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147章

作者:嗷世巅锋

鼓楼胡同位于外城西北,位置相对比较偏僻,再加上地势高洼不平,因此居民并不是很多,基本以本地破落户为主,去年又迁入了一部分小有家产的河北灾民。

这等地方,治安自然不会太好,众人也都习惯了各扫门前雪,甚少理会无关的旁人。

因此去年春天,还曾发生过独居老翁淹死在自家水缸里,结果直到盛夏才被发现的悲剧。

而这次的案子,之所以会一早便接到了报案,是因为有人在凶案现场的大门上,写下了‘自作孽不可活’六个血字。

“大人,因为事先不知道您要亲自处置此案,所以在下查验过现场之后,已经命人把尸体抬……大人?”

祁师爷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有些仔细的介绍着情况,可等到了院子里,回头一瞅,却不见了孙绍宗的人影。

他忙又折了回去,就见孙绍宗正在外面,目光灼灼盯着那门板上的血字。

“大人。”

祁师爷忙解释道“在下仔细观察过,这几个血字,都是用非惯用手书写下来的,要向凭借笔迹查出真凶,怕是并不容易——眼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凶手有一定的书底。”

这番话,倒是跟孙绍宗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

孙绍宗点了点头,却还是仔细打量了好一番,这才跟着祁师爷进到了院子里。

一进大门,就见那破烂不堪的西墙根儿下,一溜儿摆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盖着白布,另外两具却是毫无遮拦。

造成这种不同的,自然是三者的身份——身为官宦子弟,马应爵就算是死了,待遇也与两个小厮有所不同。

不过乍看之下,那两个小厮便和马淳峰生前所画的肖像,似乎看不出多少相似之处。

这主要是因为两具尸体都是中毒而亡,脸色黑里泛青、五官狰狞扭曲,再加上相当程度的浮肿,说是面目全非或许有些夸张,但普通人想要分辨出他们原本的相貌,却是千难万难。

也只有精于现场勘探,懂得用面部轮廓和五官局部间距比例,来还原死者基本相貌的老刑名,才能瞧出两者之间的关联。

由此更可以看出,这祁师爷的专业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

“大人。”

那祁师爷引着众人到了尸首前,先将那白布掀了,指着担架上那瞪大了眼睛、张口欲呼的年轻死者,介绍道“这位就是马公子了——在下检查他的尸首时,发现靴子上标着昌隆老号的字样,还有出货的日期,这才顺藤摸瓜查出了他的身份。”

说着,他弯腰小心用剥开了马应爵的领口,指着上面青紫色的指印,道“根据勘验,马公子应该是死于扼喉导致的窒息。”

“因为在我们赶到的时候,他的尸体还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喉咙里也被塞了软布,因此并没有留下挣扎反抗的痕迹。”

“根据尸体表面的特征推测,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在昨天下午到傍晚之间。”

说到这里,祁师爷又转头指了指被毒死的两个小厮“这二人的指纹,在下也已经比对过了,与马公子脖子上的痕迹并不吻合,基本可以排除他们两个杀了人之后,又被人毒死的可能性。”

这年头查案时,对指纹并非不重视,只是提取指纹的手段有限罢了,除非是像眼下这样,指纹清清楚楚印在尸体脖子上,否则很难进行仔细的对比。

祁师爷显然是有心,想在孙绍宗面前显一显身手,刚分析完了指纹,便又开始分析起了那两个小厮的死因。

“里面的方桌上摆着三只杯子,其中两只被子的底部,似乎黏着一些微小的白色粉末,但酒壶里却并没有类似的残留,故而在下推断,毒应该是事先抹在了杯子上的。”

说到这里,祁师爷往里一让,道“大人可要进去瞧瞧?”

“暂时必了。”

谁知孙绍宗把头一摇,笃定的道“如果我方才的推断没有错,想要查出凶手应该不难。”

“不难?!”

祁师爷吃了一惊,那凶手看似大意的留下了指纹,实际上却并未泄露太多的讯息。

因此祁师爷把现场所有的细节,整个都分析了一遍,也没能得出多少有关于凶手的线索,而这孙绍宗刚到现场,怎么可能就……

莫不是他故意在自己面前说大话?

想到这种可能,祁师爷忍不住质疑道“却不知大人准备从何处着手,缉拿真凶?”

“这个么——仇云飞、赵无畏!”

“下官小人在。”

“你们立刻去府衙召集人手,以鼓楼胡同为中心,搜查所有贩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询问他们昨日可有熟客,原本一直用最便宜的劣质笔墨纸张,却忽然买起了高档货!”

