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112章

作者:堵上西楼

  他又喝了一杯酒,“所以去岁末,为了防止陛下继续查下去,夷国的红翎军团有了动静,他们从驻地开拔到了洗马原,与我东部边军隔河相望。而据斥候探查,夷国之后方物资正在大量调拨,就连夷国军部首脑都亲自来了前线视察。”

  “种种迹象表明,这东边恐怕是不太平了,所以陛下在一番深思之后,对百官宣布了那些人犯不审而斩的决定。这自然是陛下妥协了,也算是安了这些官员门阀的心。”

  “可费国此次回来对我说的却是陛下并未曾动摇继续查下去的决心,那番话不过是说给我们听的。所以他的意思是……东边那一仗,还是得打。只有真正打起来,打大了,打得陛下根本无法顾及这贪墨之事,才能真正解了六大门阀之危。”

  傅小官认真的看着燕师道,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问了一句:“他是如何得出这个判断的?”

  傅小官想的是会不会因为自己家往东边运粮这事暴露了,但燕师道的回答是:“他说,这是费老太师的判断。”

  “他为什么敢对你说这大逆之话?”

  “一来,兵部无论有什么动静都无法绕开枢密院。二来……”燕师道端着杯子将酒洒在了地上,“父亲犯过一次错误。”

  “什么错误?”问这话的人是虞问道,而傅小官大致已经猜到。

  “宣历元年,洗马原之殇,秦同是不该死的。那时候父亲认为燕阀在文官之中已是巅峰,但在武将之中却毫无建树。所以在洗马原之战发生之后,费老太师来寻了父亲谈了很久,于是就有了费邦调任兵部尚书,而我那三弟燕浩初调任西部边军统帅之事。”

  “这事儿,父皇可知道?”

  “父亲在宣历五年秋与陛下说明了真像。”

  “他为什么要说出来?”问这一句的是傅小官。

  “因为父亲对我说过多次,所谓的燕阀,就是陛下的燕阀。”

  “所以宰辅大人对陛下说了之后,陛下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而更加信任。并且陛下也并没有为秦同翻案,其目的是将燕阀这枚棋子埋下去,让费家以为有了宣历元年的那次合作,这一次自然还能继续合作。”

  傅小官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燕师道看着他看了数息,亲手拿着酒瓶给傅小官倒了一杯酒,什么都没有说,遥遥举杯共饮了一杯。

  “那么对于东边,燕阀是如何打算?”

  “父亲的意思是……那就打一仗。”

  如此看来,这依然是为了麻痹其余五阀,陛下要将这六大门阀洗牌的决心并没有改变,而且燕阀是知道的。

  那么燕北溪会不会召回燕浩初?

  想着前些日子在燕府与燕北溪之交流,傅小官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特么的,燕北溪就是陛下的人,自己还天真的去给燕北溪解惑,实在是愚蠢之极!

  “另外还有一件事,彗亲王的幕僚计云归去了南岭郡找了费安。这是费国告诉我的,他说……费安之心早如死灰,这计云归想请费安带兵入京,简直是愚蠢。”

第205章 正月初七

  “终究遗憾了一点。”

  尚贵妃的肩膀上歇着一只信鸽,她将手里的纸条递给陛下,又道:“没法给他冠上谋反的罪名,那就只有让他去岭南了。”

  皇帝拿着那纸条看了一眼,丢在暖炉中烧掉。

  “费安哪里会上了这种当。”

  尚贵妃一声叹息,问道:“接下来计先生如何安排?”

  “就让他去东部边军吧,多一双眼睛盯着总是会好一些。”

  “真要打?”

  “傅家的粮食已经陆续的发出,最早的一批估计在下月初就能送到兰陵城。按照燕北溪和朕的估计,这场战争的暴发时间会在费国返回东部边军之后——毕竟这一战的另一个目的,费家是想让费国重新执掌东部边军,所以当费国回到东部边军,这第一批粮食差不多也就到了。”

  想着傅小官对此事的提醒,和他随后主动承担了这粮食的运送,这小子,朕倒是欠了他的。

  这便是虞朝少年,与天不老,朕会记得他的好,将来……便让他与国无疆!

