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亩南山
“太失态了。”
“该不会……”
岩崎藏之介已经咬得听见牙响了，而森泰吉郎恨声说道：“此时此刻，我的孙子森宇太郎，你的女儿岩崎枫子，已经都由我交给了警视厅！在次郎遇害的酒店，你的女儿连续两晚在那里和次郎做下这种事！陶君和木下君刚刚遭遇炸弹袭击，次郎当晚遇害！为了金钱上的目的，你居然用亲生女儿做出如此不知伦理为何物的事，为你的野心营造机会！”
“森家的家风令人不耻！”岩崎藏之介切齿怒吼，“我的女儿嫁入你家，竟受到丈夫胞弟的羞辱！森次郎死得好！”
森泰吉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陶知命淡淡说道：“森会长，抱歉。那个时候我们对彼此都还有怀疑，其实这也是意外的收获。我最开始安排留意森次郎行踪的那个人，其实是大宫浩史当时找来想要绑架我的人。最后他为我所用，我让他加入了铃木组。因为不放心他的忠诚，所以铃木组长安排了另外的人留意他，结果才拍到了这些。最开始认为只是您的家事，所以才没有在意这件事，当然也是并不会泄露出去的。”
他看向了岩崎藏之介：“我不知道你女儿和森次郎是怎么开始这种关系的，但你以为没有更多的照片吗？这一张呢？”
桌面上多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时间戳赫然是事发当晚。而照片上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岩崎枫子，一个是川岛姿子。所在地，也正是那间出事的酒店。
岩崎藏之介死死盯着这张照片。
“不过没关系，反正解释有千万种。”陶知命嘲讽道，“说不定是你女儿妒忌森次郎有新欢，所以含恨出手呢？说不定是森家继承人之间的斗争呢？反正最后只是你的女儿做下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像你这样的人，什么不能牺牲？”
“你竟敢……竟敢将我的女儿……交给警视厅？”岩崎藏之介说两个字喘两下，目光阴狠地看着森泰吉郎。
上田正裕平静地说道：“岩崎藏之介，不要再装腔作势了。森桑有这样的觉悟，不惜损害家族的清名也要寻求真相。那么，你觉得我呢？”
岩崎藏之介悚然一惊，看向上田正裕之后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上田家一直敬重有加，甚至帮助你成为了霞会馆的理事！”
“敬重有加？”上田正裕轻笑了一下，“这个理事的身份，你拜托我去做的很多事，我也会作为证人的。”
岩崎藏之介的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上田正裕往前欠了欠身子盯着他，目光犹如锋锐的剑刃：“即将上市的会社，把他们的新股先低价地给我，然后让我也用低价卖给那些议员、阁臣。反复地做过几次，这些事，我愿意作证。”
“你疯了？！”岩崎藏之介陡然压低了声音怒吼。
上田正裕继续说道：“包括这次森大厦的新股。哦对了，忘记告诉你，这个东西，大郎也送了我一个。”
他指了指陶知命放在桌上的随身听。
岩崎藏之介沉默了。
那么意味着，他手里还会有记录着自己声音和那种要求的证据？
上田正裕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紧紧抓住了面前桌上的长刀，语气严肃起来：“接下来说的，是一个事实：我的儿子上田谦太曾经加入赤-军，曾经参与密谋策划某些错误的袭击案件。在这个过程中，东京大学的山下启司等人起了什么作用？被捕之后，岩崎家受我的请托将谦太救了出来，古川谷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相信也有很多人会感兴趣的。”
“当年为了营救谦太，你向我提出了谦太必须被逐出家门，然后由你收为婿养子的提议；相应的，上田家也要接受岩崎家的婿养子。为了谦太的性命，我答应了。但是！谦太却不愿我们上田家，不愿意他的妹妹，以后的人生被这样束缚住。所以……他在多位家主面前切腹，由我亲自介错，就用着这把刀！”
上田正裕说得热泪盈眶，陶知命静静看着岩崎藏之介，只见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谦太已经自杀，但一开始我把上田家的传承和名望看得太重，才认同了岩崎家毕竟营救出了谦太这件事，给了你一个承诺！但没想到，你在后面的这九年多里，用那样的方式将上田家也用作工具！我在后面犯下了过错，不管是面临牢狱还是其他的惩罚，我甘愿接受。”
