　日寇企图通过暗杀张大帅在关外激发一场巨大的事变，从而以平乱并保护侨民的借口，如同侵占鲁省省会般，堂而皇之的出兵占领东三省。

　　可惜他们的计划落空了，虽然成功刺杀死了张大帅，但东三省却没有乱套。

　　6月8日，第三集团军商震部进入北平，6月12日傅作义部接收天津。

　　不过八天时间，北伐军便入主了昔日被北洋军阀控制的京津地区，这也让一群苦苦等候结果的南方投机者看到了有利可图的征兆。

　　江浙财阀势大，依靠支撑金陵国民政府而得到了优待，而原本依靠北洋政府崛起的华北财阀则遭了难，在北伐军入主京津地区的前夜，便大肆撤离，朝着金陵和上海滩而来。

　　前不久刚参加过叶青青婚礼的华南财阀成员，九江建筑业大亨张谋之叫苦不迭，还好他的女儿张乐怡提前搭上了财政部长宋子文的车，让张家不至于被清算。

　　才返回九江没多久的张谋之在女婿的建议下又重返了上海滩，此行他带上了家里最有经商天赋的四儿子张远北，还有年仅十六岁，已然长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儿张安意。

　　6月8日下午，上海火车站。

　　提着行李箱才下火车的张远北东张西望，和小妹张安意一起感慨着大上海滩的繁华与盛景！

　　“爹，这上海滩比咱们九江可好太多了吧！不愧是远东第一大都市啊！”张远北自大学毕业后，便没有离开过九江，他极其向往北平、上海这类大都市，可惜父亲对他的经商能力寄予厚望，平时把他锁在九江，天天跟在身侧学做生意，让他非常郁闷。

　　大哥张远东，二哥张远西都是剑桥大学毕业，如今一个是建筑公司老板，一个是JJ市市长，让他羡慕嫉妒恨。

　　听说这次父亲愿意带他来上海滩，是因为想在这里发展张家的建筑行业生意，而张谋之选定的合作伙伴，却是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年轻人！

　　“爹，那里居然有车上了月台！”六小姐张安意还在九江女子高中读书，因为最近浩浩荡荡的学潮以及学校的诸多变故，让张谋之决定将其转学到中西女塾，存的另一个心思便是希望能促成她和那位二少爷的好事。

　　没错，宋子文的建议分两条，第一是劝诫岳父往上海滩发展，说是未来几年将是上海滩商界的爆发期，商业鼎盛，那么建筑必不可少，张家是华南有名的建筑业大亨，即便是空降来的过江龙，也未必不能和上海滩的地头蛇洋行竞争。

　　第二则是提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年轻人。

　　昔日劳工总会叶家的二少爷叶洛！

　　想起叶家，张谋之不禁一阵唏嘘。

　　3月底，叶家还是上海滩比之盛家不遑多让的超级豪门，叶家小姐叶青青的一场婚礼，在大华饭店宴请了几乎所有当时上海滩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一场婚宴让张谋之窥见了江浙顶级财阀的实力和强悍。

　　这不是他们华南财阀能比的。

　　然而不到两个半月，二次北伐突至，奉系节节败退，直到日前卢永祥孤身逃离上海滩，卢将军府邸被永兴公司三大亨霸占，连他最疼爱的姨太太都成了青帮混混们的rbq，曾经嚣张无比的上海滩四少之一的卢小嘉不知所踪。

　　傍着卢家的叶家也直接树倒猢狲散。

　　劳工总会彻底解散，叶琛自立门户，叶雨樵全家躲在英国驻沪总领事馆闭门不出。

　　这让张谋之又看到了世事无常。

　　可还没等他从这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

　　叶氏慈善基金会在北方掀起一阵热潮，叶洛名下的叶氏汽车公司居然和垄断汽车行业的汽车商业总会叫板，与高尔特的云飞公司开展了一场“龙虎斗”！

　　最让张谋之震撼的是，这个叫叶洛的年轻人不骄不躁，完全没有像叶雨樵他们那样乱了方寸，一直有条不紊的做生意，布置人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家要彻底完蛋时，老天爷又开了个玩笑。

　　叶雨樵的叶家倒了。

　　但张谋之已经从宋子文处得知，另一个恐怕比劳工总会叶家厉害百倍的叶洛叶家要强势崛起了！

　　能让财政部长称赞，并钦定给他的合作伙伴，张谋之绝不轻视。

　　“咦，爹，这车居然不是福特汽车？”张安意好奇四处张望，她一身漂亮婉约的进步女学生打扮在车站回头率颇高，受到北伐和惨案影响，大批北方人涌入上海滩，这些日子火车站都是人满为患。

　　“小妹，你靠着我一点，小心有扒手。”张远北将妹妹护在身后，也好奇看了眼一辆接着一辆驶来月台的车。

　　那是他没见过的车牌子。

　　他家自然也有车，但从九江一路开车到上海滩，不说油费，过路费都太贵了，此时还有车船税，普通车一年上缴60大洋税费，商用经营车120大洋税费，跨省开车，每一个地区都有各自的车船税要交，一路过来，怕不是得被人剥削几百大洋，所以他们还是乘坐了火车。

