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三大少
西门庆端着空酒碗,口中虚把舌头来咂道:“好酒!还是这酒冲得人动!”
那孙二娘哪曾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
那两个家仆只见天旋地转,强禁了口,望后扑地便倒。
西门庆三人见了,有样学样,也把眼来虚闭紧了,扑地仰倒在凳边。
孙二娘叉着腰笑道:“着了!由你这汉子奸似鬼,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
看着东倒西歪的五人,孙二娘便叫道:“小二,小三,快出来!”
只见里面跳出两个蠢汉来,先把两个家仆扛了进去。
这妇人后来,桌上提了西门庆几人的包裹,捏一捏看,约莫里面是好些金银。
孙二娘欢喜道:“今日得这五头行货,倒有好几日馒头卖。又得这若干好东西,今日倒是好运!”
那孙二娘把包裹提了入去放好,却出来看时,只见这两个蠢汉子正在扛抬焦挺,却哪里扛得动。那焦挺直挺挺躺在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
孙二娘看了,见这两个蠢汉拖扯不动,喝在一边,口中说道:“你们这两个鸟男女,只会吃饭吃酒,全没些用,直要老娘亲自动手!这个鸟大汉这等肥胖,正好做黄牛肉切来卖。那两个瘦蛮子,只好做水牛肉卖。扛进去先开剥这厮。”
孙二娘一头说,一面先脱去了绿纱衫儿,解下了红绢裙子,赤膊着便来提焦挺。
西门庆就在焦挺身边虚着眼儿偷瞄,见孙二娘走过来,他突然伸脚一跘。
那孙二娘哪里料到被麻翻的人还能动弹,猝不及防之下,一跤跌在地上。
西门庆就势抱住那孙二娘,把两只手一拘,拘将拢来,当胸前搂住。却把两只腿望那孙二娘下半截只一挟,翻身压在孙二娘身上。
孙二娘自恃有几分蛮力,却待挣扎,又怎生挣扎得脱?西门庆往日常与那扈三娘赤袒肉搏,已然练就一身好功夫。
那膂力远胜孙二娘的扈三娘与西门庆亦不过是五五之开,都时常被西门庆制服,这孙二娘又岂能挣脱?
孙二娘见不是事,杀猪也似叫将起来,给自己那老公张青报信。
一旁那两个汉子急待向前救孙二娘,却被焦挺跳起身来,一拳一脚,打得口歪眼斜,瘫倒在地。
孙二娘被按压在地上,看这阵势,心中一连迭地叫苦,口中只叫道:“好汉饶我!”哪里还敢挣扎。
只见门前一人急慌慌闪到门口,望见西门庆按倒那孙二娘在地上,那人大踏步跑将进来叫道:“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人自有话说。”
哦,打了老婆,躲在暗处的老公终于肯现身了!西门庆知道,来人必是那江湖上的大忽悠“菜园子”张青。
西门庆跳将起来,把左脚用力踏住孙二娘的胸脯。他从身上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威风凛凛地指着进来那人。
嗯,脚底感觉很柔软嘛!我须得站稳了,可不能大意之下脚底打滑,被那孙二娘掀翻。想到这里,西门庆脚上又加了几分力。
孙二娘被西门庆踩得好生难受,但她看到西门庆手中的尖刀,哪里还敢吱声?
焦挺与乔郓哥也摸出短刀,面色不豫地盯住来人。焦挺还大喝一声,让来人站住。
西门庆看那人时,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西门庆越看越觉得此人獐头鼠目,颇有几分贼相。
那人看着武松,叉手不离方寸,口中说道:“好汉恕罪!愿闻好汉大名。”
西门庆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阳谷县西门庆的便是。”
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
西门庆心道,闻名个屁!你这厮倒是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语。我西门大爷又未在江湖上四处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你这厮怎会知晓我的大名?
第七十一章 无耻度爆棚的张青
西门庆对那人道:“你这汉子又是甚么人?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
那人道:“是,小人正是她的丈夫。小人的这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触犯了西门官人?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
西门庆有心让这张青出丑,故意引他的话头,便对他问道:“我看你夫妻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倘若说出个道理来,我就放了你这老婆。”
那人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是在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间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的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后来也没对头,官司也不来问,小人只此大树坡下剪径。
忽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欺负他老,抢出去和他厮并。斗了二十余合,被那老儿一匾担打翻。
原来那老儿年纪小时专一剪径,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这个女儿招赘小人做了女婿。
城里怎地住得?只得依旧来此间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里卖,如此度日。
小人因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全学得她父亲本事,人都唤她做母夜叉孙二娘。她父亲殁了三四年,江湖上前辈绿林中有名,他的父亲唤做山夜叉孙元。
小人却才回来,听得浑家叫唤,谁想得遇到西门官人!小人多曾分付浑家道:‘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是云游僧道,他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
则恁地,也争些儿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姓鲁名达,为因三拳打死了一个镇关西,逃走上五台山落发为僧。
因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来斤。也从这里经过。
浑家见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药,扛入在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小人恰好归来,见他那条禅杖非俗,却慌忙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
打听得他近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甚么青面兽杨志霸在那方落草。小人几番收得他相招的书信,只是不能够去。”
西门庆听了张青的话,心中直是冷笑,甚么叫强盗逻辑,这就是强盗逻辑。杀了你是因为好汉们看你入眼,你变成了馒头馅都该感到荣幸。
这两夫妻杀人放火,剪径害人,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张青把这些恶行当作江湖好汉的行径大肆宣扬,却偏还有鲁智深、武松这些人欣赏,真把他们看作江湖好汉!
由此可见,这些所谓的好汉都是些甚么狗东西!武松这喜欢滥杀无辜的贼厮已死在我西门大爷手上,日后遇到这种残害人命的“好汉”,西门大爷我有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西门庆为了让张青把丑话说完,不动声色地说道:“‘花和尚’鲁智深和‘青面兽’杨志这两个,我也在江湖上多闻他名。”
张青见西门庆没有翻脸,心中暗喜,以为这西门庆也与那些江湖好汉一样,听到他夫妻杀了这么多人,就把他们两人引为同道。看来今日这祸事可以躲过去,此番又是有惊无险。
张青兴奋地趁热打铁道:“只可惜了一个头陀,长七八尺,一条大汉,也把来麻坏了,小人归得迟了些个,已把他卸下四足。
如今只留得一个箍头的铁戒尺,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在此。别的都不打紧,有两件物最难得:一件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件是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
想这头陀也自杀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
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这个人,心里常常怀念他。又分付浑家道:‘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
又分付浑家道:‘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
因此小人与浑家虽在这里剪径,却从不肯伤犯了江湖上的好汉。
小人的浑家不知官人乃是江湖好汉,无意招惹了西门官人,还祈官人恕罪,放了我这浑家。”
西门庆听张青说罢,哈哈大笑道:“张青,你的话可说完了?”
张青心中一惊,今日怎地与往日不一样?此时难道不应该是这西门大官人受我夫妻的好汉壮举和江湖义气所激,放了我那婆娘,对我夫妻相见恨晚,结拜为兄弟么?这西门官人怎地与其他好汉不同?
原来这“菜园子”张青和他婆娘“母夜叉”孙二娘霸住这十字坡剪径杀人,却也有自己的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