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45章

作者:嗷世巅锋

问到后来,孙绍宗也不由交口赞道“先生想来定是许大人的得力臂助,却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平日身居何职?”

那文吏忙躬身道“不敢当大人‘先生’二字,在下叶兴茂,添为账房书吏一职。”

“叶先生过谦了。”

孙绍宗说着,将他单独拉到了一旁,道“此案我已经瞧出了些眉目,只是事涉许大人家中秘闻,却不好当众宣布,只能有劳叶先生再走上一遭,将王尚书与鄙府府丞贾大人请来此处说话。”

听说这案子涉及许明堂家中秘闻,叶兴茂顿时恍然,怪不得方才问了许多‘许家’的琐事呢。

于是忙道“此乃小人分内之事,如何谈得上‘有劳’二字?小人这就去请二位大人前来!”

这叶兴茂匆匆回了后堂,将孙绍宗的意思悄悄禀报了,王琰、贾雨村自然不敢怠慢,忙也赶往许明堂院中。

进了院子,便见孙绍宗正在那堂屋门口恭候。

王琰因心中焦急,人还未到近前,便已然开口发问道“听说孙通判已然侦破了此案?可知这许名堂究竟是何人所害?!”

孙绍宗却等他们到了门前,这才拱手道“启禀部堂大人,根据下官方才勘探,许大人尸身上并无外力痕迹,实乃自尽而死。”

“自……自尽而死?”

王琰心中一愣,狐疑的扫了眼叶兴茂,皱眉道“可方才那几个书吏不是说,那许明堂用来自尽的凳子,距离他的脚尖还有一尺多高么?”

“这个嘛,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孙绍宗推开堂屋的房门,指着那地上的方凳道“此案头一个疑点便是这张方凳——大人请看,两侧的太师椅距离许大人吊死处并不远,这张方凳却是从远处搬来的,如此舍近求远实在不合常理。”

说着,他带领两人走到方凳附近,又指着方凳旁的一块湿漉漉青砖道“二位大人再请看,这块青砖之上明显有被重物砸过的痕迹——但倒下的方凳离此处,却分明还有一段距离。”

他又指了指那窗前的食盒,道“再加上许大人特地从家里捎来了食盒,却不见有任何餐具。”

“因此以下官推断,许大人应该是用食盒从家中带来了一块尺许高的冰块,然后将冰块置于方凳之上,自尽后那冰块化去,便制造出了被人暗害的假象。”

“而他之所以不用太师椅,大概是担心旁人以为他是踩着椅背自尽的。”

“如此说来……”王琰皱眉道“他还真就是自杀的喽?可他既然是自杀,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装作是被人杀害的样子?”

“这个嘛……”

孙绍宗突然抬手一指那叶兴茂,言之凿凿的道“恐怕就要问一问咱们这位叶先生了!”

叶兴茂一愣,随即慌忙摆手道“大人莫要开玩笑,小人怎会知道许大人为何要如此行事?”

“你不知道?”

孙绍宗摇头失笑道“方才我问你许大人家中之事,你可是对答如流来着,此时却怎么又推托起来了?”

叶兴茂一听这话,更是叫起了撞天屈“大人,许大人家中之事我略知一二,可他为何要寻死、又为何要假扮成被旁人所害,我却如何能知晓?”

说着,又跪在地上向王琰哀求道“部堂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还请部堂大人为小人做主!”

王琰与贾雨村听到这里,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对视了一眼,贾雨村便催促道“老弟,这书吏究竟与此案有何干系,你尽管直说便是,莫要再兜圈子了!”

“我没兜圈子啊。”

孙绍宗无奈的一摊手,道“敢问二位大人,可会经常将衙门里管账目的书吏,请回家中做客?便是自己不在家时,也会让其常来常往?”

“自然不会!”

王琰与贾雨村异口同声的答了,再看那叶兴茂时,便多了几分狐疑之色。

孙绍宗不问时他们倒还没注意,但这一问之下,二人顿时记起,和管账目的书吏私下里往来过密,乃是官场的大忌!

莫说是普通官员,便是那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也断不会如此行事!

那叶兴茂见事不妙,忙又叫道“冤枉啊,小人极少去许大人府上……”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便又笑吟吟的道“没错,你确实没怎么去过许大人府上,这一点我刚才也已经找人确认过了——可正因如此我才更加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许大人府上这许多琐事的?”

“是……是许大人跟我……”

“你想说是许大人告诉你的,对不对?”孙绍宗又道“可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许大人近五、六日,只在昨晚回过一次家,回来之后便匆匆闭门谢客”

“而你方才却随口道出,许府的门子前两日偶感风寒之事,一直由旁人顶替之事。”

“叶先生,你是想说自己能掐会算呢。”说到这里,孙绍宗目光一利,冷笑道“还是打算老实交代,为何在许大人府上布下眼线?!又是因何事,逼得他只能用假装被杀的方式,来拖你等下水?!”

