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185章

作者:堵上西楼

  文行舟看着傅小官的视线很是狂热,这份狂热甚至比他撰写成了《理学法典》一书时候更甚!

  在此刻的文行舟想来,自己的那部引以为豪的《理学法典》在傅小官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为什么?因为自己研究圣学思索理学用了足足四十年!而这仅限于学术这一领域,但傅小官却不一样。

  他才十七岁,在文学领域已经登峰造极,却又跳到了与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佛学领域,而且那首《菩提偈》显然不是凡品,这位可是出口成圣的人物,自己当然应该会对傅小官行此大礼才能表明自己内心的那份尊重。

  傅小官哪敢受文行舟这一礼,他连忙扶住文行舟双臂,说道:“文老,您这可是要折煞了我啊!”

  “不,天下仅仅只有你一人,才能当得起老夫此礼!”

  “我们坐下来说说话……”他将文行舟带去了桌子旁,按在了凳子上,才对春秀说道:“快去准备一壶好茶。”

  春秀眼里是毫无掩饰的对少爷的崇拜,听到吩咐,欢喜的提着裙摆跑了。

  “是这样,文老,听闻你著写了《理学法典》一书,我甚是仰慕,可否……借给我看看?”

  文行舟心里一喜,心想若是这法典能够入了傅小官的眼,得他几句点评,若是再有他作序,可就算是完美了。

  “这当然没有问题,老夫还担心莫要污了傅公子的眼睛。只是那法典并未曾带在身上……你啥时候有空?老夫带你去我府上,你帮我把把关。不瞒傅公子,这法典在朝堂上还未曾通过,陛下是有意推行的,可偏偏南宫一羽那老匹夫作出了强烈抵抗,言说我那法典若是推行天下,只怕天下各县郡都得建了大狱。”

  文行舟脸上露出了怒容,又道:“那老匹夫居然还在大朝会上说老夫沽名钓誉,为的是留下身前身后民——天地良心,傅公子曾经说过,读书人当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老夫可是写于牌匾之上,悬挂在书房墙上,为的就是这番理想。”

  他顿了顿,眼里忽然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要不现在我们就去?”

  傅小官一愕,要不要这么急的?

  “这眼见着到了午时,不若您老……”

  “走走走,去我府上用饭,我那孙女……对了,我那孙女文希若虽然喜欢打打杀杀,可她做得一手好菜。”

  “小官啊,我那孙女眼界甚高,而今年芳二十……可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她看不上眼。不是老夫自夸,我那孙女就算是和太平公主站在一块,姿色也是丝毫不差。你而今十七,女大三抱金砖,莫如……”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董书兰和虞问筠看向文行舟的眼神可就没那么友善了。

  “您老可千万别乱想,这两位,她们都是我的未婚妻,金陵城里还有一个没来,她们仨可都是陛下亲手写的婚书……”

  “老夫去求文帝一张婚书也是可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俩聊聊《理学法典》可以,可千万别牵扯到别的事,令孙女自然有她的姻缘,这种事情你无需去操心。”

  文行舟很是遗憾,这个主意并不是他平日所想,而是此刻见过了傅小官之后才起的意。

  若是文希若能够嫁给傅小官,那才是完美!

  “行,我们就探讨一下那法典,走!”

  文行舟拉着傅小官刚刚起身,忽然有一声清脆的蝉鸣响于林间。

  这才三月,何来蝉鸣?

  苏珏看向了枯蝉,“他快要醒来了。”

第331章 文希若

  太阳悬于正空,天穹依然是那通透的碧蓝。

  阳光暖洋洋洒落在了镜湖山庄,似乎将那沉睡的春意给唤醒,四下里忽然再起了数声清脆蝉鸣。

  枯蝉宝相庄、严,他背上的那根菩提禅杖顶上的光球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芒,那些光芒仿佛将枯蝉笼罩其中。

  他分明就坐在这院子里,可在傅小官看来,那身影却变得有些模糊。

  这真是亮瞎了他的氪金狗眼!

