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三大少
现在面对两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宗泽又吃了几杯酒，心事藏不住，就想与西门庆和马扩交流一二。
因为马政是以到金国买马的名义秘密出使金国的，联金之事还是朝廷的机密，所以宗泽也不好明说，他端着酒杯，看着西门庆问道：“西门庆大官人，你已经听闻子充的父亲渡海去辽东买马去了吧？不知你有何见解？”
“马矜辖北行，在下以为买马是假，试探金国方是目的。如今大宋与辽国已经有百年没有战事，只是西北战场需要大量战马。西北从吐蕃等各族番人那里购马，何须舍近求远地远渡辽东买马？以如今大宋的马政，只怕辽东马还未运到西北，就全部死于路途中了。所以，在下以为马矜辖不是为了买马出使。”西门庆对宗泽答道。
西门庆口中也有保留，没有直接说马政就是出使金国去联金伐辽的。可是，这已经足以让宗泽和马扩把西门庆视作妖孽一般的存在了。
马扩千里返回登州，也只知道父亲是奉旨渡海北上商议购马，不知晓联金伐宋之事，当他听了西门庆之言，细细一想，果然其中颇有蹊跷。西门兄的洞察力如此之强吗？马扩瞪大双目看着西门庆。
宗泽知道自己的弟子马扩不可能知道他父亲出使的真实意图，也就更不可能说与西门庆知晓了。那么，这西门庆大官人又是如何知晓这朝廷的机密大事呢？难道说，他真的是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来的？
宗泽也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西门庆，沉默片刻后，却又突然问道：“西门大官人的见解甚是有趣！老夫试问一句，若是我大宋出兵帮助辽国，是否可以阻止金国的崛起？”
阻止个毛呀！宗泽，你现在还是文官，没有统领过军队，你是真不知道宋军有多渣，几年后会被打得有多惨呀！这个时代能够阻止金军前进步伐的，只有秦岭的高山深谷和江南的炎热气候，将宋军派遣到气候寒冷，适宜马匹活动的北方去，纯粹是自己找虐！
曾经读过毛选，看过不少战争作品的西门庆心中对这老宗泽的统兵作战能力也是有些鄙视。
坦白地说，宗泽虽然后世很有名，但他的名气主要来自于坚持抗金的气节，而不是统军作战的战绩。也就是说，文官出身的他，或许比空有嘴炮的李纲强上那么一点点，但也强得有限，依然是一个不怎么会打仗的统帅。
第四百一十五章 倔强的坚持
关于宗泽，西门庆前世看书、泡论坛时知道一件事，充分体现了抗金名臣宗泽的军事指挥水平。
宗泽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为正统的士大夫，满脑子忠君爱国的思想。准确地说，宗泽爱的是赵氏的江山，忠的是皇家赵氏一族。
正因为这样的思想禁锢，宗泽在担任东京留守时，曾干出一件后世看来很荒唐的事。
当时，金国开国第一功臣，国相、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完颜宗翰率兵占领了北宋西京洛阳地区，位于洛阳巩县嵩山北麓与洛河之间的北宋历代皇帝的帝陵也同时陷落。
为了从金兵手中抢回皇帝帝陵，宗泽不顾敌强我弱，派出东京留守司统辖的精锐官军西征洛阳。在宗泽派出去的将领中，有韩世忠、岳飞、扈成等人，其结果，当然是打不过势头正旺的完颜宗翰，损兵折将而回。
西门庆的妻舅，“飞天虎”扈成最郁闷，他作为一军统制，手下全是步军，宗泽却将他派出去与最强悍的金国骑兵对阵。好在他运气不错，与他搭档的是骑军统制岳飞。
扈成也是会打仗的人，他与岳飞商量，直接挑明了说，自己的步军在野外就没法同金军的骑兵打。因此，他负责占领一个小城，坚守城池给岳飞断后，岳飞则率领骑兵出击，战事不利后撤时，有扈成接应。
岳飞同意了扈成的作战方案，二人一守一攻，虽未建立甚么大的功勋，却也让岳飞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打了一些小胜仗。其后，二人又在战局不利时交替掩护，顺利地撤回了东京汴梁。
韩世忠可就没有岳飞、扈成这般好运了。当时岳飞、扈成这些统制官还是资历尚浅的后辈，也就打打游击，侧翼作战而已。可西军出身的韩世忠已经是东京留守司主力中的主力，那夺回先帝陵墓的光荣使命自然是落在了这泼韩五的身上。韩世忠倒也奋勇杀敌，不辱使命，一度杀到了洛阳巩县一带。
怎知，这不过是金军以退为进，给宋军布下的口袋阵而已。韩世忠等将率领的宋军主力陷入金军的包围，几乎全军覆没，其它大将也多数战死。只有韩世忠靠着一身好武艺，硬生生地杀开一条血路，狼狈地逃回了东京汴梁。