  “可是报上来的武器盔甲却欠缺了许多。”

  “无妨,打烂了再重建吧……倒是这京城之中,也该布置下去了。”

  ……

  昨夜漆黑的夜和寒冷的风终于将酝酿了一宿的雪给飘了下来。

  纷纷扬扬中,偌大的上京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极目望去,一切都不再清晰。

  彗亲王府的门再没有打开,门外三百多个人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条街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作三月巷子。这巷子的两旁是许多的老柳,此刻这些老柳树自然褪去一身的绿,光秃秃毫无生机。

  但当那三月一到,这些老柳便会生出新的柳叶,也会绽放出洁白的花絮。

  当那春风一起,这一巷子的柳絮纷飞,就是上京城有名的阳春三月雪。

  这时候自然不是三月,今儿个是正月初七,却也有大雪纷杨,白了那老柳,也白了那街道上已经黑了的血。

  当天光微亮时候,一只黑狗嗅着这血腥味儿跑到了彗亲王府的门口,它看着那一大堆人的脑袋,似乎吓了一跳,对着那门汪汪汪的狂吠了几声。

  然后那府里传来了一声绝望的大吼:计云归!你误我好事,本王,定不会放过你!

  黑狗吓得扭头就跑,街上薄薄的雪面便留下了一串梅花般的印痕,很是好看。

  彗亲王赤红着双眼,双手抱起一个前朝流传下来的青釉仕女瓶“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那原本抱琴的仕女也散落一地,站在书柜旁的世子虞乐和次子虞欢吓了一大跳,心想这物件父王可是最喜欢的,如此看来情况极为不妙。

  彗亲王一宿没睡,他什么消息都没有等到,于是他就知道这事儿被计云归给下了个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想的却是这计云归最后跑去了南岭郡,若是真让他请动了费安……这特么的就是要置本王于死地了!

  “备车,备车!”

  彗亲王一边大叫一边慌张的跑出了书房,才发现天色已亮,雪很大,身子很凉。

  他上了马车,护卫打开了亲王府的门,马车却没有前行。

  他撩开车窗,便看见金陵府衙最精锐的惊羽卫此刻正肃然的站在门前。

  惊羽卫中还有一顶轿子,此刻那轿子里走下来了一个人,他是宁玉春。

  “金陵府尹宁玉春见过彗亲王殿下!”

  “哼!本王有急事出城,尔等这是何意?”

  “回亲王殿下,昨夜有一女子击鼓鸣冤,事涉殿下的三王子,但下官寻思殿下昨夜恐怕没空,故决定于今日在此等候殿下……殿下,您这亲王府的门口,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头?这可是一桩大案啊,下官既然看见,还请殿下移步金陵府衙,当然,下官定然查明其中真像,还殿下一个清白。”

  “你……你个小小的金陵府尹,也敢拦住本王的路?你那府衙本王没有兴趣,本王要走,且看你如何拦我!”

  宁玉春面带微笑摇了摇头,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这雪花融化,然后捏了捏手。

  “下官就知道不太好请殿下,所以……”宁玉春转头向那轿子说了一声:“贾公公,你再不出来彗亲王可就跑了!”

  跑?本王跑什么?

  彗亲王一个激灵,便见那轿门打开,陛下身边的传旨太监贾公公走了出来。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笑意的小跑过去,来到了彗亲王的马车前,低声说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皇家的颜面还是需要殿下维护的。陛下对奴才交代了一句话,陛下说彗亲王肯定会随着宁府尹去府衙自证清白,您看、陛下看走了眼,没想到殿下居然会跑——话说,这国家都是陛下的,殿下能跑到哪去呀?依老奴的意思,殿下这就随宁府尹去府衙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是美哉?”

  “本王可没想跑!”

  “这……老奴回去会禀报陛下,殿下并没有想跑。那殿下现在就随宁府尹去,可好?不然老奴这差事可就交不了差了,若真是弄僵了动起手来……那时候只怕殿下您,不好下台啊。”

  彗亲王闭目仰头,静默数息,“好吧,本王就去府衙瞧瞧。”

  宁玉春带着彗亲王走了,贾公公望着风雪中渐渐模糊的人影,摇了摇头上了马车,便看见了傅小官那张笑嘻嘻的脸。

  “傅公子啊,这假传圣旨之事若是被陛下知道,老奴可是会被砍头的!”

  “公公传了什么圣旨?没有啊,公公就是劝说了一番彗亲王而已。彗亲王原本想要逃离上京,却在公公的劝导之下,主动去了金陵府衙侯审,这可是公公的大功劳啊!”

