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一九四一 第16章

作者:A大雪满弓刀

  ……

  老赵和小五子他们并没有当天就走,而是又待了几天,看已经过了鱼汛期,才从从容容地还了船和网。

  小丫蛋好像知道小五子要走,天天粘着他,直到有一天早上,小丫蛋睁开眼发现哥哥走了,也不哭,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李贞使尽了浑身解数哄了好几天,小丫蛋才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李贞抱着孩子也望向窗外感慨万千。

  两匹马拉的大车上装了一车打成捆的柴火,老赵在前面赶车,大龙和锁住腰上都插着盒子炮在车旁边护卫着。

  锁住这把枪是用那把袖珍小手枪和李贞换的,盒子炮才是爷们用的枪。小伙子们都对枪械有着偏执的喜好。

  孬子在前面三百米开外给大伙探路,而小五子,则在车后面二三百米押后。

  一行人早上天没亮就出发了,没走大路,而是从山路曲曲折折地向东南而行。

  小队晓行夜宿,走了三天才在二道甸子东边的大山下赶上了大部队。

  掀开苫布,引起队伍的一片欢呼。

  老郭吩咐大伙把武器发下去,这不到八十人的队伍,还是没达到每人一把武器。不过也差不多了,没枪的也能分到几颗手雷,一把刺刀,这时才有底气真正和鬼子干一仗。

  老郭看到电台时,由打心底乐开了花,就是当年杨司令在时都没用过这么大的电台。

  队伍重新整顿,细化了分工,有机枪组,炮组,报务组等等。

  小五子还是侦查组组长。

  老郭收到消息,二路军还有一部分人马在间岛省的安图县附近活动。

  从这儿往东过了敦化就是安图县了,老郭决定队伍继续拔营向东,向二路军靠拢。

  小五子又和大部队分开了,谁让他是侦查组长呢?他的新任务是去蛟河额穆附近去找老海山的队伍来和大队会合,大部队会在威虎岭,哈尔巴岭一带留下联络点和联络人。

  这次,只有大龙一个人跟着他。小哥俩这么长时间在一起,早就培养出了默契,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啥。

  二道甸子,小哥俩在大车店住了一宿,这个季节大车店里开始上人了,伐木的,放排的,收山货的,什么人都有。

  大通铺上弥漫着烟袋油子味和臭脚丫子味。

  小哥俩去饭堂吃了顿饭,没想到,不大一会,大龙的肚子就拧劲儿地疼,疼得满头大汗满炕打滚。

  大概是吃的新鲜蘑菇吃得不对劲儿了,可小五子和他吃的一样的东西,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小五子背起他就去了药铺,这年头,药铺都是有坐堂郎中的。大夫给号了号脉,说没啥大事,就是吃了有毒的蘑菇,开了一张药单,抓了几副药,在药铺熬了一锅就给大龙灌了一碗。

  小五子又把大龙背了回去,半路上,大龙找了个茅坑就蹲里面了。

  小五子等了半天才看大龙呲牙咧嘴,捂着肚子弯着腰走出来。

  回到大车店,小五子给店老板一些钱,让他帮着熬药,又给大龙灌了一碗,大龙却又去了一趟茅房,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本来,小五子打算再回江边,找条船沿江而下,可是大龙这样子,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小五子临时决定再待两天,他也正好回红石看看,一是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落单的战友,二是回去给他爹上坟,他亲爹和干爹都埋在一个地方了。

  第二天,小五子看大龙好一些了,就跟他说:“大龙哥,你在这儿养几天病,我去趟红石,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大龙不像昨天似的一天上八次茅房了,起来喝了碗粥,又喝了一碗药。还有些虚,对小五子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

  虽然已近黄昏,但七月骄阳的余威仍在,热得叫人难耐。

  一丝风声也没有,穹苍就像是一块宝石,湛蓝的没有丝毫杂色,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在路上,照在树梢,却照不进树林子。小五子独自一人,在临近家乡的山路上走着,心神激荡,脚步沉重。

第34章 大龙的爱情

  大龙刚好点,打算上街买点吃的,这几天几乎啥都没吃,光喝药去了。

  买了两个杂粮饼子,一边走一边啃着。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大兄弟,帮帮我吧?我们娘俩两天没吃东西了。”

  大龙回头一看,路边坐着个女人,蓬头垢面,脸上都是黑灰,看不出年龄,抱着个襁褓里的孩子,女人浑身衣裳补丁摞补丁也看不出本色了,就连包孩子的小被上也全是补丁。

  那女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眼里满含着希冀之光。

  那孩子太小了,只有几个月大,却瘦得皮包骨,几根胎毛也是枯黄色,大龙看到这儿,心里像刀扎的般疼痛。

  把手里的饼子递给了那女人,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噎得直翻白眼,就把那女人旁边的破水碗端过去让她喝口水顺一顺。

  大龙问:“你家老爷们儿呢?”

