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本色 第303章

作者:雪映红梅

“你这么自信?”方轶愣了一下问道。

“当然了,现在每年那么多法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所招聘带工资的实习律师,那还不抢啊!所以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您放心吧。”云乔笑呵呵道。

“好吧。有消息了告诉我。”方轶说完开始准备时雅兰案的辩护意见。

……

看守所内,方轶看着对面的楚大夫,此时后者一头的忧愁,看起来衰老了许多。

楚大夫名叫楚光先,早年在县里的医院做医生,后来辞职出来开了诊所,平日里给乡亲们开些小药,看些小病,一家人小日子过得也挺好的。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

“楚大夫,你在乡里开诊所日子也不短了,以你的经验不应该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轶跟对方脸熟,但是除了买药外,确实没有其他交流。

“方律师,您也是本地人,又是律师。我也不瞒您……”楚光先将以往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

被告人楚光先从县里的医院辞职后,自己开了个小诊所,行医所需的行医资格和执业许可证全都有。小诊所开到今年已经有五六年了。附近村里的人拿药看病都会来诊所。

今年七月份的时候,村民蓝镇国因为腰疼到楚光先的诊所治疗,楚光先给他开具了自己配制的胶囊,蓝镇国服用后称有效,腰疼减轻了。

随后,楚光先加大了剂量让他服用,此后不几日,蓝镇国出现了中毒症状,楚光先闻讯后,急忙去了他家,并采取了相应的抢救措施,同时告诉家属拨打急救电话。此后,蓝镇国被送到了县医院抢救,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

经鉴定,蓝镇国生前患有高血压、冠心病等疾病,因服用了楚光先配制的含有超标准有毒物质‘乌头碱’的胶囊中毒,未能及时抢救而死亡。

随后,公安机关认定楚光先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将其抓获。

“楚大夫,你配制的胶囊配方是哪来的?是经过卫生部门认可的吗?”方轶问道。

楚光先摇了摇头:“不是。这药方是我当年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一位老教授传授给我的,是专门治疗腰、腿疼等风湿病的土方子,后来我把药方用在临床上,患者反应效果不错,确实有一定疗效。

我从医院辞职后,自己开诊所,给别人也配制过同样的胶囊,只是剂量没有这么大,一直没出过事。

我配制的胶囊确实没经过国家卫生行政部门批准,这事我认。但是我真的没想着用这胶囊赚大钱,只是为了帮乡亲们治病。

不信你可以去查账,配制胶囊的成本不高,我要的费用也不高,基本上不赚什么钱。要是为了赚钱,我早就将药方卖了。”楚光先一脸的无奈。

“你配制了多少胶囊?”方轶问道。

“没多少,药品这东西不能存,我用的又都是土方子,基本上都是有需要才配制,反正药材都是现成的。截止到现在,可能也就有十来个人买过这胶囊,时间太长我也记不清了。”楚光先挠了挠头说道。

“你跟检察院和公安机关也是这么说的?”方轶问道。

“是。这都是事实,我没必要瞎说。”楚光先点头道。

第815章 大场面

出了看守所,方轶和云乔上车回律所。

“师父,楚光先的案子,能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吗?”云乔询问道。

“我感觉贩卖假药应该是构成,但是否构成犯罪不一定,回去你再查查规定。我感觉这案子有点像是医疗事故,你往这两个方向查下资料,回头咱们再约家属。”方轶回道。

“好嘞,下午咱们去检察院阅卷,中午咱们还回律所嘛?一来一去得一个来小时。”云乔征求方轶的意见。

“不回了,中午找个地方吃点饭,然后休息下,下午去检察院阅卷。”方轶回道。

二日后的下午,楚华和母亲丁彩芳再次来到了律所。

“方律师,我丈夫的案子……怎么样?”丁彩芳见方轶进门,不等他坐稳便急切的问道。

“我们已经看过案卷了,也跟您丈夫谈过了。我就不跟您绕圈子了。

楚大夫给被害人所用的胶囊未经过任何药监机构检验、批准或审定,他用的药方也不是指定医药机构所给予,更谈不上符合国家标准。

因此,我们认为,公安机关和检察院认定楚大夫给被害人用的药物是假药,没有什么问题。”方轶说道。

“啊!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爸肯定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要蹲大牢了?”楚华急忙问道。

“这不一定,我的意思是虽然楚大夫涉嫌销售假药,但是不一定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因为他配制的胶囊数量比较少,而且是针对特定的患者的,不是面向大众的。

但是患者毕竟是吃了他开的药死亡的,我更倾向于这是一场医疗事故。楚大夫有可能构成医疗事故罪。”方轶解释道。

“那这两个罪名有什么不同吗?在判刑上?”丁彩芳神色焦虑的问道。

“根据《刑法》的规定,生产、销售假药罪,致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而医务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就诊人死亡或者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构成医疗事故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两者的刑期差很多。我们的建议是向医疗事故罪的方向靠,争取让楚大夫判缓刑。当然最终法院能否采纳我们的辩护意见,现在不好说。