  “可老奴搬出了皇上啊!”

  “是啊,这又没有错,皇上不就是用来背、不是,不就是用来威慑这些小人的么。”

  好像有点道理,贾公公打了个哈欠,“走吧,老奴还得回去睡个回笼觉,明儿个就开朝了,可是大朝会,你可也记得早些入宫来。”

  “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傅小官取了五千两银票塞到了贾公公的手里,“咱们这么熟了,多的话不说,过年也没去给您拜年,这是小子的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

  说着他跳下了轿子,对贾公公挥了挥手,贾公公笑着摇了摇头,轿子抬了起来,向皇宫而去。

  苏苏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站在风雪之中,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巴不知何时被她解散变成了一头披肩长发。

  那长发便在这风雪中飞舞,看上去……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幸亏是白天,若是晚上,这造型真有点吓人。

  “你留在这干啥?”苏苏好奇的问道。

  “看看。”

  “看什么?”

  “看会不会还有人来。”

  傅小官真的就在彗亲王府的那大门前驻足看了半个时辰。

  那大门在彗亲王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关上,里面也并无声音,苏苏就看不明白了,其实傅小官也没看明白,他以为那个叫计云归的谋士会回彗亲王府,可现在看来这人只怕已经跑了。

  苏柔昨晚去了彗亲王府,却没有找到姬临春。

  于是他天还没亮就凭着陛下给他的玉牌跑进了宫里,找到了贾公公随着宁玉春来到了这里。

  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守到计云归,因为他想的是彗亲王府那么大,要藏一个人实在简单,如果这姬临春是个重要人物,那么知道她藏身之处的人肯定很少。

  彗亲王是一定知道的,不过,因为彗亲王身份的原因,如果他咬死不说,傅小官拿他毫无办法。

  可对付一个幕僚就简单多了,傅小官有无数的法子让他张嘴。

  “走吧。”

  “不看了?”

  “没啥好看的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金陵府衙瞧瞧热闹。”

  ……

  因为还没开朝的原因,又因为事涉彗亲王,所以金陵府衙里主审姜鱼一案的是刑部尚书席寻梅。

  这破事儿!

  席寻梅在今儿一早接到陛下口谕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倒不是怕彗亲王,而是从漠南牧场回来过年的父亲早上对他的说的那番话。

  “爹养了一辈子的马,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他狗儿怎么叫,不误马儿走正道!”

  这是什么道理?

  “你就死命的审这个案子,管他彗亲王怎么叫,不就行了?狗儿叫烦了,主人是不会打马的,只会打狗,信爹的,错不了。”

  好吧!

  席寻梅收敛了心神,面容一震,手里惊堂木“啪!”的一拍,“带原告姜鱼上堂!”

  傅小官和苏苏在外面探头探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嘟哝了一句:“不行,这状我也得要告!”

  说着他转身去了对面一处讼师房,花了一两银子,请里面那讼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诉状,那讼师写完之后一直看着傅小官,傅小官摸了摸脸,问道:“你看什么?”

  “啊,哦,你能不能在这书上帮我签个名?”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又是红楼一梦,“那你退我那一两银子。”

  这讼师一脸肉痛的将那一两银子还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提笔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讼师拿着一看,又瞄了一眼傅小官,心想这字……老子今儿个开张难道就被骗了?

  傅小官可没管他,拿着诉状跑到了府衙门口,“咚咚咚……”的就擂响了外面的大鼓。

第206章 傅小官告状

  这鸣冤鼓一响,吓得里面陪审的宁玉春一哆嗦,又是什么情况?

  席寻梅正在询问姜鱼,忽然被这鼓声打断,心想难不成这上京城里的冤屈如此之多?

  宁玉春和席寻梅对视了一眼,席寻梅能怎么办呢?只有点了点头,让姜鱼先候着,将那击鼓鸣冤之人带上来先瞧瞧。

  就这样,傅小官拿着一纸诉状走进了府衙大堂。

  “宣历八年陛下钦赐进士傅小官,参见二位大人!”

  席寻梅顿时一惊,这小子跑上来是想干啥?本官不是正在审理你这破事吗?

  宁玉春更是哭笑不得,你特么也是人证之一,呆会审了彗亲王自然会传你上堂对质,你特么急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