上田正裕的手握在桌上的长刀上，拇指微微一用力，刀锋骤现，声音清越：“但是！将那些热血青年们挑拨成为罪犯，这样的事，无数的父母需要一个交代！国家，也需要一个罪人！”
第250章、想不想体面？
话已至此，在场诸人中，除了早就知晓秘闻的少数几位，无不骇然。
上田正裕话这么说，自然指向的是岩崎藏之介。
安斋善卫大呼好家伙！
北川会长一直不肯说的那个秘密，原来是指这个吗？绝杀啊！
近来又有情报，那个组织在密谋破坏后年在宙国的奥运会，霓虹这边承担着巨大压力呢。
值此时机，一直站在三菱阵营的上田家和森家，忽然齐齐亮刀了。
而且，还是态度如此坚决的方式。
森家不顾自家名声，不顾岩崎家的能量，也要彻底表明不想被控制的决心。
而上田正裕言下之意，更是拼着坐牢也要把岩崎藏之介彻底拉下马！
涉及到黑金政治啊，岩崎藏之介通过上田正裕去做的那些事，如果都留下了证据……
看他现在一副与岩崎藏之介不共戴天的表情，安斋善卫觉得上田正裕牛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麻痹岩崎藏之介，还一直把自己的性格形象维持得稳稳的吗？
那种虽然我很不待见你，但出于承诺的原因，我堂堂男子汉还是会去做的。
然而现在，上田正裕亮出了刀刃：我受够了！
面对着短短一截刀锋中洒露出来的幽幽寒光，岩崎藏之介这次是真的沉默了。他的护卫，紧张不已，但对面是上田大人。
陶知命的声音再次响起：“猛料够多了吧？你要是觉得这些都没用，那我刚才还没说完。1%的三菱银行股份嘛，在森大厦集团与最上未来一起，接受住友核心会社三友投资银行投资之后，三菱银行因为在国铁改革中的不利位置股价受挫。我本来就多花了很多钱买这些股票，生怕被套牢了，于是就能含泪割肉，套现止损。”
岩崎藏之介看都没看他，平野隆雄却心里猛地一沉。
陶知命笑呵呵地说道：“至于说三菱的股价在不利行情中遭遇1%股份的有计划抛售，这样究竟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共同参与，带来多大的震荡，那我就没办法保证了。根据我在金融领域赚到钱的经验来看，现在刚刚进入霓虹的国外资金，可能会对做这波行情很感兴趣。最终就算累计下跌个10%、20%什么的，估计也有可能。”
“市值就这么蒸发了两三万亿円，这种局面，三菱银行的董事们肯定是不想看到的。而且住友大人和三井大人也觉得，我们不能因为私人间的恩怨，让那些国外资金抄底霓虹的优质资产！”陶知命尊敬地朝那边问道，“我的表述没有错吧，住友大人，三井大人。”
住友成弥郑重地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彻夜难眠。不仅和我们住友的德川桑以及其他几位家主交换过意见，也与三井君，以及三菱的盐田君、竹原桑等人交换过意见。我们认为，不能让事态失控到那种程度！”
岩崎藏之介恨恨地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两个老狐狸。
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向了斜对面的陶知命。
原来如此。
原来他这么猖狂的原因，是在这里。
原来这个计划的最终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国铁改革的利益划分。
最终的目标，是要埋葬掉他岩崎藏之介。
其他当年有份的大家族要埋葬掉他，让他背负着当年与赤-军有关的秘密，永远闭嘴。
已经担任总干事、明年可能任相的竹上君要埋葬掉他，让他影响政局的秘闻永远不被人知道。
有份知道昨晚变故的财团们要埋葬掉他，让他成为最近因为金融开放、地价飙升引发的沸腾民怨的宣泄对象。
甚至，三菱内部的盐田家、竹下家等核心家族，也要埋葬掉他，好成为三菱这个庞然大物下一任的掌舵者。
岩崎藏之介霎时间有点恍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起初，不是只冒出了个想法，觉得这个陶大郎很有趣，也许能成为一颗好玩的棋子吗？
这颗棋子不好玩，玩砸了！
岩崎藏之介看向陶知命的眼神里，有恍然，也有疑惑，但并没有害怕。
“诸位，什么时候计划好这一切的？”岩崎藏之介问的还是住友成弥。
这不可能是陶大郎计划的。
这样的计划，至少要经过很多年的布局。就像上田正裕这个家伙，装了这么多年呆傻一样！
住友成弥闭口不言。
这怎么会是一个缜密的计划？
它只是无意间地，突然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财团间的竞争、合作，就好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强大剑手。只有当一方突然举起了刀，才会很短暂地、出现小小的破绽。而另一方，往往无法很及时地抓住这个机会。