  那颗珠子只怕是了不得的宝物。

  随着数声蝉鸣响起,枯蝉身上忽然绽放出一圈淡金色的佛光,它如涟漪一般激荡开来,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于是,他一身宝光尽褪,于是,那根般若禅杖上的七彩光芒也尽褪。

  他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春雨洗涤之后的一尊汉白玉佛像。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一线光芒闪过,瞬间收敛,他又成了那个俊俏的小和尚。

  枯蝉站了起来,面向傅小官,双手合十,躬身一礼:“贫僧枯蝉,谢施主点化之恩德。”

  ……

  ……

  五辆马车离开了镜湖山庄。

  其中两辆跟着文行舟的马车向文府而去,其中一辆是樊天宁和枯蝉二人,他们要回樊国使馆,而另一辆是虞问筠董书兰和苏苏,她们要去侯府拜见二殿下虞渔,下午她们要去这观云城四处看看,落实那铺子的问题。

  在樊天宁的那辆马车上,两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你真入了佛道?”

  “嗯,听闻了那首菩提偈,心有所感,便顿悟得道。”

  “说给我听听,当时你感到了什么?又得了什么样的道?”

  枯蝉张了张嘴,眼里有些茫然……我感到了什么呢?我又得了什么样的道呢?

  他不知道呀,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反正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有了内力,至于过程,过程是懵逼的。

  所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殿下,在那一刻,仿佛有醍醐灌顶,仿佛有万丈佛光从天而降,仿佛有八面梵音在我耳畔响起,似乎见到了金色佛国,似乎在那颗菩提树下,听了三生三世的禅!”

  樊天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这么玄妙?就因为那首菩提偈?

  傅小官这是以诗载禅,以禅传法?

  “真有菩提树?”

  枯蝉哪里知道,但他却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真有!”

  “那菩提树下讲禅的何人?”

  “……应该是佛祖,可瞧着却像傅小官……这可能是相由心生的道理。”

  “……”樊天宁瞪了枯蝉一眼,心想你这言语若是被宗主听见,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那,你呢?你难不成是那菩提树下的个童子?”

  “不,我是那菩提树上的一只蝉!”

  樊天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枯蝉咧嘴一笑,心想屁的个蝉,我特么真什么都不知道就变成这样子了。

  可这一笑落在樊天宁的眼里,却很是高深,便觉得得了佛性的枯蝉就连这笑也带着万般禅意——

  要不,我也去当和尚?

  看看菩提树下那个像傅小官的佛祖,看看菩提树上歇着的那只蝉!

  ……

  作为武朝大儒,文行舟的府邸比起秦秉中那地方不但大了许多,就连里面的人也多了很多。

  “我长子文沧海在翰林院,二子文秀中在政事堂,三子文星照在司礼监,他们没分出去,所以这院子里的下人就请得多一些。我不喜欢呆在前院,太吵,我带你去后院我那书房,那里清静。”

  树大分桠儿大分家,难不成武朝没有这样的规矩?

  傅小官当然没有问,文行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了一句:“京都居,大不易,房价贵啊,他们也就拿点薪俸,没可能买得起院子,就干脆断了那心思,这地方还算宽敞,现在倒不是很拥挤。”

  哎,古今多少事,都在银子中。

  傅小官很是理解,他带着苏珏跟随者文行舟去了后院,进了书房。

  书房中有一个靓丽的女子,此刻她正坐在书案前撰写着什么,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未曾回头,而是说道:“爷爷,这理学法典我又整理了一下,呆会您再看看。”

  “希若你先放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呆会你亲自去弄几个精致小菜。”

  那女子微蹙着眉头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傅小官,心里顿时恼怒,嘴角儿轻轻一扯,“爷爷,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您就别操这份心了可好?”

  她以为又像以往,爷爷总是会领回来几个他所认为很有才学的少年,目的当然是希望她能看看。

  这个少年和那些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模样儿不碍眼,穿着也得体,举止也斯文,可是——这些不是本姑娘的菜!

  “和那无关,他就是虞朝来的傅小官。”

  傅小官?