据说，那一役追击泼韩五的金兵可不少，身披重甲的韩世忠被射得像一只刺猬。在逃出生天后，从他背上取出的箭头就有一升。若非韩世忠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猛人，只怕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韩世忠将此役视为奇耻大辱，看着那些箭头，发誓要报仇雪恨。可惜，那时宋军与金军的战斗力差距实在太大，韩世忠一生也未能从完颜宗翰那里讨回这笔血债。
这个糊涂仗，起由就是宗泽为了争夺一些毫无战略价值的陵墓。宗泽倒是充分展现了他的忠君爱国了，却差一点就害死了后来南宋中兴四将中战功最大的韩世忠。
像李纲、宗泽之流，气节是有的，骨头是硬的，但也仅此而已。真的将军队交与他们去指挥，有多少悍将、勇将也不够他们败呀！
战争的真谛是甚么？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于尽量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不断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直至最终胜利为我所有。“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伟人的话语在西门庆心头响起，说得多好呀！
当然了，西门庆为了自己的将来，当然是要藏私，不会在此时将伟人的战略思想灌输给自己身前这老宗泽。为了让宗泽日后少送一些无谓的人头，西门庆觉得有必要击碎宗泽的幻想，让他知道宋军与金军的差距。
此时宋金还未接壤，也未开战，直接的战斗力对比还无战例可言。西门庆只能用几国之间的战争胜负来简略表述自己的观念：
金国的军队比辽国的军队强，这一点辽东的战事已经充分说明。辽国的军队比西夏的军队强，西夏一向唯辽国马首是瞻，托庇在辽国的羽翼之下，所以也没有甚么疑问。大宋的军队，最精锐的西军也不是西夏军的对手，只能靠人数和国力优势与西夏纠缠。除了西军，其它禁军更是不堪一击。
由此可见，宋军与金军的差距太过明显，宗泽提出的出兵帮助辽国抗金的假设，基本就是自己送上门去招打，挽救不了辽国的颓势。
西门庆说得头头是道，马扩亦是听得频频颔首，在心中认同西门庆的分析。
宗泽不动声色地听罢，对西门庆之言也有几分认同，心中对西门庆更加高看了几分。可是，宗泽是一个比较倔强之人，他虽然认同西门庆言之有理，但却依然坚持自己反对联金伐辽之策的立场。
身在登州担任通判，协助知府管理一州之事，宗泽自然少不了要与高丽国来的高丽使者、商人等有所交往。从高丽人那里，宗泽屡次得到的关于女真人的描述，都是说女真人是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未开化的野蛮人，不可相交。宗泽难免不受这些高丽人的影响，故而对女真人早已心生嫌恶之情，绝不相信他们会信守与朝廷订立的盟约。
宗泽心中暗下决心，要给朝廷上书陈诉己见，坚决反对与金国女真人结盟，哪怕是因此得罪了官家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在所不辞。
可惜宗泽在此事上却有一些偏听偏信了。此时那高丽人与女真人在朝鲜半岛北半部杂居和接壤，有领土之争，更有女真强大后的强烈失落感，处于这种状态的高丽人不在宋境说一说女真人的坏话，那才真是奇怪了。
自从渤海国被契丹灭掉之后，渤海国的女真人就以部落的形式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与朝鲜半岛中南端的高丽国接壤。高丽人自认为是文明发达的国家，对部落形态的女真人长期是居高临下的心态。
女真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崛起，建立金国之初，高丽国王在给金国的国书中还恬不知耻地声称女真源出高丽，却被完颜阿骨打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如今金国越来越强大，在与高丽国的两国交往中后来居上，成了支配者的角色。地位的颠覆和反差，怎不让高丽人心头酸涩，对女真人肆意抹黑？
第四百一十六章 金国来人
高丽人将女真人视为蛮夷，将自己看作文明人，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现在的高丽国，高丽人沐浴都是在没有遮掩的江河里，并且还保留着原始的男女混浴的风俗，真是“文明”的象征呀！
好在西门庆大官人现在还不知晓高丽国有这般奇异的风俗，否则他或许不会让西门平去负责建立与高丽和日本的贸易联系，而是亲身犯险去了。