但这次，情况突然就不同了。
回答岩崎藏之介的是陶知命：“谁整天没事会想着这些费劲的计划？你看看森会长，看看上田大人！还有我和秀风大哥！哪一个不是被你逼得只能赌上一切反击？我们都只是适逢其会，不得已才只能这样做！”
“好一个不得已！”岩崎藏之介冷笑起来，“看起来，你们的目标是整个岩崎家！既然如此，今天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有什么招术，尽管使出来吧！我岩崎藏之介，不会惧怕你们的围攻！”
陶知命呵呵笑了笑：“你还想跑？现场在座的，直接和你有仇的就有我、秀风大哥、森会长和上田大人，你以为我们会放任你这么离开？放心吧，我们也不搞围攻，秀风大哥伤还没好，我年轻力壮，不屑于欺负你。森会长是学者，动手不合适。只有上田大人和你年龄差不多，要不就这么安排？”
木下秀风和安斋善卫全都懵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陶知命阴恻恻地补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体面些？我觉得自己体面一点好些，你要是不想体面，大家大概只能帮你体面了。”
“呵呵……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啊，你们！”岩崎藏之介状如癫狂，“这可真是我岩崎藏之介今年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了！你们，要怎样留下我？”
上田正裕站了起来，缓缓拉开了茶室一侧的隔墙。
岩崎藏之介的狂笑声戛然而止，望着旁边那个房间里一道道森冷的目光。
平野隆雄和须贺德男认得这些人，至少三菱的几个核心家族家主的脸，他们都认得。
而其他的，毫无疑问就是三井和住友的其他核心家族家主。
只见上田正裕站在那里，对着那些家主们弯了弯腰：“我上田正裕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一次，岩崎藏之介要求我接受陶大郎，我答应了。因此，承诺已经履行。此刻以及将来，我会把陶大郎视若亲子。现在我对岩崎家没有任何亏欠了，可以追究他当年蛊惑谦太的责任。但岩崎家主似乎认为这是在开玩笑，当年旧事，诸位当中也有人在场，请让他明白我的决心吧。”
隔壁房间里的一个老家伙，声音沉闷地传过来：“不能继续失态了，岩崎君！”
在一群人当中，岩崎藏之介还看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那是竹上踏的秘书。
所以他的狂怒正在如潮水般褪去。
岩崎藏之介缓缓地看了一圈他们，眼神又掠过陶大郎、木下秀风、森泰吉郎和上田正裕，最后停留在住友成弥和三井真一郎的脸上，自嘲地笑了笑：“我留在外面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大家一个个地都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
住友成弥和三井真一郎都没说话。
于是岩崎藏之介看向了陶知命：“好演员啊！说什么不会放任我离开，所以就要用私仇的名义，让你们几个充当着演员，为我定下罪责吗？你们有这个胆子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拍着桌子一声暴喝站起来，目光看向地却是隔壁屋那些人。
陶知命也站了起来，对那边弯了弯腰，然后走过去和上田正裕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森次郎之死，明明不是我和木下社长所为，但你以岩崎家主之位、借三菱之威，告诉我是不是我做的不重要，别人相信是谁做的才重要。”
岩崎藏之介听懂了，此刻这么多家主、三大财团高层齐聚，连准相都派人来了，当日他让古川谷忍传递的信息被他反过来用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三菱和岩崎一家就有那样的能量，那么当岩崎家成为敌人的时候，其他这些家全部加在一起，又具有什么样的能量呢？
岩崎藏之介阴沉着脸看着陶知命、木下秀风和森泰吉郎：“你们不懂得演员的命运吗？你们现在面对着我，背后这些家伙心里埋藏的杀机，感觉不到吗？”
然后他猛地抬手指着上田正裕：“然后就是你！上田君，将自己当做剑，沾上鲜血之后，凶器的下场是什么？”
