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纯洁滴小龙
刘姨将早餐端上来,嘴角带著笑。
搁以前,阿璃要是没梳妆好出来见少年,老太太可是会不高兴的,得絮絮叻叻讲很多关于“体面”的事,现在,老太太好似习以为常了。
李追远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吃好饭到书房里来说话”,李追远也放下了筷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进了书房。
李追远打开书包,从里面将自己默写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气诀》给拿了出来柳玉梅瞧了一眼厚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她这两天翻译了两卷已经有些疲乏了,一方面是年纪摆在这儿难免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则是做这项工作本意是为了给后辈传人提供更好的学习路径。
结果自己现在将入门的传人,年纪还这么小,且还是人家给自己提供的,这也就意味著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里,见不到有人使用。
人,总是容易对看不见的未来,失去耐心。
李追远又拿出了《秦氏观蛟法》高阶版,递了过去。
柳玉梅神情微证,虽早已被震惊过,可再次面对相似的情况时,依旧会惊讶再翻了一下,确认是全书后,再看看少年眉宇间的疲惫,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时又很是心疼:
“辛苦你了,孩子。”
“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熬夜本就伤身,再熬夜做伤身的事,容易亏损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远知道,柳玉梅误以为自己昨晚是熬夜写这些。
“不辛苦?怎的,《秦氏观蛟法》更容易?”
“嗯,看过《柳氏望气诀》后,《秦氏观蛟法》也就简单了。”
“呵呵呵啊——”
柳玉梅捂著嘴笑了出来。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又说道:“我当初就跟那老东西说过,说他老秦家这些东西,粗鄙简陋得很,你看,果然吧。”
李追远笑笑不接话。
“行了,你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出书房,上了楼。
刘姨端著果盘进来,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不由笑道:“我说,这上课的进度,怎么就越来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你这贱皮子了。”
“咋了?您说出来让我也跟著乐呵乐呵。”
柳玉梅将《秦氏观蛟法》递给了刘姨,刘姨翻看扫了一眼,惊讶道:“小远直接就写完了?”
随即,刘姨又补了句:“这可比看咱《柳氏望气诀》快多了。”
“行了,少说瞎话哄我开心,秦柳两家的这两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一家再去看第二家时,必然事半功倍。
他要是先看秦家再看柳家,那也是一样的。
那小子是没说假话,却故意把真话编排一下好让我开心。”
“您瞧瞧,人家这么说您就开心,‘呵呵呵’的笑著,我在屋外切水果时都听到了,可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您就要说道我。
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生子终究是家生子,再怎么亲,都亲不过亲传门人。”
“有本事,你也给我几天功夫把这两本的感悟再高看一层楼啊?”
“哼,我是没这本事,更没这闲工夫,我拿什么和人家比啊,又是亲传的,
搞不好以后还是嫡传。
放过去,家里规矩严时,他这样的身份,我和阿力见了他,可都得即头行礼称小爷的。”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不还早么,就是要提,也得再过个几年才是。”
刘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一靠,轻轻蹭了一下她,边笑边用手抚著老太太的胳膊:
“听听,这话现在说得可真软乎。
您当初瞧不上人家,说招条过江龙当上门女婿,担心会让秦柳两家基业改了姓。
现在人家就算不当这女婿,秦柳两家的家当,不还是他的?”
“好了,休要再皮。等明儿阿力回来,把这本交给他,虽是早已学会了的,
但再多深看一层感悟,方方面面的提升也都会有的。”
“还是咱阿力看得清楚,一年前在李叔家时,他就探过小远口风,说介不介意孩子姓。”
柳玉梅竖著耳朵听著。
刘姨却故意打住话头,收拾起茶几,自顾自道:
“行了,我不敢再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气动家法教训我。”
“讨打!”