你们是否要继续委托?”方轶解释道。

“如果委托您为我父亲辩护,律师费得多少钱?”楚华犹豫了下问道。

“律师费五万元。”方轶回道。

“五万……我们回去商量下,这一两天给您回复。”楚华看了看母亲,说道。

“好,我等你们电话。”方轶和云乔起身将楚华母子送出了门。

……

时雅兰故意杀人案终于开庭了。但是让方轶没想到的是,省高院内的庭审现场居然架起了摄像机,省台的人来了,还有几家省内的知名报社记者,手里捧着长枪短炮,把旁听席前两排的位置占的满满登登的。

方轶与被告人父亲时荣一走进审判庭,立刻被脖子上挂证的记者围住,问东问西。

方轶以马上要开庭,不方便回答问题为由,躲开了记者,带着云乔去了辩护席。

“师父,这也太那啥了,搞的我都不会走路了。大场面,绝对的大场面。”云乔摆放好开庭所需的文件后,低声嘀咕道。

“这场面是给被告人的,不是给咱们的,这帮记者之前都跑到妇联和时荣家去了,就为了拿点新鲜的材料,回去搞个爆炸式的新闻。”方轶扫了一眼旁听席上的众人,淡淡道。

“还真是,之前就有记者跑来咱们律所,不过都被前台给挡了,据说有记者通过关系找到万老板了,万老板说案子尚未开庭,不方便采访,给挡回去了。”云乔嘿嘿笑道。

“万老板这叫欲擒故纵,提前泄露了消息,这案子还能有这么轰动?!呵呵……”方轶了解胖老头就像农民伯伯了解大粪一般,胖老头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宣传律所、团队、律师的机会的。

不一会儿,高院法官走进法庭,开庭了!

……

“检察员就一审判决书认定的事实对上诉人进行发问。”审判长一脸严肃的看向公诉人席。

“上诉人时雅兰,案发当晚,你都看到了什么?”三十多岁的女检察员看向上诉人席上坐着的时雅兰。

“我当晚正在屋里睡觉,我丈夫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进了门。然后我丈夫让我腾地方,去外面睡。”时雅兰一脸平静的说道,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

一个人的转变必定是从内心开始的,有可能是信仰的崩塌,也可能是遭遇了大灾大难,还有可能是遇到了背叛。

时雅兰此时的平静源自于内心的转变,她并未像其他被判死刑的被告人那样,慌不择路,或者祈求法官能放自己一次。她的内心如此平静,只能有一个原因,她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心已经死了。

其实,死刑犯在临行刑前的表现不尽相同,有的人会腿脚发软,有的人会觉得自己是条汉子,还有些人会痛哭流涕的喊自己对不国家对不起人民(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国家和人民,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当然也有谈笑风生的(比如央视记者曾经采访过的某连杀多人的杀人犯)。

之所以会出现以上种种情况,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所想不同,有些人想的是这回完蛋了;有些人想的是人死了钱没花了,没活够,亏了;还有些人想的是仇报了,可以安心的走了。心态的不同导致他们最后的表现不同。

“你去外面睡了吗?”女检察员接着问道。

“去了,我去了外屋,睡在了沙发上。”时雅兰回道。

“然后呢?”女检察员继续问道,语气缓了些。

“外屋蚊子太多,半夜时我被叮醒了。然后我去了里屋拿电蚊香,结果看到我丈夫和那女人睡在一起……”时雅兰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波动,情绪有些激动:“我去厨房拿了菜刀,砍了他们。”

第816章 压制不住的怒火

“当晚,他们进屋时你为什么不制止,不去报警?”女检察员心里是同情时雅兰的。

“当晚,当一个女人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你知道是什么感受吗?”时雅兰没有回答反问道。

她看向女检察员时,她冷静的出奇,说话时眼神平静如水,古井无波,让人看着莫名有股胆寒的感觉。

女检察员身旁的男检察员刚要出言打断时雅兰的发言,却被女检察员制止了,后者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是失望,是彻头彻尾的失望,我想极力维护的家庭关系崩塌了……看不到任何希望,一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女人还能做什么?”时雅兰此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时雅兰并未像审判长想象的那样发作,而是在渐渐的又安静下来。

一个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居然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情绪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常,这有多少人能做到?!