仇云飞、赵无畏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祁师爷在旁边,却是皱紧了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质疑道“大人,莫非您认为那凶手为了写那几个字,还单独买了新的毛笔?”

见他虽然强自控制着,还是没忍住露出‘你特么在逗我么’的表情。

孙绍宗便从袖筒里取出那张纸条,递给了祁师爷“这是凶手二十五晚上,送到马家的勒索信。”

等祁师爷看了几眼,他这才解释道“这纸条上明显可以看出,笔尖儿有卷毛分岔的迹象,足见用的是一支旧毛笔。”

“再者根据纸、墨分析,这支毛笔的质量也不会强到那里去。”

“而那门板腐朽斑驳不堪、表面粗糙无比,书写难度应该还要超过那劣质的粗纸——但本官方才仔细观察过,凌乱的痕迹却明显少于前者,另外也几乎没有脱毛的情况出现。”

“这很明显是换了一只新笔,而且是一支质量极佳的新笔!”

“考虑到凶手在书法上的造诣,又长期使用劣质的文房四宝,对这些东西有强烈迫切的,也在情理之中。”

祁师爷捏着那纸条,听孙绍宗分析完这一波,也不由暗叹其果然观察细致入微,只是……

“大人,就算真是如此,您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在相熟的店里,买的文房四宝吧?”祁师爷质疑道“若是他随便选了一家不相干的铺子,咱们岂不是徒劳一场?”

孙绍宗笑道“我之所以这般判断,还是源于那六个血字。”

说着,他回身一指那大门,问道“当初看到那六个血字,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嚣张!”

祁师爷脱口道“凶手这分明是挑衅官府!”

“没错。”

孙绍宗点头道“如果没有这六个字的话,或许要等到尸体高度腐烂,才会被邻居发现,届时有用的信息自然会少上许多。”

“但凶手却偏偏选择了,冒险在门上写下了六个血字,好让官府在第一时间,晓得这了死了三个人,三个罪有应得的人!”

“这既是嚣张,也是炫耀!”

“这样一个秉性嚣张喜欢炫耀的人,却长期郁郁不得志;有着一手自以为傲的书法,却只能买得起最廉价的笔墨纸砚!”

“或许有时候他还会囊中羞涩,拿不出买文具的钱——即便店家并未因此冷嘲热讽,他心里恐怕也会积攒下不少的怨愤。”

“当他突然得到一大笔意外横财,迫不及待要报复以往的生活时,你觉得他会选择锦衣夜行,特意去找一家不熟悉的铺子吗?”

“所以我的推断,应该七成左右的把握!”

第291章 元凶何在?!

拉车的挽马唏律律叫了一声,又踢踢踏踏往前迈了几步,便稳稳的停在了回春楼门外。

孙绍宗从车上下来,立足未稳,脸上涂了不知多少脂粉的老鸨,立刻匆匆的迎了出来,血盆大口一开,夸张的叫道“哎呦喂~这位爷生的真是好雄壮威武!”

说着,她用团扇兜住半边嘴脸,故作神秘的笑道“不满您说,咱们这回春楼的今儿,最宝爱您这样雄壮的大……”

没等她把话说完,孙绍宗忽然随手抛过来一块金灿灿的东西。

那老鸨手疾眼快,一把将那东西攥在手里,喜滋滋的扫了一眼,那眼珠子却差点瞪的跳出眶外,嘴巴更是越长越大,眼见一声尖叫便要喷出喉咙。

“你最好别嚷出来。”

孙绍宗淡然道“我是来找男人的,但若是那人被你跑了,我也不介意把这里的女人统统带回去。”

“大……大大大……”

那老鸨颤巍巍的,将那东西双手奉还,这才好不容易吐出句整话来“千户大人放心,奴家一定不嚷、一定不嚷!”

不穿官袍的时候,果然还是龙禁卫千户的腰牌更方便些。

孙绍宗随意的把那腰牌往怀里一踹,又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秦如霜,我要找的就是她屋里的客人,前面带路吧。”

那老鸨忙答应了,小心翼翼引着孙绍宗进了客厅。

进门之后,便觉一股热浪夹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因还只是下午,尚不到青楼营业的高峰期,这大厅里只散坐着几桌客人,搂着些姿色一般的女子,在那里调笑聊骚。

那秦如霜虽然算不得回春楼的头牌,却也是不是这些庸脂俗粉可比,自然不会在这楼下接客。

故而那老鸨又引着孙绍宗上了二楼,隐隐约约就听西头一个房间有人大声吟诗“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

貌似还是李白的《将进酒》。

孙绍宗便指着那屋子,道“可是这一间。”