第96章 畏倾轧明哲保身、哀黎庶主动请命

听得‘布下眼线’二字,那叶兴茂顿时面现惊慌之色,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又将那惊慌收敛起来,哭天抹泪的喊起了冤枉。

“冤枉啊大人,小的不过一介白丁,如何能在许大人府里安排眼线?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按照常理推断,区区一个无官无品的皂袍小吏,焉能在四品高官府中布下眼线,还逼得许明堂走投无路,只能以死抗争?

然而他方才那一闪即逝的惊慌,却偏偏已经证明了孙绍宗的推测!

这样一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这叶兴茂实乃不世出的枭雄,因此能以布衣之身,操纵许明堂这个从四品高官;要么,就是这叶茂兴身后,还藏着个比许明堂更有权势的主使者。

显然,后一种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

而方才叶兴茂也曾说起过,许明堂为天下‘河堤大使’之首,在河道衙门的官位仅在督、帅之下。

这督,自然指的是王琰这个河道总督;这帅么,则指的是南北两位河道督帅——江南河道督帅常驻金陵,又无权插手北方河务,因此嫌疑最大便是王琰与那北河督帅二人!

王琰自然也想到了此节,那脸色俨然已经黑的锅底仿佛,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丧心病狂、当真是丧心病狂!本官若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随即又愤然下令道“来人,先与我将此贼拿下!”

左右立刻扑上来几人,七手八脚将那叶兴茂摁在地上。

王琰还兀自不解气,上前当胸便是一脚,喝问道“该死的奴才,还不把你因何窥探许大人府邸,给本官如实道来!”

“部堂大人明鉴,小人实在是冤枉、冤枉啊!”

那叶兴茂却仍是喊冤不止,半句实话也不肯吐露。

“好好好,好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贼子!”

王琰须发皆张的怒笑数声,却忽然回头吩咐道“孙通判,此案既是被你慧眼识破,这贼子我便交与你处置了——还请孙通判再展雷霆手段,将此中隐情查个一清二楚!”

方才他勃然作色时,孙绍宗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直如那老僧入定一般。

如今听的王琰如此吩咐,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淡然的拱了拱手道“部堂大人,若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自然责无旁贷,但此案么——怕是还要先请河道衙门的同僚们,查清楚这位叶先生账目有无问题再说。”

“理当如此。”

不等王琰表态,一旁的贾雨村便点头附和道“此案涉及从四品官员,若是一旦查出贪赃舞弊之事,按规矩便该由大理寺或者都察院受理,我顺天府是断不敢越俎代庖的。”

按照大周的规矩,若是普通刑事命案,自然由地方官府或者刑部侦办,但只要涉及七品以上的贪腐弊案,却必须由大理寺、都察院主审,地方官府和刑部只能从旁辅助。

孙绍宗又接过贾雨村的话头,一脸正气的道“当然,若是部堂大人确定此案与官场贪腐无关,下官必定会严查到底,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该死的小狐狸!

面对孙绍宗那‘刚正不阿’的嘴脸,王琰心中也不知暗骂了多少污言秽语——盖因孙绍宗这话乍听之下,似是还留有余地,可这年头有哪个管账的小吏,账目上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原本王琰还以为,孙绍宗将贾雨村一并叫来,是出于对上司的尊重,但眼下看来,孙绍宗分明是早有退缩之意,所以特意拉了贾雨村过来一唱一和!

虽说贾雨村比起王琰还差了些档次,但好歹也算是一方大员,不似孙绍宗这等六品小吏,可以任其随意搓圆捏扁。

因此王琰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只得闷声道“既如此,我便先从工部调集些人手,彻查许明堂任上的所有账目!”

说完,拿眼去瞧孙绍宗与贾雨村,却见这二人又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事不关己的模样。

果然是一丘之貉!

王琰愤愤的腹诽着,一甩袖子便待离开此地。

只是他刚迈开步子,却听孙绍宗提醒道“部堂大人,眼下最要紧的怕不是什么查账,而是护住‘许大人修建’的堤坝。”

王琰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更是咯噔一声。

方才因为担心这‘贪腐弊案’会波及自己,王琰难免有些关心则乱,此时经孙绍宗这一提醒,才想到了许明堂自杀背后的巨大危机!

若是没有遇到过不去的坎,想要活活逼死一个四品官谈何容易?

许明堂作为永定河的河堤大使,他心中那道过不去的坎,必然就出在永定河的河堤之上!

而这河堤一旦出了差池……

正心中惶惶,便又听孙绍宗道“还请部堂大人早作准备,将沿河百姓……”

然而这次不等孙绍宗说完,贾雨村便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头,正色道“还请部堂大人放心,我顺天府定然会组织好民壮死守北堤,与河道衙门一起力保京城无碍!”

听得此话,孙绍宗与王琰俱是心中一震。

孙绍宗的意思,是想让王琰组织疏散沿河百姓;而贾雨村这番话的意思,却全在那‘死守北堤’四字上!

