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御猫 第205章

作者:一品御猫

  吕效祖想了想回道:“怀礼先生确实要比孔祥廉合适,辈分高,名气大,学问好,品德高尚。”

  贾琮点了点头,孔家嫡支真是一言难尽,反倒是庶支惊才艳艳,连出了数位学识、品性都不错的儒士。

  他没有说会不会推孔祥安走上前台,只嘱咐吕效祖加快整理有关衍圣公府的卷宗,毕竟开审的日子就要到了。

  ……

  自白莲教匪寇祸乱山东以来,曲阜县甚至是兖州府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自入三月中旬,山东、河南、南直隶以及京畿的儒生仕子不知来了多少人,曲阜县大大小小的客栈已经挤满了身着儒衫的读书人。

  县城周边的小镇村落,也多有读书人租住,算是给百姓增加了一份不菲的收入。

  贾琮下令禁军分出一半人马,每日里巡视曲阜境内,同时派人去接老师徐晋。

  原本他不赞成自己的老师掺和进此案的,可相比六元文魁的青藤先生,他跟满城的读书人打交道,总有一种被玩坏的感觉。

  当他迎老师入门时,整颗脑瓜中还在不断回响之乎者也。

  徐晋搓了搓小徒弟的脑瓜,哑然失笑:“你呀你,跟那群人打交道,你应该摆出‘粗鄙武夫’的架势,跟人家谈圣人经典微言大义,你有那个能力吗?”

  贾琮苦笑一声:“学生也不想啊,可这群大儒一个个张口闭口都是子曰,学生总不能漏了怯,那样岂不是堕了老师您的名头。”

  啪!

  脑瓜上挨了一下,贾琮倍感亲切。

  徐晋笑说:“为师有什么名头?在他们面前,你是朝廷的钦差副使,不是为师的徒弟。他们这是在想办法打压你的气势,好促使朝廷严惩夏江,甚至将这把火烧到你的身上,打陛下的脸呢。”

  教了一阵徒弟,徐晋将目光转到躬身行礼的吕效祖身上。

  “吕大人,陈宝良跟宋兆麟在那里下榻?县衙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吕效祖回道:“启禀钦差大人,山东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巡按御史、七位大儒皆已抵达曲阜县,目前分别住在衍圣公府、曲阜县驿站以及至诚先师祭祀官怀礼先生的府上。”

  徐晋的眉头皱了起来,片刻后冷笑了一声:“真是荒唐,还未开审就已经有了偏向,这样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的公正?”

  吕效祖连忙解释道:“大人,主审官山东按察使陈大人与巡按御史宋大人在驿站暂住,布政使司的各位大人住在衍圣公府,那七位大儒应怀礼先生所请,去了他家暂住。”

  贾琮在徐晋耳边说道:“老师,怀礼先生还是可信的。若不是怀礼先生先前阻拦了衍圣公府的人,说不定夏江已经被烧死在孔庙前了。”

  徐晋点了点头:“怀礼先生自然可信,他品德高洁,若说曲阜孔家还有干净人,非他老人家莫属。走吧,你随为师去拜访怀礼先生跟几位大儒。”

  有了徐晋挡在前面,贾琮立马觉得轻松了许多。两日时间,徐晋连续拜访了城中多位宿儒贤达,让贾琮大开眼界。

  这位六元文魁果如文曲星下凡,用圣人典籍将一群老爷子砸得晕晕乎乎,不但对衍圣公府之前说的片面之词有了怀疑,更是被徐晋拉上了朝廷的马车。

  小徒弟之前所说的教育改革,当下最缺的是什么?不是银子,是人才啊!

  曲阜县因为夏江挖掘孔林一案聚集了大量的儒门高人,不拉一拨人入伙,徐晋都觉得亏得慌。

  审案子重要吗?重要。

  但在徐晋的眼里,铁证如山的案子再怎么审,都翻不了天。只有他小徒弟心心念念的教育改革,才是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

  咚咚咚咚……

  “威武~”

  鼓声阵阵,代替衙役的禁军手持哨棒分列两旁,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坐着两位看似威仪八方的主审官。

  贾琮与孔祥安作为副审陪坐下首,冷眼看向大开的县衙大门,那里早就挤满了一位位身着儒衫的读书人。

  孔祥安似乎根本不关心此案的结果,反而将目光转向贾琮小声说道:“说好了,案子审完后,你要让你的老师在我的书院讲上几堂课……”

第二百八十章 公堂问案惊众人

  夏江掘了孔林,短短三日就传遍了曲阜方圆百里,七日后大半个山东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的影响能让一位位大儒、儒生云集曲阜,除了衍圣公府的人刻意传播外,更多的还是孔林十万亩所代表的意义实在太大了。

  还未正式开审,县衙大堂外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城中各处的茶楼、酒馆坐满了等待消息的读书人,并已开始高谈阔论,动辄阉贼该斩,凌迟处死等等。

  换了一身富商打扮的忠顺王刘恪坐在临近县衙的茶楼雅间,嗤笑一声:“要这群人当主审,不用审了,直接把夏江那厮剁碎了喂狗!”