岩崎藏之介觉得十分好笑一般，抬头哈哈哈地笑着，然后就指向隔壁屋那些人：“你们居然妄想，就靠这么几个人，就靠这么几件小事，想让我背负一切，想让岩崎家从此消亡？开什么玩笑！想要看到我的疯狂吗？真的不会后悔？用这样的小事，想将我逼到绝境，那我就不会再有任何底线和顾忌了！”
陶知命知道其他家主不会多开口，这件事，本来就是营造压力，让他屈服。
于是陶知命履行着自己的义务继续说道：“都说了，先把问题搞清楚！我们四个人的仇，到底要怎么解决？”
岩崎藏之介咬着牙盯着他。
“不说话，那就是我们说的条件你都会接受了。”陶知命拉家常一样看着上田正裕，“父亲大人，您有什么要求？”
除了木下秀风，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当面这么称呼上田正裕，不禁感觉非常古怪。
前不久这两人还真刀火拼，一个被砍得冒血了的。
上田正裕望着岩崎藏之介凝声说道：“谦太始终是由他自己决定，犯下了那样的错。但是！森桑的孙子，却确确实实是由你谋划杀害的！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应该是森桑先提出来！”
岩崎藏之介冷漠地回答：“森次郎之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木下秀风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说话的机会，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站起来：“我的伤，直到今天都还没好！那天晚上在拘置所见到前川泰治，难道你以为我出去之后没有做任何事？前川泰治与你的关系，我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生后，他已经自领罪责，说出了一切。北川会长，是这样吧？”
北川笃司点了点头：“看样子前川君没有对您说这件事，岩崎大人。”
岩崎藏之介面色冷漠。
森泰吉郎站了起来，很疲惫地说：“只要没有人阻碍，世上没有破获不了的案件。次郎纵然没有成为一个正直优秀的孩子，却也不应该被人用这种方式杀害。你因为利益作出这种事，我却不会再用他的性命来换取利益。岩崎藏之介，你是不是至少欠我一个态度？”
岩崎藏之介猛地盯向他。
森泰吉郎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彻底拒绝任何合作的心！就算想要我们成为三菱的核心会社，就只能有这种方式吗？陶君说得对，我们每一个人，哪一个最开始是与你有仇的人？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反省自己的罪过，至少先对我们有认错的态度？”
“……开什么玩笑。”岩崎藏之介喃喃自语。
“真是优越癌晚期患者。”陶知命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说，不愿意接受现实？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被带到了警视厅，会怎么样？还是说，你更喜欢地检特搜部？”
岩崎藏之介的身形一颤，肉眼可见地松垮下去。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清晰的一句话：“岩崎家仍然是我们三菱的董事，这一点，我和竹原桑，还有其他董事都认同。可是，让三菱遭遇这样的困局，岩崎君，你应该担负起责任。这既是为了三菱考虑，也是为了岩崎家考虑。”
陶知命闻言补了一句，郑重说道：“作为三菱暂时的股东，我也这么认为。岩崎藏之介，现在就连岩崎家族也会同意：没有你，对大家都很重要。”
岩崎藏之介憎恨的目光看向了他。
陶知命坦然回看着他：“现在，选择吧。你在这里的态度，决定了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我们全部，都需要先看到你的态度，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岩崎大人……”平野隆雄不由得惊惶地喊了喊他。
再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局面会成为这样啊！
他们布的局竟然如此庞大？
没有岩崎大人，对大家都很重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言下之意，他是必须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