虽然贾雨村并未言明,但孙绍宗与王琰又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其实是劝王琰在必要时放弃南堤、甚至干脆毁掉南堤,好将洪水引到河北地界,力保开封府无恙!

王琰脸上露出些挣扎之色,迟疑道“永定河的秋汛一贯来势迅猛,怕是过不了几日洪峰便会进入京城地界,这短短时日,却如何……却如何来得及……”

贾雨村却仍是一脸慨然之色,郑重其事的拱手道“下官职责所在,便是来不及召集民壮,也要勉力一试,否则若是保不住北堤,万一那大水漫灌而来惊扰了圣驾,下官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王琰是怕来不及撤走南岸的百姓,而贾雨村口口声声说着‘召集民壮’之事,实际上却仍是在劝王琰放弃南堤,甚至是放弃南岸的百姓!

眼见王琰脸上的迟疑之色渐渐消退,孙绍宗心中却是越来越冷——他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王琰,谁成想最后竟议论出这等丧心病狂的对策?

咬了咬牙,他忍不住拱手道“部堂大人,下官愿去南岸组织百姓撤……”

“胡闹!”

又是不等他说完,贾雨村便勃然作色的呵斥道“你我皆是守土之臣,未得皇命,怎能去河北地界胡乱行事?再说此事自有部堂大人与河北官员酌办,何须你画蛇添足?!”

王琰也叹了口气,跟着吩咐道“孙通判,此事就不必劳你费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暂时封锁此事免得动摇军心——待会儿回了后堂,你只说那许明堂是因家中不睦,愤而自杀便可。”

第97章 卢沟桥上获羊报

在确定王琰会将此事秘奏给朝廷之后,孙绍宗便按照他的吩咐,在后堂公布了许明堂实乃‘自尽’的真相。

当时后堂的气氛果然为之一缓,至于有多少人是装出来的,又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许明堂是为了家中琐事而自杀的,那就不是孙绍宗能揣度的了。

王琰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沿河两岸的‘防务’都布置了下去,又催着众人点起兵马即刻上任。

大约是投桃报李,孙绍宗的‘包段’就被安排在卢沟桥左近,紧挨着官道,平时运输物资极为方便不说,一旦真有什么不测,逃起来也比旁人方便许多。

因此分在他麾下的周达、赵无畏,以及工部、河道几个官吏都是颇为高兴。

只孙绍宗人在北堤、心系南岸,想着再过不久,便可能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洪水波及,自己却只能望洋兴叹束手无策,每日里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他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却委实做不到像贾雨村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甚至不惜主动牺牲千百条人命,来保住自己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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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

持续半个多月的阴雨天气,到了这日上午终于告一段落。

那一轮旭日破云而出,只个把时辰不到,便展现出了秋老虎的威力,直晒的堤坝上人人‘丢盔卸甲’,卢沟桥头更是飘起了无数‘旗帜’。

站在桥头抬眼望去,满眼净是晾晒的衣帽鞋袜,莫说是那石头狮子,连石头栏杆都瞧不见几根。

有这艳阳高照,彼此又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堤坝上下都是欢声笑语不断,就连那整日里提着皮鞭的监工,看上去都似乎亲切了许多。

孙绍宗受到这欢快气氛的带动,也禁不住生出些侥幸心理,暗道这几日河水只是缓缓上涨,距离石刻上的警戒线还有好一段距离,莫非是那许明堂推断失误,错估了今年的灾情?

若真是如此,他自尽的事情可就真成了官场的一大笑柄了。

“大人!”

孙绍宗正站在那河堤上浮想联翩,冷不丁就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回头望去,却是赵无畏拎着柄雁翎刀匆匆的奔了过来。

孙绍宗心中就是一紧,忙问道“怎么?是不是出现什么险情了?!”

“大人说笑了。”

却听赵无畏咧嘴笑道“这平白无故的哪来的什么险情?是府衙那边儿送来了不少犒赏,您瞧——如今就在坡下呢!”

孙绍宗顺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发现那河堤下面停了八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装着酒菜、干果、熏肉等物,其中还有不少猪、羊、狗的头颅——这却不是犒赏人的,而是用来祭祀河神所用。

自从常驻河堤之后,阮蓉和便宜大哥几乎天天往这里送东西,因此对这些所谓的犒赏,孙绍宗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只将袖子一卷,不耐烦的道“把三牲祭品好生归置起来,余下的该怎么分,你和周达商量就成,不用再问我的意思。”

孙绍宗虽然混对此不在意,但这些东西对赵无畏而言,却都是能笼络人心的好玩意儿,于是忙不迭的应下,屁颠屁颠的便准备去喊人卸货。

便在此时,就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快看啊,河里有个人!”

“好像是骑着什么漂过来的!”

河里有人骑着什么漂过来了?

孙绍宗忙向河面望去,便见远处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正义极快的速度向下游漂来,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轮廓便清晰了许多,赫然是一个赤条条绑在羊皮囊上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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