  那女人听了这句话却哭了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她男人半个月前被日本人抓去了?,有人告诉她,说是她男人偷了日本人的粮食,被鬼子抓去枪毙了。

  他们娘俩没了生活来源,就四处要饭吃,这已经两天没要着了,不光大人没吃的,孩子也已经没有奶水吃了,孩子醒了就饿得哇哇哭,哭累了再睡。她已经绝望了,今天再要不着,她就打算抱着孩子投河了。

  大龙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也是从小就失去父母,和二龙相依为命地四处讨生活。根本见不得这人间惨剧。

  他翻了翻浑身上下,大概有三十多块钱,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捧给那女人。

  “大姐,这些钱你拿着,不管怎么地也得先把孩子养活了,先买点粮食去吧!”

  说完,快速转身走了,他怕他眼底的泪水流出来,让人笑话。

  这三十多块钱,实际上够这女人生活一年的了,大龙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对钱没什么概念。

  傍晚的时候,大龙又有些饿了,一掏兜,才想起来自己当时一冲动把所有的钱都给人了,自己连晚饭钱都没留,不禁有些傻眼。

  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才想起不光没饭吃,晚上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因为他早上刚退了大车店的房。

  然后,他就又听到了那个柔弱的声音:“大兄弟,你是不也没吃饭呢?”

  大龙回头,就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过来拉着大龙的袖子说:“我上午看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我就猜你也没钱吃饭了吧?走吧,去我家,我给你做顿饭吃。你是好人,是个百年难遇的好人。”一边说一边流泪,泪水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流出两条白色的印迹。

  这女人住的是镇子边缘靠山的一个地窨子,里面还挺大,一铺炕,里面锅灶齐全。

  女人端出一盖簾刚蒸的窝头,又从锅里盛碗苞米面粥,一碟咸菜丝,端给大龙,一面看着大龙吃,一面给孩子喂晾凉了的粥。

  “这些粮食都是刚买来的,?孩子饿坏了,就先熬了一锅粥。大兄弟你不嫌弃,往后就在这儿吃吧,反正是一锅做出来,只要你不嫌我做得不好吃就行。”

  大龙嘴里嚼着东西,呜噜着说:“不嫌弃,不嫌弃。”

  大龙吃完,看缸里的水就一个底儿,灶上烧的是苞米杆子。就说,“我去挑点水砍点柴火吧??有家伙事儿吗?”

  女人找出个木桶,说:“只剩一个桶了,那个坏挺长时间了。”

  大龙有的是力气,不一会,水缸也满了,柴火也弄了很高一垛,这可都是木头柴火,扛烧。

  然后大龙要走,被女人拉住了。女人说:“你是不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你能上哪儿去?就在这儿住吧!给我那么多钱,我还不能给个住的地方?”

  大龙讪讪地挠挠头,说:“这,不太方便吧?”那女人说:“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大龙拗不过她,一想自己也真是没地方住了,也就答应了。

  女人叫梅子,和大龙同岁,也是十九,比大龙还小两个月呢。家是抚松那边的,刚成亲一年,他男人来给粮库干活就把她带这儿来了,十多天前,死在日本兵枪下了。

  晚上,大龙抱了一些干草来打算打个地铺,梅子上前把干草划拉划拉扔了出去,说地下潮,上炕睡吧。

  大龙躺在炕头,瞪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根本睡不着。

  然后就感觉到有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抱住了他,大龙吓了一跳,打算坐起来,却被梅子按住了。

  在黑暗中,梅子呢喃着说:“你救了我们娘俩的命,我没什么报答的,就只有这个身子了,你别嫌弃我。”

  大龙是个生瓜蛋子,哪里经过这个?才想说话,嘴就被一个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大龙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清晨,外面有公鸡叫,大龙醒了,看见梅子早起来了,坐在炕沿给孩子喂奶,从门缝照进来的阳光落在梅子头上脸上,给她身上描了个金色的亮边儿。

  梅子洗干净了的清秀的脸上,一脸温柔。抬头看大龙醒了,朝他一笑,竟说不出的好看。

  大龙每天都去一趟大车店,看看小五子回来没?和大车店掌柜的也认识了,让他也帮忙盯着点,他怕小五子回来找不到他。

  这天,大龙的枪不见了,大龙在家里翻了个遍,哪儿都没有。

  大龙就问:“梅子,看见我的枪没有?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可不能丢了。”一边说一边找,却发现梅子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灶旁低着头抹眼泪。

  大龙慌了,蹲在梅子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梅子,咋的了?有啥委屈你告诉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咱俩是一家人了,有事就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梅子听到他说一家人,“哇…”的一声扑到大龙怀里哭出声来,把大龙撞得坐在了地上。

  梅子抱着大龙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一边哭一边委委屈屈地说:“你留着那东西,是还要去跟人拼命去吗?你不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大龙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纠结,原打算是等小五子回来,他就跟着走的,可现在,他有家了,有了牵挂的人。

  一想到要和这个依恋着自己的女人分开,大龙心里有种被刀割的疼痛。

  大龙抬手给梅子擦了擦眼泪,轻声而又笃定地说:“不走了,等我兄弟回来我就告诉他,我有家了,有了老婆孩子,不跟他去了。我得挣钱养家了。”

  梅子听到这话,梨花带雨地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把大龙抱得更紧了。

  一会儿,又抬头对大龙说:“我把你的枪藏起来了,埋在门前的小树下了。你要不走,就挖出来等你兄弟回来给他吧?”