　　张远北觉得上月台的小汽车造型不如自己家的福特车，更别说和豪车相比，但胜在数量多，而且有统一车标、印刷广告，甚至坐着的司机都是统一制服，一看就是车行的出租车。

　　这可奇了！

　　如此多的出租车停靠在月台处，也算一番奇景。

　　就是不知道哪一家洋行有如此大的实力，在上海滩不仅做着租车生意，还能开车上月台。

　　“这车叫雪佛兰490，平时叫你们多看报纸，一个个都当耳旁风了吧！”张谋之瞪了眼儿子，女儿暂且不提，反正长大了也是嫁人出去，张远北他是寄予厚望，要传承商业衣钵的。

　　“好像哪里听过？”张远北挠了挠头。

　　“啊，想起来了。爹说的上海滩朋友，开了一家叶氏汽车行，就是这个车的公司啊？”张安意记性更好。

　　她话音才落，那边一个穿着西服礼帽的年轻人便笑着走来：“这位小姐，侬认识阿拉二少爷啊？”

　　“二少爷？”张安意歪了歪脑袋，不解看他。

　　见到来人竟公然在腰间别了手枪，张远北脑袋一阵发懵！

　　张谋之也是紧张的往后退了退，试探问道：“是叶家二少爷叶洛？”

第71章 建筑大亨的一万美元礼金

　　一辆崭新的雪佛兰490车上。

　　张安意把玩着手里刚拿到的小礼物，一个印有“40000”和爱国广告语的绿色瓷碗，感觉小脑袋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前排司机和副驾驶位置上的西服礼帽一路绘声绘色的给他们介绍着二少爷叶洛与高尔特会长这些日子震惊了上海滩商界的“龙虎斗”——

　　从二少爷新闻发布会上扬言要做租车生意，与洋行一决雌雄开始，到汽车商业总会开始降价，搞小手段，甚至联合余立奎打压叶氏汽车公司，再到“40000”预约号码横空出世，爱国广告语风靡上海滩，最后是这些天两方的烧钱大战。

　　至于结果嘛，如今很难在租界之外的地方再看到云飞和泰来等洋人汽车行的车做生意了。

　　出门打四万号电话，有喜丧事打四万号电话，有急事打四万号电话俨然印刻在了上海滩民众们的骨子里。

　　而这一切，叶洛不过才花了十天就做到了。

　　“汽车商业总会真的让步了？”张谋之感觉有种在听天方夜谭般的错觉，做买办和给洋人盖房子起家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外资力量在国内的强大与蛮横。

　　即便是在九江建筑业，洋人洋行也依然势大，处处得到各种优惠与政策倾斜，能与之抗衡的唯有早已近乎垄断的张家。

　　而要想在洋人垄断的行业里分一杯羹，张谋之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在商战上堂堂正正击溃他们了。

　　张谋之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二少爷愈发好奇。

　　那天在叶青青婚礼上，大亨们都把视线聚焦在叶雨樵和叶家大公子叶豪身上，这个留洋归来，此前只在上海滩风月场格外出名的二少爷叶洛，并不被众人看好。

　　没想到啊，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几位老板，最近上海滩不是很太平，你们既然是二少爷的客人，那有事拨这个号码即可，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赶到。”西服礼帽递过来一张名片。

　　张远北接过来一看：“叶氏安保公司，求助热线‘995995’，这不是谐音‘救救我救救我’嘛，还挺好记。”

　　“是，二少爷说了，人一旦真遇到危险，能想到的东西不多，救命之类的话是本能，这样的号码方便别人记住。”西服礼帽说起叶洛，便是一脸的崇敬与敬佩。

　　显然他的很多理念已经在逐渐影响下面的人。

　　叶洛设立叶氏安保公司的初衷是为了有一个兼顾“消防、警备、治安管理”等诸多功能于一体的商业化安全公司，毕竟现在不存在明确的消防体系，所谓的治安管理权限在淞沪警察厅和租界巡捕房手里，但这两者都是吃干饭不做事的主，起不到真正的治安管理作用。

　　尤其是帮派成员侵扰民众，街头火拼殃及无辜，这类事情在晚上的上海滩屡见不鲜，需要有人能管一管。

　　但淞沪警察厅和巡捕房的人，即便手里有撸子，也不敢和这群亡命之徒搏命。

　　叶豪掌控的叶氏安保公司应运而生，如今有了张定瑶的支持，一部分骨干进淞沪警察厅进修学习，打好人脉关系，一部分留在公司实干，吸取经验。

　　未来必将成为叶洛手下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

　　民国时期，经济依然需要一定的武装来保驾护航。

　　叶公馆到了。

　　昔日门庭若市的叶家如今门可罗雀，看得张谋之不断唏嘘感叹。

　　张远北倒是更关注叶家的气派豪宅，以他的建筑师眼光看待，也觉得这片豪宅建造的无可挑剔，必然非常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