李追远和阿璃来到楼顶露台,各自在藤椅上坐下。
少年一开始还在讲述昨晚发生的事,说著说著,伴随著初晨的阳光覆盖在身,以及每次在女孩身边时都能体会到的特殊心安,他睡著了。
主要是连续几晚都发生了事,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体本就疲惫著阿璃就侧躺在旁边,手撑著下颚,认真注视著熟睡中的少年。
女孩知道,少年心里明明没有情绪,却总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极为丰富。
因为她胆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屋里来。
中途,刘姨手里端著冰饮,走上露台。
似是察觉到少年睡著了,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微不可闻,却又如飘似移般来到藤椅边。
刘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下面。
阿璃点点头。
刘姨弯腰伸手,将少年抱起。
李追远察觉到了,睁开眼,看见是刘姨后,就又闭了上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断。
刘姨将少年抱到二楼,本想将他安顿进客房继续睡。
阿璃却打开自己房间门,看著她,
刘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过,还是将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
离开前,她还顺手点了一根助眠的薰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时少年的习惯,进行工整地折叠,然后将其盖在少年肚子上。
随后,女孩在书桌边坐下,将一沓黄符纸放在面前,提起毛笔蘸上朱砂金。
笔锋落下,一气呵成。
每画完一张符,女孩就随手一挥,这张画好的符纸就自己飞到墙壁上贴起。
女孩一口气画了一墙的符纸。
放下笔,将其抵在砚边时,失去约束且早就不堪重负的毛笔,直接开裂散开。
女孩不以为意,抬头看著墙上的三种符纸。
先一招手,一排符纸落下,叠落于女孩掌心。
再一招手,第二排落下,随后是第三排。
每一叠,女孩都以绳线绑好,然后将三叠符纸,放入少年的书包。
一下子画了这么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惫。
她将书桌边的椅子倒转向床,坐上去,双脚踩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像是在李三江家东屋里那般,她坐在屋内,坐在小板凳上,双脚落于门槛只是现在,门槛上多了一个陪著她一起晒太阳的熟睡少年。
过去,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那些东西就会立刻蜂拥至她面前,对她进行戏谑、惆吓与诅咒。
每一个,都在诉说当年被某位先人镇压的仇怨,誓要将这一切痛苦让其子孙偿还。
可她身后,那些昔日镇压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却一个个龟裂,毫无动静,就这么漠视著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一群又一群。
小时候,她见奶奶喜欢对著牌位说话。
她也曾学过,在梦里,对著那些牌位哀求,但回应她的,只有寂寞无声。
后来,她知道了,其实奶奶也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牌位根本就听不到。
她喜欢收藏男孩用过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与痕迹,那一件件被填满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睡梦中的稻草。
现在,她累了,她疲惫了,她想睡了,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著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朴的屋内,外面下著雨,雨幕中,一道道恐怖的阴影正在浮现。
她来了,它们也知道她来了。
女孩站起身,这次,她没坐在屋内板凳上,而是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她后背抵著门框,看向门槛另一端。
在心里,想像出他正靠在另一端的样子。
柳玉梅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追远,走阴太频繁容易失控出问题,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长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道理。
床上熟睡中的李追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颤了颤。
然后,在阿璃的梦中视角里,男孩就真的出现了,靠在门槛上,继续熟睡。
外面,鬼哭狼嚎。
女孩也闭上了眼。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时,嘴角出现了两颗酒窝。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书友对著镜子里光秃无毛的脸,感到无比异。
眉毛睫毛这些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当真的失去它们时,整张脸就会显得很怪异。
旁边,刚补好觉的谭文彬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友,你醒啦?”
“我的脸怎么了,还有点疼。”林书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和前面眼睛那儿平齐的高度,还缺了一轮头发。
“起战的副作用吧。”
“作为战童,我怎么不知道起战的副作用还有这个?”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学习嘛。”
“真的?”
“废话。”谭文彬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时钟,“你饿了没有?”
“我吃过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还不是为了给你陪床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难伺候,昏迷时不停端被子还说梦话,睡相太差了,你这样的以后结婚了老婆也要跟你分房睡。”
“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我之间用得著说这俩字?”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来,换俩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远喊自己“哥”时,谭文彬毫无感觉,只当自己亲爹给自己另取了个名字叫“谭文彬彬哥”。
但这货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乐。
林书友本就不是为了李追远而故意接近谭文彬的,他们俩是在班级军训中认识的,谭文彬的活泼开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里混成一片。
而林书友,只有在涂了脸谱开脸后,才会显示出另一面,张狂、自信。
平日里,他性格很内向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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