  “所以说,他们当不了官,更当不了这个主审。”

  王府的大管家福宝奉女主子崔王妃之命,来山东送信,不想却被自家主子拽到了曲阜县城。

  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言辞间满是智慧。只见福宝小老头将亲兵搜集来的各处消息进行了简单的汇总,一一禀报给刘恪。

  “爷,孔家的人一直在卖惨,但卖的多了,不少人已经感到了厌烦。青州沂水书院的曾诚大儒,昨日就公开反对孔家撺掇书生干预朝廷司法。还有泰山书院院长马陵大儒,也是同样的意思。并当面呵斥孔家人,说有冤就去敲登闻鼓,四处鼓动学子闹事,搅的山东仕林无心读书,耽误了学子的学业就是犯罪。”

  呵~

  “这不是很正常?大家都不是傻子,有冤不去衙门喊冤,反而鼓动学子对抗官府,真当他衍圣公府能在山东一手遮天?”

  刘恪听着雅间外的高谈阔论逐渐变成了激烈的争论,冷笑道:“这天下,不是孔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百姓的心里自有一杆秤,是对是错,终究要摆在明面上来做评判的。”

  “依您的意思,这夏江死不了?”

  “在曲阜死不了……”

  刘恪招手让福宝近前说话,随后耳语嘱咐道:“你去安排一下,让夏江在回京的路上染重病吧。”

  ……

  咚咚咚咚……

  三通鼓毕,负责主审的山东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陈宝良将惊堂木一拍,禁军手中的哨棒咚咚敲地,大堂内外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来人,带人犯夏江!”

  自夏江被孔家的人堵在孔林抓住后,这十余日来,他始终坚信自己不会有事。他是掘了孔林中的几座坟,可他在坟中挖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光是那方印就足够送孔家九族上路了。

  他为国朝挨过鞭,他为国朝坐过牢,他是大功于国,皇帝老爷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想到他从孔林挖到的东西,以及这些日子受的罪,夏江越发觉得自己劳苦功高、忍辱负重。

  面对大堂高坐的几人,夏江进来后只是微微颔首,这让主审的陈宝良、宋兆麟脸上挂上了愠怒之色。

  啪!

  惊堂木拍响,陈宝良厉喝一声:“大胆阉贼,竟敢藐视公堂!”

  “这位大人可真会说笑,咱家何曾做过藐视公堂的事?”夏江一拂袖子,反问了这么一句。

  陈宝良原本不打算为难夏江,此时却被夏江的傲慢态度给激怒了。

  “放肆,尔一阉奴,掘林挖坟、惊扰圣陵。本官身为山东按察使,奉旨审理此案,尔入公堂见到本官该跪认己罪,不想竟如此放肆,来啊,拖下去,杖责二十杀杀他的威风!”

  啪嗒~

  一支令签被陈宝良扔到了夏江的脚下,左右充当衙役的禁军却毫无反应。

  夏江自以为禁军都是皇帝老爷派来支援他的,见其并不听从主审官员的命令,不由嚣张的哈哈大笑。

  “陈大人,一省按察使不过三品,咱家也是三品内官,奉旨提督内府司。按品级,你我同级;按官职,你提刑按察使,咱家掌管内府司,皆是为皇爷办差。咱家奉旨查案,不得已扰了孔林清净,就是真有罪,那也轮不到你一个三品按察使来审我。要审,让皇爷下旨,让三司来。”

  夏江的嚣张让陈宝良骤然大怒,一旁的山东巡按御史宋兆麟也是面带愠怒,张嘴呵斥起来。

  只听宋兆麟斥道:“大胆夏江,本官与陈大人审理此案,乃钦差副使贾大人提请,禀奏圣上明诏允准。今日在这公堂上,没有什么内府司的首座,只有案犯夏江。”

  夏江却并无畏惧,反而冷笑连连:“可皇爷并未剥夺咱家的官身,咱家身着官衣,你敢对咱家用刑?”

  “狂妄!狂妄!狂妄!”

  陈宝良连喊三声狂妄,他精通刑律,当然知道夏江说的是真的。

  不过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一个三品的按察使打不得三品的官,可这公堂上有人打得了。

  他将目光转向陪坐一旁的贾琮,拱手道:“贾副使,可否请出御令,剥了此等恶奴的官衣?若不然,这案子还怎么审?”

  堂中陪坐的几位大儒停下了呵斥,跟随陈宝良的目光看向贾琮。

  夏江心中暗笑:小贾大人是我夏江的盟友,怎么会帮你们对付我……

  “好!”

