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贪狼星 第200章

作者:三悔人生

仅此一件事,就足以将胡穜的话全部推翻。

想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先皇的葬礼更加重要?

“放宽心吧。”胡穆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

“或许,你我兄弟二人都想错了,陛下才是想得最对的那个人。”

听闻此言,胡穜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然而,面对自己哥哥的目光,胡穆却很是坦然。

“哥,你有没有想过,吴王世子殿下为何如此匆忙,在大婚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香州府,前往万里之外的帖木儿帝国?”

“我知道,我们此前曾经讨论过,你我二人皆认为是为了避嫌,是为了给先皇最后的安定。”感受到自己哥哥目光的转变,胡穆提前打断了自己哥哥想要开口的欲望。

“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吴王世子殿下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吗?”

胡穜的眼神慢慢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穆没有关心自己哥哥的变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觉得,我们此前都太过狭隘了,太过于功利了,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把所有人都代入到了那个为了利益而做事的框架里。”

“但是想想,如果不是为了权利,不是为了那个位置,那么在听闻先皇病重,不顾一切的离开香州府,来到这顺天府,只为了见先皇一面的吴王殿下,是为了什么?”

“再想想,如果不是为了权利,在得知自己父亲离开香州府来到了顺天府,在明知道自己的到来会引起惊涛骇浪的情况下,吴王世子殿下,又是为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吴王殿下当初入京,只是作为一个儿子,想要在自己的父亲撒手人寰之前,最后见他一面?”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初吴王世子殿下在明知道自己会引发各方猜忌,自身安全也有很大威胁的情况下入京,既是为了见自己的祖父一面,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父亲安心?”

“如果这样想的话,吴王世子殿下此番进入帖木儿帝国,是不是……”

胡穆的话没有说完,转头看着门外繁华的街道,一阵沉默。

胡穜的眼神呆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

此前,他习惯性的将人的行为与利益挂钩,更何况当初的太子一脉和汉王一脉争得如此之凶,现如今更是呈现出不分上下的势头。

所以,他很主观的认为,朱瞻壑在这个时候西征,只是为了避嫌,只是为了告诉世人他有那个能力,但却没有那个想法。

可是,现在……

朱瞻壑的西征,让东察合台汗国风声鹤唳,因为朱瞻壑现如今所在的锡尔河,只要向东就能进入帕米尔高原,再向东……

就可以通过古丝绸之路,直接威胁到东察合台汗国的后方。

如果说朱瞻壑是如同世人所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征战才去的,那为什么在到了锡尔河之后就不再前进,而是开始让人四处打探消息?

在听了自己弟弟的话后,胡穜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符合道德,但却很难符合人性的想法。

……

顺天府,清宁宫。

吃过晚饭,朱高炽很难得的没有一头扎进书房处理政务,而是来到了奉天殿的门口,坐在了丹陛石旁边的台阶上。

奉天殿,也就是皇极殿的前称,是现在的叫法。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丹墀,朱高炽拎着酒壶,满脸的心事。

“爹……”

一道稍显微弱的声音响起,朱高炽转头一看,自己的儿子正站在奉天殿的右侧,看着自己。

“过来。”朱高炽招了招手。

“是不是想问今日胡穜的提议为什么被我否决了?”

朱高炽一眼就猜到了自己儿子的想法,因为不只是自己的儿子,今日在文华殿,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没错,朱高炽的确是以先皇即将入陵为理由,否决了胡穜提议出兵草原一事。

但实际上,这是很出人意料的,而且还是所有人的意料。

朱高炽素来以仁厚闻名,似乎不出兵正是最符合他的人设的,但其实不然。

在吴王一脉努力彰显自己的时候,他似乎也要不弱于人,最起码证明他不比吴王一脉差才是。

而且,草原可以说是先皇的心病,如果能够解决,对朱高炽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此时的朱高炽才是最应该支持出兵的那个人,但他却否决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朱瞻基也是一样。

“瞻基,通过今日胡穜所说的,你都看到了什么?”朱高炽的目光重新放在了面前的丹墀上,貌不经心地问着自己的儿子。

……

朱瞻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机会,看到了未来,也看到了……

自己的堂弟。

第二百九十章 :给老爷子最后的安稳

没有得到自己儿子的回答,朱高炽轻轻地叹了口气。

此时的朱高炽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在永乐时被称为好圣孙的儿子,似乎没有当初那么出色了。

至于为什么?朱高炽知道。

自己那个侄子自永乐八年开始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让所有的皇孙都有极大地压力,而在这些皇孙中,自己那个被冠以“好圣孙”称号的儿子压力无疑是最大的。

这就导致了后续很长的时间内,甚至是一直到现在,朱瞻基都生活在朱瞻壑的阴影之下。

最开始的时候,朱瞻壑的出彩让所有人都为之称奇,津津乐道乐此不疲,时间长了,太子一脉和汉王一脉的相争也会被人拿来比较。

如此一来,朱瞻基的压力就更大了。

在重压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瞻基,已经慢慢的丢掉了当初的本心,使他无论是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事情、结果是什么,都会下意识的和朱瞻壑对标,比较。

以至于……

连最浅显的都给忘记了。

“瞻基,你要知道,不管是哪个王朝,在出现君权更替的时候,都是最危险的时候。”