在朝鲜半岛的北部，高丽人与女真人还处于混居的状态，文明程度鲜有差距。若要较真，高丽人的文明也不过就是比女真人多几个会写汉字的人而已。就这，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与中原交往多一些，受到了汉人文化的影响。
尽管自身也未脱离原始野蛮，但高丽人还是利用与大宋人联系更为亲密一些的条件，在大宋散播自己北方邻居的谣言。而这登州，自然是大宋境内丑化女真人的流言蜚语传播最盛之地。
登州通判宗泽正是在这样的地方形成了自己对女真人的观感，再加之儒家文化中尊华夏而贬夷狄的传统，宗泽不知不觉间就对新生的金国和女真人产生了一种防范的敌意。
谈论到北方形势，宗泽家中就坐的这三人现在是各有心思。马扩想的是父亲出使金国的安危和自己日后是否可以在金辽之事上建立功业。宗泽心中在计划为了国家安危，要上书直言进谏，不惜触犯龙颜。而西门庆，却是在琢磨未来数年，如何面对怒涛一般的金国人。以及能否利用这几年的金辽之战，从中做上一些文章。
各怀心事的三人很快将金辽之事抛之脑后，又说了一些大宋国内的逸闻趣事，一扫方才席间压抑严肃的气氛。
西门庆借此机会，明白地向宗泽提出，自己看中了毛太公庄园和那周边土地，预备投入人力财力将那处闹鬼之地重新开发出来，也为登州的富饶尽一分力。因为毛太公一家被孙立等强盗灭门，那里成了无主之地，因此此事还需要宗泽这个通判和王知府多加周全。
其实西门庆已从马扩那里知晓，勤政爱民的宗泽担任登州通判后，将民事重担一肩承担，替王知府将登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正如江州的蔡九知府对通判黄文炳言听计从，这登州知府王师中对宗泽也是既敬且爱，诸事多听取宗泽的意见。
孙立等人大闹登州，屠杀数百人，让毛太公庄园及周边土地大量撂荒之事，一直是王知府和通判宗泽未去的一块心病。
只要那毛太公庄园还荒在那里，闹鬼的传说还在乡民中传播，那么百姓们都不会忘记是在王知府和宗通判的治下，发生了如此大的一件军官造反和屠杀百姓的惨案。只要百姓们还在议论此事，二人心中的愧疚就难以平息。孙立事件对朝廷威信的伤害在这登州也就一直不能消弭，甚至有可能随着时间的延长而传播得更远，更离奇。
正因有此顾虑，不论是知府王师中，还是通判宗泽，都希望能有人尽快开发毛太公庄园周边的良田，重整毛太公的那个庄园。只有这样，方才能让百姓们逐渐遗忘过去发生在此地的惨案，恢复登州官府的威望。
可惜登州本地人都被那惨案和闹鬼的传说吓怕了，心中满是忌讳，哪里敢去打毛太公庄园的主意？如今西门庆这个外地来的大户不信邪，要去接收毛太公庄园，为登州官府解忧，宗泽与知府王师中岂有不赞成之理？
宗泽与西门庆在此事上可谓一拍即合，他当即表示自己支持西门庆来登州开垦田庄，并说王知府也一定乐见其成。不过，宗泽也提醒西门庆，虽然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乡民口中所言那庄园闹鬼的厉害，但正所谓有备无患，希望西门庆也要提防一二。
西门庆哈哈大笑着对宗泽说道：“通判不必担忧，在下亦曾在泰山学道，无惧那些邪魔外道。且在下心中已有计较，必会让登州百姓不再惧怕那毛太公庄园有鬼怪作祟。”
“哈哈哈~西门大官人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就无忧了。”宗泽也跟着西门庆笑道。
“老师此番可是多虑了呀！那毛太公庄园上下都是被孙立一伙儿强盗所害，西门哥哥擒杀了孙立等人，可是为毛太公一家及村庄里的乡民们报仇雪恨了。想来那些冤魂报恩都唯恐不及，又怎会来害西门哥哥呢？”马扩也在一边打趣道。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马扩是一个武人多过一个文人，宗泽也曾经习武并游历天下，再加之山东本就是一个道教影响较大的地区，所以这二人与西门庆煞有其事地谈论起鬼怪之事，毫无其他儒生那般扭捏禁忌。
得到了宗泽的许可，西门庆知道自己可以在这登州白捡一大片土地，从此大展拳脚了。方才马扩那段话还提醒了西门庆，可以利用自己擒杀孙立一伙强盗的威望，在这登州百姓中更好地招募手下。那些亲人被孙立等人害死的乡民，必会成为自己的第一批拥戴者，重新聚集到自己的新庄园。
就在西门庆与宗泽和马扩吃着酒，胸中踌躇满志之时，突然马扩府上有人来寻马扩，带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马扩的父亲，登州兵马矜辖马政从遥远的金国平安返回，已经入城了！
得知父亲回来的消息，马扩立即站起身来，向老师宗泽辞行，要回府与父亲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