老鸨使劲点头。

孙绍宗便大步流星的到了近前,略等了片刻,等那人把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念完,这才推门闯了进去。

就只见屋子中央的圆桌前,正围着一男一女,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书生打扮,眉眼张狂却略显沧桑。

女子……

呃,反正孙绍宗也不是来找她的,说不说都一样。

看那男人手里攥着只毛笔,身前还铺着了一张墨迹淋漓的宣纸,显然他刚才并不是在吟诗,而是在演练书法。

大约是得了一副极为满意的作品,那男人正满面自得之色,不过在看到孙绍宗闯进来的瞬间,那自得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愕与惶恐。

“看来是认出我了。”

孙绍宗嘴角微微一翘,倒背着手走到了圆桌前,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首墨汁淋漓的《将进酒》。

旁的先不说,那舍我其谁的狂放之气,真恍如要透纸而出一般。

即便孙绍宗不是什么行家,却也看得出这字绝对已经登堂入室了。

啧~

他砸了咂嘴,有些惋惜的道“你说你有这手艺,去给人写个牌匾什么的,不一样能挣个盘满钵满吗?”

那书生面色数变,最后终于苦笑道“不瞒阁下,学生苦练书法十余载,却一直徒有其型不得其势,直到昨日胡乱在门上涂了几个字,才忽然茅塞顿开。”

说着,他丢掉了手里毛笔,指着那《将进酒》道“这幅字是学生毕生的杰作,怕也是这辈子最后一幅字了,留给青楼女子亵玩,实在是心有不甘——不如赠与阁下如何?”

正所谓当着和尚不骂秃子,那秦如霜好歹也号称回春楼名妓,听他这般说,便忍不住嘟起嘴来想要抱怨两声。

“出去。”

然而孙绍宗的目光,往她身上一瞟,淡淡的吐出俩字,便将秦如霜到了嘴边儿的娇嗔,全都又堵了回去。

被这一眼所慑,她甚至都没有生出半点的反抗之意,便匆匆退了出去,还乖巧的带上了房门。

赶走了秦如霜,孙绍宗便大马金刀的往秀墩上一坐,道“字我收下了,你如何绑架了马应爵,又是如何把他连同自己的同伙一起杀掉的,是不是也该交代一下了?”

“唉~”

那男人长叹了一声,也重重的坐在了秀墩上,幽幽的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啊!李某少年时便中了秀才,也曾恣意轻狂过几年,谁知后面连续五次秋闱,皆是铩羽而归,便连祖上传下来的家产,也一早便被我败光了。”

“那日我与两个狐朋狗友一起吃酒,酒到酣处,他二人忽然道出了一桩隐秘,却原来他们都曾做过那马应爵的贴身小厮,更曾与那马应爵做过一桩伤天害理之事!”

“那是在三年前,马应爵春闱……”

“三年前的案子,本官已经查出来了。”孙绍宗打断了话,道“你只说此案便是。”

“大人果然不愧是神断。”

李秀才苦笑一声,便又继续道“在下得知此事之后,原本想去官府报案,但那二贼却很快便清醒过来,还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无奈之下,我只得虚以为蛇,劝他们骗马应爵出城,绑了他勒索一票大的,还宽慰他们说反正那马应爵心里有鬼,事后绝对不敢报官。”

“那二贼果然动了心思,于是便按照我的计划,假装要帮马应爵再祸害一名良家女子取乐,将他骗出城去绑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当时其实已经起了心思,要送这三个无耻恶贼一起归西!”

“于是我昨晚再次提议,放走马应爵之前先好好庆祝一番,然后偷偷在酒杯里下了毒,毒杀了那二贼,又活生生掐死了马应爵!”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虽然我也想过,大人有可能会查出真相,但却没想到您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孙绍宗听罢他这番话,微微一笑,抬手缓缓的鼓起掌来,嘴里更是啧啧有声的赞叹道“好故事、真是好故事,七分真之中杂了三分假,果然深得编故事的精髓啊!”

故事?

那李秀才终于显出些慌张之色,僵硬的笑了笑“大人何出此言?学生左右是死路一条,缘何还要对大人说谎?”

“两个字。”

孙绍宗冷笑道“包庇!你想包庇自己的同党,或者说是包庇本案的主谋!”

“你方才那段话,看似非常合理,但其中却有两个致命的漏洞!”

“首先,我让人调查过,你平日深居简出,甚少与人交往,尤其看不起街面上厮混的粗俗无赖!”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可能和那两人厮混在一起,还凑巧听到了他们最大的秘密?”

“至于另外一个漏洞,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幕后还有其它元凶的破绽,那就是你杀死两个小厮用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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