  大龙不禁有些好笑,这傻女人以为,把枪藏起来,大龙就不会走了。

  不过一想她这么做就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走,又是万分感动。也紧紧地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到她破涕为笑。

  就这样,大龙在这小镇子住了下来,每天还是会去一趟大车店去等小五子,本来说好的两三天就回来,这都五六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大龙有些担心,小五子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

  一条小河弯延而来,在满是绿色的小山脚下缓缓流过。风景秀美的山坡上并排埋着两座坟,上面原来半人高的野草刚刚被清理完,又添上了一些新土。

  小五子烧了一些草纸,给两个爹各点上一柱香,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坐在坟前对着他爹就唠开了,从他爹走后一直唠到他这次回来。

  主要是跟他干爹殿臣在说话,因为他还不太记事儿的时候,亲爹就没了,对亲爹没啥印象。

  殿臣活着的时候,小五子问过他:“爹,我亲爹是个啥样?人?”

  殿臣摸着他的头发笑着说:“?大个,长得带劲,我们哥们里数他模样好,你再长几年就有点他的模样了。他哪都好,就是有点楞,要不咋叫刘二楞子呢?”

  这是小五子第一次知道亲爹的外号,然后又问了一句:“爹,那你外号叫啥?”

  殿臣笑骂了一句:“我他么叫齐小个子。”?小五子听了哈哈大笑,这两个爹外号都不咋地。

  小五子从山上下来,就在红石砬子找了个大车店住了一宿。

  红石砬子,日本鬼子九一八以后接管了林场。从这里大量掠夺资源。这里形成了一个大集镇。

  小五子以前来过这里,那时都是有任务,匆匆来去,没时间好好转一转。这回可有时间了,小五子足足在镇里转了一天,也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本来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能找到落单的抗联战友,可是看这情况,基本没有这个可能了。

第35章 收获

  红石镇上有个日本人开的什么株式会社,大概是管理林场的。

  林场工人很多,所以,镇子里也是各种生意齐全。

  株式会社里的日本人开了个宝局,生意异常红火,日进斗金的。

  小五子踩好了点,打算干他一票,一来是弄点响动,给转移的大部队打个掩护。二来是他又没钱了,在江边打鱼分的几十块钱快要花没了。

  傍黑天时,小五子穿着破衣服破裤子,像个要饭花子,别人都躲得老远,可是却有人叫住了他。

  小五子抬头一看,见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不认识,老太太招手让他过去。

  小五子抄着手蹭了过去,老太太从挎着的筐里拿出一棒烀熟的苞米给他,小五子连声道谢。

  没想到老太太还拉着他,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你是马二的侄子吧?我认识你,你可能不认识我,我还给你治过伤呢。”说着一指小五子腹部。

  小五子恍然大悟,忙说?:“您就是康奶奶吧,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给您磕个头。”说罢真的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老康婆子抹着眼泪唏嘘不已。?没等小五子问,她就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小五子讲了起来。还给他看自己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

  原来从那天鬼子走了以后,老康婆子就和老头子收拾了一下东西搬走了,她怕日本人再回来报复。

  老两口搬到红石砬子,在镇子边缘租了两间土坯房住了下来。日本鬼子估计自顾不暇,也没再找她?。

  小五子听说马二叔和金豆子都死了后,心里五味杂陈,?那天马二叔送他走时,他就知道马二叔已经做好了和金豆子同归于尽的准备。

  小五子跟老康婆子回到她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五子本来不想来,他怕再离开这里,老康婆子再一次受到牵连。?上次已经连累到救命恩人,小五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这次是老太太硬拉他来的,老康婆子是个异常精明的人物,人虽老,可是一点都不糊涂。她一看小五子在街上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小五子穿得像要饭的。

  老康婆子给他找了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小斧子,告诉他替我剁了那些小鬼子,就算我老太太也抗日了。

  宝局经常是通宵达旦地开着,所以,宝局的钱不是每天都上交,而是隔两天才由几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护送,由宝局的掌柜的提着个大箱子,上面有好几把锁锁住。押送到株式会社的日本大房子里。

  小五子踩好了路线却没等到人,于是就耽搁了下来,他拒绝了老康婆子想留他在家住的好意,而是在镇子外野地里看瓜的窝棚住了两宿,反正是夏末,晚上也不冷。

  到了第四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宝局里面还有人在玩,宝局大掌柜拎了个大皮箱出来了。

  四个日本兵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了出来。这是株式会社的日本老板安排的。因为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又有拿枪的军人护送,相对的比较安全。而且路程也不算远。宝局在镇子里,株式会社在镇外山上的木场子里。

  出了镇子有一小段路两边都是碗口粗的落叶松树林。小五子浑身绑了很多树枝树叶,头上也用蒿草编了个草帽,俯身趴在草丛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有人在这儿埋伏着。

  小五子来时仔细检查了枪弹,擦了又擦,以确保开枪时不会卡壳。