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纯洁滴小龙
他的买卖本就需要人手,正常小工他还是要的,怕的是家里进尊大佛。
柳玉梅瞧见了阴萌行李里露出的铲头,对她招招手:“丫头,过来说话。”
阴萌笑著走了过来。
“喝茶不?”
“好。”
阴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去后,拿热水瓶加入热水。
柳玉梅有点后悔,早知道让小远给自己泡了茶再放他去楼上了。
“哪儿的人?”
“涪陵人。
“涪陵哪里?”
“丰都。”
丰都,姓阴。
柳玉梅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靠码头的?”
“嗯,家里在县城开棺材铺的。”
“鬼街?”
“奶奶,您去过我们那儿啊?”
柳玉梅摇摇头:“没去过。”
寻常插坐码头的捞尸人,搁以前,都没见她面的资格,但她确实是知道丰都阴家。
因为阴家祖上很有名,但也就仅限祖上,其实早就没落了。
“怎想著跟这儿来了?”
“爷爷走了,莪在那儿也没亲友了,就跟著小远哥-——·-跟著小远来这儿了。”
“你就和阿婷住西屋吧。”
“嗯,好,我手艺挺好的,能干活。”
“别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主家。”
“那您也是和我一样投奔这儿来的么?”
“算是吧。”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刘姨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
柳玉梅抬了抬下巴:“吃面去吧。”
“哎,好嘞。”
等阴萌离开后,柳玉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刘姨走了过来,在边上坐下,小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触景伤怀了。”
“因为阴家那丫头?”
“是,也不是。我在想啊,到底什么才算是家族传承,是姓氏,还是一些真正的绝活东西,亦或者,是某种信念。”
“你怎么琢磨起这些了?”
“从山城回来后,这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打转了。
刘姨捂嘴轻笑,她晓得,老太太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阿婷,你在笑什么?”
“我这是在笑您拧巴。”
“没规矩,掌嘴。”
“行行行,我打,我打。”刘姨做样子轻轻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
柳玉梅也被逗笑了,摆手驱赶道: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现眼,忙你的去。”
“哎。”
刘姨起身,经过正吃面条的仁年轻人身边时,热情地说了句:“慢点吃,锅里还有,姨再给你们煎几个蛋。”
进了厨房,揭开锅盖,刘姨边轻哼哼著边给锅里下油。
老太太,看你还能拧巴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高贵的主母也得放下身段,商量第几个孩子跟谁姓。
刘婷嘴角就有些压不住,她还挺期待的。
天凉了,纱门已经卸下。
李追远推开门,看见站在里面的阿璃。
先前在楼下没看见门槛那儿有人,他就知道女孩在自己屋里。
画桌上,有好几幅已完成的画作,画纸四周是门框,底端是门槛,中央画的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存在。
李追远一幅一幅地欣赏过去,渗人的画卷,却让他看得越来越开心。
这意味著,阿璃开始直视过去那些她一直逃避的恐怖。
她的病情,又向康复阶段,迈出了一大步。
“嗯,这里怎么还压著一幅?”
李追远把上面那幅画揭开,露出了这幅画的真容。
画的视角是自下朝上,二楼露台边,坐著一个手持古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孩。
阿璃,居然还画了自己。
“为什么不把自己画到上面去?”