  贾琮淡淡的说了一个好字,随后从腰间解下御令,蟠龙双目圆睁,威风赫赫。

  他站起身来,将御令举起:“御赐金令在此,见令如见陛下。”

  陈宝良、宋兆麟、孔祥安等人纷纷走到堂中,躬身拜下:“臣等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的众人也跟随其后,俯首拜君:“学生(小民)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而皇家家奴夏江反应最慢,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这一幕,还是在贾琮冷哼一声后才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奴婢夏江,恭请皇爷圣安!”

  贾琮没有理会夏江跪下时眼中突然闪过的怨毒,沉声道:“奉旨,本官协审夏江一案,现暂夺夏江内府司首座一职,剥其官衣,交由有司审问。”

  “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宝良等人再拜领命,心中暗道贾琮不愧徐青藤的学生,心里还是向着我儒门的。

  一切回到正轨,陈宝良心中大定。

  他原本以为贾琮此来定会维护夏江,不想临了还是贾琮助他一臂之力……

  “来人啊,将阉贼拖下去好好打……”

  陈宝良手中的令签都还未扔出来,却听下首处传来幽幽一声阻拦声:“且慢,原告还未上堂,案子都还没问一句,陈大人就要杖责夏江,岂不是有屈打成招之嫌?”

  贾琮轻轻抚摸着御令上的蟠龙图案,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若陈大人打算屈打成招的话,本官就要好好与几位大人说道说道了。”

  “是该先让原告上堂,问清案情才是……”

  宋兆麟还算机警,这会已经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

  他与陈宝良不同,陈宝良在山东官场上混迹二十余年了,他宋兆麟却是京中御史台派来巡按山东的外来户。

  反感阉宦是一回事,但要他偏帮孔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衍圣公府的嫡支不在的不在,生病的生病,今日代替衍圣公府的是衍圣公府嫡支族人,孔仁轩族弟孔仁荞。

  宽袍大袖,一身儒服的孔仁轩一进大堂就作揖向正堂行礼,随后退至一旁,等候问讯。

  案子的问讯倒也顺利,夏江这厮办事不知收敛,那日带着数十内府司的爪牙公然冲入孔林,提起锄头就挖人家的坟,被人逮了个正着。

  孔林几乎每日都有各地儒生前来朝圣,所以若只论夏江掘林挖坟惊扰圣陵之罪,人证物证俱全,他还真逃不掉。

  不过今日可不只是审夏江之罪,贾琮可是给衍圣公府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啪!啪!啪!

  陈宝良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就审完了夏江的案子,惊堂木拍响三声,陈宝良居高临下的宣布:“案犯夏江,盗掘孔林先贤之墓,惊扰孔圣圣陵,人证物证俱在。依《大夏律》,处绞刑,报请刑部核准后行刑。”

  《大夏律》有制:诸发冢者,加役流;已开棺椁者,绞;发而未彻者,徒三年。

  夏江掘开了数座孔林坟冢,开馆搜寻。不要指望那群内府司的粗鲁汉子会温柔对待棺椁中的尸骸,没给踩烂就已经很不错了。

  依律严惩,处以绞刑也算公平公正。

  夏江见贾琮迟迟不替自己说话,判决已下就要让他签字画押,当即就急了:“咱家乃是奉旨行事,曲阜孔家事涉私下海疆、走私海贸、勾结甄家侵占军屯民田、豢养打手祸害乡里、外结海寇内连白莲乱匪……咱家身为钦差副使,掘开孔林之墓,就是为了查案,搜查证据……”

  轰!

  如同被丢入了一颗炸弹,曲阜县衙顿时哗然一片。

  实际上衍圣公府这些年干的那些肮脏事,多多少少众人都知道些,但没人能想到孔家人的胆子大成了这样。

  走私海贸这不算什么,江南那边哪家没有私下海疆。

  但侵占军屯民田,勾结海寇乱匪这些事,他们是真不敢想。

  “夏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陈宝良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之前特意让人去问过衍圣公府,衍圣公府可没说夏江掘林挖坟是在查什么案子。

  而且夏江在狱中提审时,始终没有说过这些。这不但是案中案,还是个捅破天的大案。

  陈宝良与宋兆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惊骇莫名。

  宋兆麟冷声问道:“你可曾找到证据?”

  至于夏江,此时已经顾不上给贾琮挖坑了:“咱家自然寻到了了不得的证据,不过那些东西咱家都交给了贾琮贾副使。”

  孔仁荞心中扑通扑通的急促起来,夏江被抓那日,他专门检查过自家存放东西得地方,并未发现有被开启的痕迹。

  但夏江言辞凿凿,难道真有人偷偷进入了那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不行,要赶紧去联系堂兄讨来钥匙打开机关去看一看……

  贾琮仔细观察着这位孔家嫡支的神情,在夏江说到证据时,明显有过一丝慌张,那么他知道的肯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