朱高炽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目光也看向了西方。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将危险都归类到了瞻壑的身上,认为他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但是你却忘了……”

“最大的威胁往往不是来自于内部,最起码不仅只是内部,外部的因素也是很致命的。”

朱瞻基闻言一愣。

父亲的话让他迅速的看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是目光实在是太短浅了,只看到了眼前的。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发生君权更替的时候,人们往往最担心的其实就是北方游牧民族。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到边关劫掠,甚至是大举入侵,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中原王朝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搭理他们。

新君即位,能不能很好的掌控这个偌大的天下暂且不说,就说先皇崩逝,而且还是一个马上皇帝的崩逝,对士气的打击是很大的。

朱瞻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太宗。

当初唐太宗弑兄杀弟囚父,从而坐上了那个位置,但最终也导致了突厥的颉利可汗联合突利可汗,大举南侵,一路杀到了渭水河畔,签订了著名的白马之盟,也就是渭水之盟。

现如今的大明,和唐初不尽相同,但却又有些相似。

武德和贞观交替的时候,唐朝是因为内乱而不稳,导致北方游牧民族大举入侵,而现在,则是因为吴王一脉的实力太过强大,让人心生忧虑。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瓦剌如果这个时候南侵,大明肯定是会出兵抵抗的,因为顺天府的位置让大明不得不抵抗。

但同时,仅仅也只是抵抗而已,因为在一般人的眼中,朝廷最需要防范的还是吴王一脉。

可是,现在呢?

瓦剌不仅没有异动,反而还龟缩了不少,甚至还派人前来进贡、吊唁。

为什么?

朱瞻基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因为那个导致整个事情都发生巨大转变的结果,是他不愿意承认的。

“瞻基啊,别把人想得太坏。”朱高炽的语气很是飘忽。

“瞻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最起码在做孙子这一点上,他比你合格。”

“他不远万里,远走帖木儿帝国,在锡尔河畔驻扎下来不再前进,为的就是给东察合台汗国施加压力,让他们知道他朱瞻壑这个杀神就在他们的背后。”

“三角联盟为什么垮掉了?第一次是因为瞻壑远征帖木儿帝国,让东察合台汗国产生了危机感,断掉了给建州女真的援助,这才让张辅有了机会。”

“第二次还是他,他再次去了帖木儿帝国,就在东察合台汗国的背后站着,让他们不得不收缩兵力,拱卫王师,让三角联盟的最后两方也被割裂。”

“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争权,也不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他有那个实力,只是为了送你爷爷最后一程。”

“他是朱瞻壑,是屡立战功的吴王世子,是大明的杀神。”

“这些年,他为大明开疆拓土,先后解决了鞑靼之患、交趾之患、倭寇之患,又将大明的疆域西扩到帖木儿帝国。”

“这样的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是不能进京来送你爷爷入陵的,所以他在你爷爷崩逝之前才会那么仓促地离京,因为他不想让大明乱起来。”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怨言,然而是不远万里去了帖木儿帝国,在万里之外,让你爷爷能够安静的走完最后一程。”

“如果没有他,大明的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就算是瞻壑不动,瓦剌和东察合台汗国能不动吗?”

“就算是瓦剌和东察合台汗国不敢大举南侵,但这么好的一个劫掠边民的机会,他们会放弃吗?”

“瞻壑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让你爷爷能够安静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说完,朱高炽再次长叹一声。

这件事,其实除了他,几乎没有人想到过,因为人与人是不同的。

可能,也就只有这个历史上唯二得到了仁宗庙号的皇帝,才能想到这一点吧……

至于其他的人,好一点的会像胡穜那样想,坏一点的……

拖着肥胖的身体,朱高炽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离开,将其一人丢在这里。

奉天殿西侧,以前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张氏站在柱子后面,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

翌日,清晨,早朝。

先皇未入陵,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每日里最多的就是与先皇有关的事情。

在今天,先皇的谥号和庙号终于定了下来。

谥号体天弘道高明广远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简称太宗文皇帝;其皇后徐氏谥号为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简称仁孝文皇后。

这是那个奉天靖难,成为大明永乐皇帝,一生完成了让无数人仰望的功绩,留下了诸多事迹的男人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

第二百九十一章 :赵王

永乐二十二年,五月初七。

发引,也就是出殡的前三天,新皇朱高炽衰服告几筵,皇太子、亲王以下皆衰服随班行礼。

自本日起至初十日止,百官衰服上朝。京师内外至祔祭日止:禁乐。至葬毕:禁屠宰。

五月初九,遣官祭金水桥、午门、端门、承尺门、御桥、大明门、德胜门、清河桥、沙河、京都应祀神祇并经过土处应祀神祠。

五月初十,太宗文皇帝梓宫正式发引,皇帝朱高炽送至午门,皇太子朱瞻基和赵王朱高燧步行护送梓宫至陵寝。

太宗文皇帝梓宫葬长陵,皇太子奉神主回宫。

戊午(正午),书谕皇太子:“尔奉梓宫安厝玄堂毕,与叔赵王奉迎神主回京。留瞻埈、瞻堈、瞻墺圹终事。”

至此,那个一生戎马的男人,最终还是归于地下,去找他的父亲汇报他的一生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曾经为了今日而忧心不止的男人,在见到自己的父亲时,到底能不能如他生前的愿望那般,取得自己父亲的原谅。

甚至是……一声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