  文希若吃了一惊,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想这个被爷爷夸成了文圣人的少年也没有奇异之处嘛。

  作为对这个名字的尊敬,她起身对傅小官道了个万福,心想这个人倒是值得我去为他做一顿饭。

  是做一顿饭,而不是做一辈子的饭!

  因为傅小官同样不是她文希若的菜!

  “那我就去厨房了……傅公子,还请你多陪爷爷聊聊,聊聊文事,切勿聊我的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摸了摸鼻子:“这个请姑娘放心。”

  “那就好。”

  文希若走了出去,文行舟邀请傅小官入座,一边煮茶一边叹息:“我也不知道她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她是沧海的大女儿,当年她出生之后,沧海那妻子迟迟未曾再怀上,所以就把她当成了儿子一样来养,自幼就养成了男孩子的那些习惯,后来沧海有了儿子,给希若换上了女装,却换不回她那性子,实在是伤透了脑筋!”

  “既然这样,估计她喜欢的是武人。”

  “哎……也找过啊,就连历年的武状元也让她看过了。”文行舟摇了摇头,“看不上眼,罢了罢了,不谈她的事了,我这就取了那理学法典请你掌掌眼。”

  傅小官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在凤临山里乱窜的白玉莲而今老大不小的了,这文希若长得很是漂亮,若是能够将她拐走嫁给白玉莲……两个人的容貌可有得一拼,若是生出儿女,岂不是若莲花般的漂亮!

  该从何处下手呢?

第332章 理学法典

  傅小官原本以为这法典定然是厚厚的一本,没料到文行舟递给他的不过是一小册子。

  他接了过来,翻开了扉页,便看见这样几个字:

  理一分殊!

  以法治典!

  他微微一怔,理一分殊是前世宋明理学里的一个重要命题,居然被这老头给参悟了出来,着实不简单。

  然后他翻到了第一页,这一页的命题为:理,乃万物本源。

  “理为天地,人物存之本!所谓理,便是人性。性只是理,以其在人所禀,故谓之性。”

  “古之圣王,设为学校,以教化天下之人……必皆有以去其气质之偏,物欲之蔽,以复其性,以尽其伦而后已焉。”

  “故,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

  傅小官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脸上的神色颇为凝重,而文行舟此刻也极为紧张的看着傅小官,浑然不知道那倒好的两杯茶水已凉。

  一个时辰悄然而逝,文希若领着几个婢女端着饭菜走入了书房。

  她知道爷爷既然请了傅小官前来,这二人定然会聊着许多事,尤其是诗词文章,恐怕是没那心思去前院饭堂吃饭的。

  随她而来的还有她的父亲文沧海。

  文沧海在知道自己的女儿亲自下了厨,便猜到了父亲恐怕请了某位名人,在听到文希若说是傅小官之后,他顿时按捺不住那激动心情,所以他也决定到父亲的书房里来蹭一顿饭。

  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傅小官正在垂头仔细的看着那书,而文行舟的脸上居然不是曾经的骄傲,而是写着忐忑。

  文希若觉得有些奇怪,心想难不成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比我这大儒爷爷还要厉害?

  文沧海放轻了脚步,来到了茶台一侧,悄悄的坐了下来,迎来的是文行舟两眼对他一瞪,他咧嘴一笑,摸向茶壶,才发现就连茶壶里的水也是冷的。

  傅小官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点时间里,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读一本书。

  在这本书里,他读到了古人的智慧,也读出了文行舟的伟大思想。

  这个思想和前世的朱熹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文行舟却又结合了法治,将理与法融合在了一起,虽然这理尚不完善,虽然这法也颇为粗糙,但这条路却是对的!

  哪怕这所谓的法典里面依然残留着圣学的思想,依然强调了三纲五常,但在傅小官看来,这仅仅是因为圣学根植于人心实在太久,它难以磨灭,甚至千年以降那么多的文人都无法跳出它的禁锢。

  文行舟至少跳出来了一步,他已经看见了理学的门槛,甚至摸到了那扇门。

  如果再推一把,那门可就开了。

  他看完了最后一行字,抬起头来,起身恭敬的对文行舟行了一礼。

  “文公才是真正的大儒!”

  文行舟连忙虚抬双手,却依然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