这就是时雅兰的转变,就连坐在旁听席上的时荣,对被告席上被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都感到有些陌生,现在的女儿不再是之前那个文弱的女孩,而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也许女儿真的长大了。

“杀害二人后,你又做了什么?”女检察员继续履行着职责。

“我将他们扔到了院中的菜窖中,第二天找来汽油准备焚烧他们的尸体,后来有人报了警。”时雅兰淡淡道。

“审判长,我问完了。”女检察员停止了发问。

“上诉人时雅兰的辩护人发问。”审判长看向方轶。

“上诉人,你平时与丈夫,也就是被害人齐清山的关系怎么样?”方轶问道。

“不好。”时雅兰回道。

“到什么程度?”方轶追问道。

“她经常打骂我,用烟头烫我。”说着,时雅兰挽起了袖子,高举胳膊:“这条胳膊上被他用烟头烫了五个地方。”

说完,时雅兰又换了另一条胳膊:“这条胳膊被他用烟头烫了八个地方。我身上也有烫伤,夏天的时候我只能穿长袖,我怕别人看到,怕被笑话。”

说完,时雅兰侧过头去:“我耳边这道疤是被他用皮带打的。我身上的伤疤有三十多处,还有很多已经长上了,看不出来。

最严重的一次,我被他打的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父母打电话让我们夫妻回去吃饭,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出差了,不在本市……”

此时,时雅兰闭上了双眼,泪珠从她的脸庞划过:“我忍了,我也报过警,可最后……,有些事只能靠自己,真的只能靠自己。”

法庭内鸦雀无声。

“审判长,辩护人问完了。”方轶说道。

听了时雅兰的话后,方轶觉得目的达到了。

没错,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旁听席上的众人听一听上诉人的所遭所遇,看报道是一回事,当庭听上诉人亲口讲出来是另外一回事,感觉上绝然不同,现场的气愤更能将众人对上诉人的同情之心提升至极点。让大家明白,上诉人虽然杀人不对,但被害人也是有极大过错的,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检察员和辩护人、上诉人是否有新的证据需要提交?”片刻后,审判长问道。

“没有。”三方均道。

……

“法庭调查结束,现在进行法庭辩论。

在辩论前,法庭提请控、辩双方注意,辩论应主要围绕确定罪名、量刑及其他有争议的问题进行辩论。先请上诉人发言。”审判长看向时雅兰。

“审判长、审判员:我因长期遭受虐待和殴打,一直忍耐从而心里积攒了太多的委屈。

案发当晚,因为性格的懦弱和对丈夫的惧怕,我一直忍让,但我的丈夫和被害人简岚岚却得寸进尺,公然在我家将我赶出睡觉的里屋,他们当着我的面睡在一起。

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从而连杀两人……,恳请法院对我从宽处罚。”时雅兰平静的眼神中含着泪花,读着手中的辩护意见。

辩护意见是她根据方轶最后一次会见她时,所说的内容,自己整理的。

“下面由上诉人时雅兰的辩护人发言。”审判长看向方轶。

“审判长、审判员:辩护人认为,上诉人时雅兰虽然连杀两人,构成故意杀人罪,但被害人存在严重的过错,上诉人的杀人行为是被二被告人激怒所致,上诉人不应被判处死刑。具体理由如下:

《刑法》第四十八条第一款规定,死刑只适用于罪行极其严重的犯罪分子。对应当判处死刑的犯罪分子,如果不是必须立即执行的,可以判处死刑同时宣告缓期二年执行。

另外,一九九九年十月,最高人民法院下发的《全国法院维护农村稳定刑事审判工作座谈会纪要》。

该纪要指出,‘要准确把握故意杀人犯罪适用死刑的标准。对故意杀人犯罪是否判处死刑,不仅要看是否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后果,还要综合考虑案件的全部情况。

对于因婚姻家庭、邻里纠纷等民间矛盾激化引发的故意杀人犯罪,适用死刑一定要十分慎重,应当与发生在社会上的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其他故意杀人犯罪案件有所区别。

对于被害人一方有明显过错或对矛盾激化负有直接责任,或者被告人有法定从轻处罚情节的,一般不应当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本案中,被害人齐清山生前曾经常无故殴打、虐待上诉人时雅兰。根据原审法院查明的事实,齐清山经常借故用烟头烫上诉人,曾因家庭琐事多次将时雅兰按在地上殴打,最严重的一次齐清山无故将时雅兰的肋骨打成骨折,住院十多日。

同时作为有妇之夫的齐清山还经常借着拍摄照片的机会与一些社会女青年鬼混、并发生不正当的X关系。

齐清山的上诉行为严重侵犯了上诉人时雅兰的合法权益,也造成了时雅兰的身心伤害,同时也在时雅兰内心埋下了怨恨。”

法庭内,众人静静地听着。

第817章 如果人生可以再来一次

“更为恶劣的是,案发当晚,齐清山竞当着被告人的面公然将简岚岚带回家中不法同居,并逼迫上诉人半夜另去他处休息。

齐清山的行为使得本已紧张的夫妻关系更加恶化,夫妻矛盾进一步激化,并爆发猛烈的争吵。

本案另一被害人简岚岚,明知齐清山为有妇之夫,仍与齐清山当着上诉人的面公然不法同居。

在齐清山夫妇为此发生激烈争吵时,简岚岚不仅没有选择息事宁人,反而仍与齐清山进屋睡觉,根本无视上诉人的感受。

由此可见,二被害人在本案起因上均有明显的过错,这也是引发上诉人时雅兰在激愤的状态下临时起意杀人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