阿璃把这幅画也挪开,下面那幅画,角度平齐,是男孩坐在藤椅上正在看书的侧脸。
接下来,还有两幅,一幅是夜里,家里坝子上,男孩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穿著黑色旗袍的长发阴影。
最后一幅,则是山城丁家灵堂前,丁老二跪著,男孩对丁老二行门内上位礼的画面。
女孩的眼里,全是自己。
寻常的阳台是不会动的,可自己是活人,所以女孩的视线会跟著自己移动。
再抬起右手掌心,先前的烫伤因敷过刘姨的药膏已经看不见了,但上次的教训仍在。
女孩的病是越来越好了,可哪天要是自己再出了什么问题,那必然会带著她一起崩塌。
只是,男孩并不觉得这是责任的累赘,更像是自己行走于狂风中的配重。
牵著女孩的手,坐回二楼露台的藤椅,二人很自然的隔空开了三盘围棋,同时李追远也开始对她讲述起自己离开山城后的有趣见闻。
讲著讲著,著重点就放在了阴长生身上,男孩很笃定地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再去丰都,争取能见到那位丰都大帝,无论他是仙还是尸。
女孩手撑著下巴,眼里带笑,男孩的期待,本就是她的期待,他如果觉得未来有趣,那自己对未来也会有憧憬。
“那小姑娘是谁,天呐,好好看。”
虽说不乏小时候长得好看但长大后就残了的例子,但阴萌觉得楼上的那位小姑娘肯定不会,她现在的模样容错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容貌能变,气质这东西很难改变。
润生:“阿璃,姓秦。不过你不要靠近她,她不喜欢生人。”
阴萌:“认真的?”
润生:“认真的。”
俩人吃完了饭,就坐坝子上编起了纸人框架,阴萌以前能做小棺材,这种活儿就更简单了。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坐在那儿抽烟的李三江:
“李大爷,不考虑再开个棺材铺么,我会做。”
李三江将抽到屁股的烟头丢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不搞,这一行在咱这儿,兔子尾巴长不了。”
顿了顿,李三江又道:“倒是可以定做。”
阴萌很豪迈地说道:“成,给您先做一个备著。”
李三江一拍手:“不错,可以。”
恰好这时刘姨走过,李三江招呼住了她,问道:“要不要给你婆婆也定做一个?”
“定做什么,棺材?”
“对啊,自己买料,还是自己人做,便宜划算。”
“不用了,我们家的人不土葬。”
阴萌忽地抬起头,看向刘姨。
刘姨继续道:“我们响应时代风气,都打算火葬的。”
阴萌低下头,继续做活儿。
“那行吧,我想想还能给谁做,给山炮做一个?”
润生高兴地看向李三江。
“不成,山炮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定做棺材。”
“大爷,从我工钱里抵扣吧。’
“嘿,大爷逗你这小子呢,他就算没钱,咱送他口棺材还是送得起的,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没祖坟,以后就跟我埋一起,埋隔壁,我嘴闲时就找他崂。
润生侯,你觉得咋样?”
润生沉默了,他爷爷以前在家时,可没少背地里骂李三江。
说这些年每次跟著李三江出去做活儿,苦他吃罪他受,出风头的都是李三江。
爷爷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李三江,下辈子肯定要离这老东西远点。
这要是埋在一起当了邻居,润生真怕自家爷爷会气得诈尸。
“润生侯,我问你话呢!”
即使面对李三江的催促,润生也不敢敷衍著回一个“好”,因为虽然李大爷年纪比自家爷爷大很多,但他总觉得自家爷爷大概率得走在李大爷前面。
自己这会儿要是应下了这一茬,等自己爷爷两腿一蹬,就没办法更改了。
谭文彬这时候从屋后厕所走出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说道:
“我说李大爷,您家祖坟有什么好的,要我说,还是得重新选一个风水宝地,这样也能旺后人呐!
至于咱山大爷,除非他求咱,否则别想跟咱靠一起分咱小远以后的福运。”
“对头,可不能让山炮占了这便宜。”
李三江站起身,招手道:“来,壮壮,陪大爷我去村里散散步,顺便挑挑谁家的坟头好。”
“要,这可是大事,我可得给您好好参谋参谋。”
“去看地儿前,还得先去刘瞎子家。”
“那得去,得让她先定做一口,刘奶奶有钱。”
爷俩并排走下了坝子,有说有笑。
阴萌用胳膊撞了撞润生,问道:“不是彬彬么,怎么又叫壮壮?”
润生:“认的干亲。””
“那我要不要也认一个?”
“那你得好好做棺材,干活儿别偷懒。”
“李大爷喜欢勤恳踏实的孩子?’
润生犹豫了一下,联想起平日里李三江对自己的称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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